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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从云南民族村出来,楼兰坐上副驾,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陈浪在后视镜里和秦聿对视一眼,悠悠然道:“秦总已经计划好了吧。”
秦聿发动车子,擦着往后掠过的风,他说:“去一个能看得很远的地方。”
十几分钟的路程车子一路畅通,最后停在水天相接下。
滇池如镜,天光云影。
海埂大坝。
不远处传来街头歌手的歌声,悠扬的曲调淌进滇池畔的晚风。
「我要去看得最远的地方
和你手舞足蹈聊梦想
像从来没有失过望受过伤
还相信敢飞就有天空那样」(注1)
一月的海埂大坝有着冬日的静谧和春天的安宁。
从西伯利亚飞来越冬的海鸥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温暖与宁静,游人三五成群,投喂着胖墩墩的海鸥。
楼兰伸出手,竟有一只胖乎乎的红嘴鸥落到手上,然后又跟着同伴噗噜噜飞走,楼兰和着还未完的曲子轻声哼着——
「我要去看得最远的地方
披第一道曙光在肩膀
被泼过太冷的雨滴和雪花
更坚持微笑要暖得像太阳」(注2)
心情也振着高飞的翅膀,奔向更广阔的天地。
须臾间豁然开朗。
“这里真好。”楼兰主动朝秦聿展开手臂,“秦聿,我想抱一下。”
秦聿没问缘由,没有犹豫,俯身把楼兰抱进怀里。他们成了滇池岸边的一座孤岛,却有彼此可依靠。
陈浪和楚茵在一旁瞧见,默不作声地去了另一边。
两对人或许都需要独处的私密空间,熟悉的伙伴保留不好奇的分寸感,其余皆是不足挂心的过客行人。
两人在海埂大坝上静静抱着,心脏却鼓噪不停,不知是风动还是心动。
楼兰听见秦聿在自己耳侧说:“带你去个地方。”
秦聿揽着楼兰的肩膀,然后蒙住她的眼睛:“不要怕,相信我。”
楼兰点头,然后闭着眼睛被秦聿带着走下海埂大坝。
她感受着从耳侧拂过的风,和着滇池畔的悠远鸟鸣,周身是人来人往的晚冬早春气息……以及稳稳牵住自己的手,和挡在眼前的秦聿手掌心的温热。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被收紧却又好像被无限拉长。
“秦聿。”楼兰突然唤他。
秦聿声音稳健而低沉:“我在。”
楼兰说:“我可以自己闭着眼睛,这样走会不会有点奇怪?”
秦聿全程忽视了旁人看过来的探求目光,只对楼兰温柔解释道:“光晃眼睛,你会不习惯。”
楼兰弯起嘴角:“那就劳烦秦总了。”
秦聿的尾音上扬,倒有些不羁的少年意气:“客气。”
没一会儿秦聿停住脚步,楼兰半靠在秦聿肩头,听他轻声说:“到了。”
摇摆的时针定格,楼兰心跳加速,对即将看到的画面生出几分紧张。
秦聿说:“我们走了十五分钟。”
太阳西沉,秦聿的手掌慢慢撤开,楼兰能感觉到暖融融的阳光从眼前扫过。
她缓缓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无际的红粉花海。
“这是什么?”
“冬樱花。”
与海埂大坝临近的红塔西路,道路两旁生长着繁密茂盛的冬樱花。
此时一月的昆明,冬樱花正开得最盛。
站在人行道上从树下抬头往上看,红粉花团遮天蔽日,似云朵染了新妆。
晚冬的风一吹,偶尔有三两花瓣飘落,缠在发梢,落在肩头,更多地在树下铺了浅浅一层。
游人会小心避免踩到散落的花瓣,私语交谈被柔和清新的香气覆盖。
一阵风吹过,楼兰透过冬樱花缠绕细密的枝梢看到了不知何时铺满晚霞的天空。
“十五分钟。”楼兰重复着喃喃,九百秒的时间不够她从家赶到电视台,也不够她从《上津访谈》的开场白说到结语。
楼兰从记者转为主持人后把自己困在了楼宇和格子间里。
她在节目里与嘉宾探讨书籍、人生与社会,带观众游览大千世界,却在日复一日的忙忙碌碌中忘了给自己的精神放松。
直到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她看山临海,走街串巷,终于从方寸演播厅重回尘世。
站在海埂大坝上时恰逢天幕渐白,其中挑染出丝丝缕缕的蓝。
然后她迎着晚照一路走一路感受,闭着眼睛被秦聿走到了冬樱花海里,不需要低头就能闻到花香。
团团簇簇的冬樱花随风摇曳,天边的流云晚霞在夕阳的映照下不断变换色彩。
斑驳的缝隙像碎裂的彩色拼图,多棱镜一样闪着万花筒的光。
原来不止这一日,或许每时每刻的景致都不同。
楼兰抬手遮在眼前,轻轻呼出一口气:“好美。”
秦聿说:“不止这里,不止冬樱花。”
楼兰问:“还有什么?”
