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彩云归

　　“母后，不能再看下去了。”张氏对着太后说道。

　　如今是贬成王，但是唇亡齿寒，三王相争，本是常事，但是魏明帝大动干戈，透着一股不寻常。

　　成王之事可大可小，就算曾棋敲登闻鼓，仍有很多法子可以处理，例如，当着百姓的面，成王向曾棋致歉，既可以表明皇室的礼贤下士，又可以平百姓之心，能处理此事的方法远不止这一种，但是魏明帝却偏偏选了这一种。

　　张氏觉得不妙。

　　“你想动韩氏？”太后的面容隐在阴影里。

　　“母后，不是我想动，而是我不动，就真的什么也不发生吗？”张氏笑笑，魏明帝的后宫没有庸人，当年能斗的只剩下三个皇子，能斗的穆氏一族从开国的勋贵，到如今只能在边陲小地苟延残喘，足以得见魏明帝后宫的本事。

　　这事，太后当然知道，甚至当年魏明帝的怒火，是她亲自压下的。

　　张氏补充道：“我只是想让韩氏，做好她的宠妃。”

　　宠妃与宠妾在张氏看来，没有什么区别，宠，是来自于恩赐，只要把恩赐端了，宠与虫无异，但是如韩初霁这般，手伸的这么长，又对安王有着这般影响，她觉得无论如何，也该截断势头才是。

　　杨津把安王的话转述给了她，她并不意外，任何一个能出头的人，要么有着家世，要么有着傲人的才华，亦或是，拥有独特的思想，但更重要的是，能读懂人心。

　　安王内心的矛盾，很多人懂，只是这些人里，如今多了一个韩初霁。她们在浇灭安王成帝路上不该有的多余的想法，韩初霁却在另一头让裴秀的心茁壮成长。

　　身为老师的杨津不能阻拦，这是一个老师的应有之义，让学生看到道路的两端，是一个老师的职责，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张氏觉得，她有必要让裴秀认清楚，另一条路的代价。

　　韩初霁是妃，不是后，就注定了她做这样的事，必须付出代价。

　　太后看着自己的手指，很莹润，擒人先擒王，让韩初霁彻底哑了声音是一个很好的方法，让魏明帝再没有后备的人可选，逼他只能在三王之中抉择。

　　只是，太后犹豫了。

　　很多人的手是沾过血的，她的，张氏的，皇后的，很多人，但是初霁没有，太后感觉的到，初霁的手，没有沾过血。

　　韩初霁是个勇敢的女子，这份勇敢，是为了护住她的儿子。

　　半晌，太后叹了口气，“不要伤及无辜。”

　　张氏挑了挑眉，无辜？这世上真有无辜之人？她不信，张氏相信，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要付出些什么，所以，韩初霁敢如此纵容，她就势必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她只是轻轻的一拨而已，韩初霁承受的住，是她的本事，若她承受不住，也不过是承担不起这场富贵而已。

　　不过，张氏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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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明帝今晚睡的有些不好，他将初霁搂在怀中，耳边是她轻轻的鼻息，许是热了，初霁动了动，似是想往边上挪一挪。

　　魏明帝松了松怀抱，却还是将初霁的手抓在掌中。

　　初霁迷迷糊糊的，“您还未睡吗？什么时辰了？”

　　魏明帝低声，“丑时，无妨，你好好睡。”

　　初霁努力睁了睁眼，丑时，已经很晚了，魏明帝却一直没有睡着。魏明帝是一个心中有数的人，将一切安排的很好，她入宫到现在，操心的事很少，但是这也有不好，魏明帝总是将很多事情压在心里。

　　就像现在，明明他心中有事，却让她早些安眠，一个人去思考。

　　初霁往魏明帝身边靠了靠，倚着他的胸膛，初霁并不喜欢看到他胸口的疤痕，每日晚间，总会固执的替魏明帝涂些祛疤的药膏，魏明帝也由着她。

　　“您怎么了？”初霁轻轻的问。

　　魏明帝侧身，手抚上初霁的脸颊，静静的看着她，“珠珠儿，你为何总想替我擦掉这道痕迹。”

　　胸口的这道疤痕，伴随了他很多年，这道几乎治他于死地的疤也造就了大魏真正的开端，从那时起，天下之人，才真正看到了先帝，看到了熙文太子，也看到了他......

　　初霁抿了抿唇，她不是要擦，她只是，觉得，不值......

　　裴度当年，想守护的人很多，很多，但是如今，这些被他守护过的人，反过来，在要求他很多，很多......

　　初霁想，若是魏明帝知道是今日的结局，他可曾有那么一刻，感到后悔？

　　初霁蹭了蹭他的胸膛，“我就是看它不顺眼，极不顺眼。”她想帮他擦去，了无痕迹。

　　魏明帝闷笑，初霁的固执，总是分外可爱，“珠珠儿......”

　　半晌，魏明帝收了笑，抓住她又抠着他的小手，“珠珠儿，我已不放在心上了。”

　　初霁抱住他，闷闷的嗯了一声。

　　魏明帝抚了抚她的长发，说给她听，“强将无弱兵，我的人，长兄的人，都是自绝境中杀出来的人；我的后宅，长兄的后宅，亦是在近乎无望的等待中，咬着牙抚育子嗣的人。”

　　“这些人，拥有情谊，也拥有极强的意志，他们的心，足够硬，并且坚信，这世界没有绝路。”从必死的局里，生存到另一层顶峰的人，从骨子里就不会相信摆布，只要一息尚存，就不会放弃。

　　初霁低低说道，“您想说，三王他们......”

　　魏明帝亲了亲她的发旋，“嗯，三王不到绝境，是不会明白这些人拥有的是什么力量。”同样，不到绝境，是看不到一个人真正的底色的。

　　魏明帝是一个有远见的人，是杀功臣，还是以情谊捆绑，亦或是以辅政之臣交由未来的太子，总是要看一看的，到了一国之储君的高度，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无非是这几种结局。

　　三王的秉性，三王的处世手段，用人之法，都是要观一观的。

　　开创与维系之间的地带，一直以来，都是一场革命。

　　初霁同样在被很多人观察，同样的在被很多人蠢蠢欲动的谋算，魏明帝要告诉她。

　　初霁眯了眯眼，调笑着，“您好像在夸自己？” 若无魏明帝，又怎么会有薛行、崔宏远、王宗铨这般的人物。

　　是了，他的珠珠儿，一贯是不怕的。

　　魏明帝将初霁的头，按在她的胸中，不让她看到他嘴角的笑意，“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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