破釜

作者:山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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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涉海1


      何玹清正跪在恭肃殿内。

      赵熙政今日免了早朝,他坐在案前,只觉心中有无尽躁意,揉着眉心也无法排解。他本想喝些凉茶,又偏被身边人拦下,换上热的,更添烦闷。他挥了柳复光下去,却是唤来了从民间召的那位老儒过来,立在他旁边。

      这老儒本是位落魄秀才,春闱落榜,又没银子再考,便到县学里当了位教谕。年过半百时,替当地一官写了一封谒帖,从此小有声名。自那后,他便时常作诗,也写文章,更作青词。所作无非是赞颂之辞,流传到朝廷,这才得了赵熙政青眼,将他接入檀京。

      此人名唤杨厚,并未有正经官职,平常却时而出入内阁与通政司,也常伴赵熙政左右。

      杨厚的个头不高,仅到赵熙政脖处,他着一身道袍,发冠用乌木簪束起,站在赵熙政身旁磨墨。

      何玹清叩首道:“陛下!先帝在时便与克伦有过一役,克伦人奸诈,表面行中庸之道,私下却同各处纵横联合,他们若与查几勾结,往来督市司一开,必要重现当年乌香之祸!陛下当严禁鬼头青,彻查檀京道九州,查几与克伦,一个人都不能放进来啊陛下!”

      赵熙政方才便训斥过他,怎料何玹清依旧这般固执,不肯退下,他烦道:“朕说了,往来督市司的事尚未确定,还未与内阁众人商量,鬼头青的事年后清查,你还要怎样!”

      何玹清抬头看他,双眸赤红,颤声不已,“陛下若不应克伦,为何要收那女子?陛下若真心要查,为何从冬月推至年后?陛下当知克伦人送此女来是心怀不轨,其表面示好,为的就是将来联合查几,侵吞大聿!”

      “那你要朕如何!”

      赵熙政终是气上心头,猛然站起,“我大聿繁盛,得万邦敬仰!朕乃大聿圣主,连一个女子都不敢收,你让克伦使臣如何看朕!仓西冗东二十万军,有越王和姜明坐镇,先帝时便杀得他们丢盔弃甲,现在他们又岂能翻天!”

      赵熙政起身太猛,边说边觉眼前发黑,他尽力稳住身形,继续道:“鬼头青的事朕早已派人查过,不过是行商之流,年后一道禁令他们便都得收拾东西滚回查几。眼下周镇察正押着安无疾回京,朕得先审过才好出对策,你莫要再逼朕。”

      杨厚忙扶着赵熙政坐下,劝道:“陛下莫急,保重龙体。”

      正说着,却见顾长俞进来,一抱拳道:“陛下,臣觉着何老所言有理,克伦若真想以互市获利,仅开仓西与冗东两界足矣。他们一张口就是往来督市司,其心昭然若揭。”

      赵熙政一见顾长俞来便不吭声了,那日在广寒仙子楼的事除去柳复光和郑序,只有顾长俞一人知道。赵熙政就算知道那日有克伦人作乱,也不敢将此事往外说,此时见顾长俞来,难免心虚。

      他只能隐晦问道:“子姜,那日广寒仙子楼出了大事,你们兵马司可查明是什么缘由了?”

      顾长俞就道:“东楼有一处年久失修,故而坍塌。人们惊慌而逃之时,有克伦人趁机作乱,挥刀乱砍。臣观察一阵,发现他们的目标多是从第五层下来的权贵之士。能坐到仙子楼的五楼,当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

      “他们这是要杀谁?”

      “臣不知,那些人应是有备而来,只怕仙子楼坍塌与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当时场面混乱,兵马司的人进不来,臣没留住活口,却听见他们用克伦语说话,其间也混着大聿人,想必是有所勾结。”

      赵熙政眯眸沉思,何玹清不知此事详情,一听如此,便道:“陛下,克伦人才入檀京,便敢如此作乱,想必是早与檀京有所往来,趁乱刺杀,只怕是有人买凶杀人。您必得详查,不能轻易放他们离去!”

      顾长俞便也单膝跪下,道:“陛下!克伦心怀不轨,往来督市司设不得!您不妨借此事给他们个下马威,他们不仅不敢生事,往来督市司的事也断然不敢再提了。”

      赵熙政却迟迟不言,方才火气有些上来,竟是在这大冷天里出了一层薄汗。杨厚就端了一旁的凉茶来,递给赵熙政道:“陛下歇歇,喝口茶。”

      赵熙政看也不看就接过,喝了一口,发现总算不是滚热的茶了,面色这才好看些,“既是如此,朕便派人去查。可这往来督市司到底也是利边之事,仓西和冗东那等边关之地若能靠互市富起来,也省得朝廷每年拨赈银去。此事暂且搁置,先等仙子楼的事查清再说。”

      说罢,他又看向顾长俞,问:“子姜,你今日来,便只是说这事?”