秦聿不假思索道:“还有你。”
楼兰问秦聿:“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吗?”
“让我猜一下,”秦聿说,“你在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楼兰睁大眼睛,而后弯唇笑了。
秦聿知道自己猜对了。
楼兰走着走着停下来,说:“前面有个长椅,我们去坐坐吧。”
晚霞披肩,过往的行人步履不停,两人坐在冬樱树下的长椅上,成了动态景物里的静止光标,晚风也温柔。
楼兰问秦聿:“月初你送我那束花是什么意思?”
到现在楼兰还记得在电视台楼下收到的那一大捧勃艮第玫瑰,是有着强烈生命力的渴望和热情,在她平淡如水的生活里,与日复一日麻木的内心有天壤之别——是她错失好久的热烈与鲜活。
秦聿说:“因为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五年前初见时的样子。”
五年前她是什么样子的呢?
楼兰回想,五年前,她还是新闻频道的记者,外场意外时她凭着一腔热血往前冲,人仰马翻中路过的好心市民秦聿捡起了她掉落的中性笔。
“好戏剧啊。”楼兰笑。
回忆起往事,楼兰好像终于捋好了脑中繁杂的思绪,找到了打开话匣子的钥匙。
“我其实是带着怨气出来的,当时我就想,他们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不能让他们太顺心。”楼兰摇摇头嗤笑一声,“可我高估自己了。”
楼兰说:“我天真地以为突然请长假是对台里的叫板,想让他们措手不及又无可奈何。可事情的发展似乎不在我的预期,地球离了谁都能转,栏目没了我照样有人能接棒。”
而她,只是没有眼色又不想给鸠挪窝的雀,竟然还妄想通过迟来的反抗表达主张。
秦聿静静地听着,他把手撑在长椅椅背上,微侧着身子问:“现在呢?”
“现在啊……”楼兰仰头看他一眼,伸长手臂接住了飘落的冬樱花瓣,轻声说,“我不会感激那些糟糕的人和事,但如果没有一个月前的转折,我可能还没法看到这样美的风景,也不会拥有此刻的心情。”
同楚茵一样,她也再次拥有了重新出发的勇气,能够坦诚面对自己,坦然面对未来。
“这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峰回路转。”楼兰说,“秦聿,谢谢你啊。”
秦聿问:“谢我什么?”
楼兰说:“谢谢你这个大老板放下工作陪我出来疯,谢谢你跟我挤火车吃路边摊都不嫌弃。这些事情虽然很平常,但对你来说肯定是跨出了舒适圈。我不能把你的迁就当做理所当然,所以一定要谢谢。”
“还有吗?”秦聿问。
楼兰想了想,道:“谢谢你重新出现。”
秦聿无声笑了。
楼兰说:“收下吧,这句谢谢。”
秦聿点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无非是你的荣幸之类的……”楼兰耸耸肩,歪头看着秦聿,“把你的礼节和绅士都抛开,我要你收下这句谢谢。”
末了,楼兰又补了一句:“放心,这不是好人卡。”
秦聿垂眸看着她,随口一问:“你怎么确定那仅仅是我的谦词,而非真心?”
楼兰敛下眼神,她向后仰靠,恰好落入秦聿的怀里。
两人的肌肤激起一段电流,风乍起,含着楼兰的一声低语。
“我知道。”
-
两人在长椅上静静地坐着,直到天光隐没在滇池之下,只空余海埂大坝上的红嘴鸥和红塔西路夜幕下的婆娑树影。
他们起身去与陈浪楚茵汇合,然后开车去吃晚饭。
美食城里人流如织,楼兰问秦聿:“还适应吗?”
秦聿莞尔:“像中学时去食堂抢饭。”
楼兰放心,他们四个人中看起来与美食城最格格不入的秦聿显然适应良好。
她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满足感,眼前这个在窗口熟练点单的男人此刻正与自己置身人间烟火。
“那里有空桌。”秦聿仗着身高卓群,一眼就找到了在角落里的空闲位置,长腿一迈,带着几人就顺着过道走。
“确实很像大学食堂。”楚茵落座后一笑,“这味道吃起来比公司楼下的小店好多了。”
傣饭加上舂鸡脚,再来一碗菊花过桥米线,配上云南特色的炸洋芋和汽锅鸡,满满一桌的美食虽有些不伦不类,但四人乐在其中,就图一个特色又热闹。
“我现在是又累又饿,感觉能吃下一头牛。”楚茵直接把卷发拢成低马尾,大吃特吃的架势拉得很足。
陈浪问:“待会儿回酒店你们还有安排吗?”
秦聿点头:“有。”
楼兰看向他,她并不知道秦聿接下来的安排。
秦聿冲楼兰眨眨眼,保密。
楼兰扭头闷笑,秦总的wink不甚熟练,但意外得可爱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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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注:「我要去看得最远的地方……」此两处取自歌曲《看得最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