      顾长俞便抬头,“臣请陛下彻查檀京道九州鬼头青藏点,凡遇查几人,但和鬼头青有关,一律处死,敲山震虎。”

      赵熙政似是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事,稍稍凝了他半晌,才道:“朕知道了,方才何老也说过。朕说等镇察回来,先彻查害你祖父的人,再下禁令。”

      顾长俞垂眸,掩下眸中神色,道了声“好”。

      何玹清这就退下,顾长俞也不多留,随何玹清出殿,临踏出殿门,却被赵熙政叫住。

      “子姜,此次仙子楼之事你带兵马司有功,不必等年后了,隔日你便到大都督府去,朕擢你为都督佥事。”

      顾长俞并无什么神色,只是抱拳:“谢陛下。”

      出了恭肃殿,顾长俞同何玹清一道往街上去,就沿着凉河小市慢慢行走。何玹清今日得闲,也是心中郁闷难以排解,便和顾长俞闲谈。

      这一带与金鱼街差不多宽,河道停着船只,再往前便是官渡码头。两边行人匆匆,在这青白天色下显得麻木。往过是珍安坊,坊里有些官宦人家的宅子,大门紧闭,也不见人往来。

      正说着,却闻旁边巷里一阵嘈杂,有几个提着篮子的行人慌忙跑到大街,频频回头,直似在躲着什么,隐隐又有人群议论之声。顾长俞看去,只见一满头白发的老人赤脚从那巷子里跑出来,天寒地冻,他身上胡乱裹着衣裳,头上连巾子也不扎,就那么散着白发。

      那老人神色恍惚,逮人便问可见着克伦人了,人们纷纷避开他,他便闯到路中央,大笑着喊道:“克伦人!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一听他说克伦人,顾长俞微微凝眉,便见他腰间挂着一牙牌,只不过离得远,看不清上面的字。

      有牙牌便是官,不知为何疯成这样。

      何玹清有些讶然,走近几步去,“成惠伯?”

      “何老认得此人?”

      “认得,此人是成惠伯,他承袭了家中爵位,也不在朝中任职,是檀京清贵之家。这是遇到了何事,使他变成这般?”

      他们身后有马车驶来,那成惠伯一见,竟是没命地向那马车奔去,从路人手里拽过个铁锨就朝马上抛,马上那人来不及躲,一下被铁锨打中脸,狼狈摔下马去。两边随从纷纷扶那人起来,又怒视成惠伯,用不大流利的大聿话问:“你是何人?为何打我们?”

      果然是克伦使臣,成惠伯认得克伦羊头旗,又拿了根烧火棍照着那些人乱挥,“你们死…你们死!”

      马车里的人就下来,正是脱脱拉台。脱脱拉台一眼就望见他腰间牙牌,不敢擅动,只能将那烧火棍握在手里,问:“您等等,您这是做什么?”

      成惠伯不回他,只让他去死。

      脱脱拉台无法,一转眼就看到站在远处的顾长俞,忙向他招手:“顾侯爷!顾侯爷!”

      何玹清与顾长俞对望一眼,只是不等二人过去,就见一身穿湖蓝直身的男子策马奔来,从马背上跳下去,一把将成惠伯扯过,大声呼道:“这是克伦使臣!您老要疯也回家疯去,别丢我们大聿颜面了好吗?”

      何玹清一惊,“周家小子?”

      脱脱拉台愣住,只见那成惠伯被周松奇扯得踉跄几步,他不认得周松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却闻周松奇自报家门:“我是周阁老第四子周松奇,这人是成惠伯,失心疯了,冲撞了贵使,贵使勿怪。”

      脱脱拉台便道:“不会不会,多谢周公子。只是…这位成惠伯为何对我们克伦使臣喊打喊杀?”

      成惠伯一双老眼浑浊不堪,可眼中恨意却是货真价实,周松奇来拦他,那恨意便转在周松奇身上,对他踢打起来。

      周松奇占了体格的优势,制他便如制一个无力孩童,边按着他的双手边对脱脱拉台道:“他就是疯了,人老了,难免神智不清,贵使没伤着吧?”

      被铁锨撂翻的那人捂着脸,满目幽怨,半边脸肿着,也说不出话来。顾长俞才走过来,看着周松奇,道:“将成惠伯放开。”

      周松奇这才注意到顾长俞,先是一惊,却不肯松手,只是别过头道:“他疯成这样,我若松手,可不是任他咬人嘛!”

      脱脱拉台见状就笑笑,对顾长俞道:“这位老先生看着像是经历了大悲的事,看到我们便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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