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

　　蒙在她和任辰之间的那块黑布，被姚通扯住一角，在大庭广众之下，残忍掀开。

　　赤裸裸的真相展露在眼前时，颜瑾终是没能忍住眼里的泪水。

　　温热的眼泪顺着眼睑滑落，落在姚通与她紧贴的面颊间。

　　观众席的呼喊还在继续。
　　他们嚷嚷着让：“亲一个。”

　　姚通并没有依言吻她。
　　他给她拭掉眼泪，温柔安慰：“小瑾，别难过，他不值得你为他掉眼泪。”

　　姚通仿佛有上帝视角一样。
　　字字句句在提醒她要清醒。
　　他的表白，更像为警醒她。

　　替她擦干眼泪，姚通俯身对在场的人一一鞠躬，表示歉意：“感谢大家的见证，打扰大家了。”揽过僵硬如塑的她。
　　重新坐回班级的位置。

　　一场大戏过后，毕业典礼也宣告结束。

　　任辰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装作不曾与她相识。
　　跟着校领导一起离开体育馆。
　　颀长的身影挺拔，矜贵的气质卓然，迈出的每一步都从容淡定，立身在人潮中也那么的出彩，那么的高不可攀。

　　他似乎并没有把这场戏放心上。

　　同学陆续离去，体育馆很快只剩下她和姚通。

　　颜瑾难过掩面。
　　眼泪从眼眶滑落，很快溢满手心。

　　姚通揽过她颤抖的身体，把她按在肩上。

　　等伤心的泪水流完。
　　颜瑾推开姚通，忧怀伤戚地问：“姚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对不起小瑾，惹你伤心了。”
　　姚通还是坚持刚才的说辞，“但小瑾，长痛不如短痛，只有这样你才能看清他，早点离开他吧。”

　　“你是怎么知道……”颜瑾不明白。

　　“我从来不相信你和孙枞真的有什么，知道他身边带着的人从来不是你。”姚通无奈笑道，“说来也巧，有次我在学校不远处的小巷拍照，无意间拍到你从一辆车上下来，这辆车我后来在学校里见过，是任辰的车。”

　　“那可真巧。”颜瑾笑得苦涩。
　　她和任辰在一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没想到还是被姚通发现了。

　　姚通急忙保证：“小瑾，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照片我已经销毁，保证除了我，没人知道。”

　　即使不保证，她也不担心。
　　任辰不会允许这件事被人知道。

　　光风霁月，束身自好的天才投资人，哪敢让人知道他会做出养金丝雀这么出格的事。

　　“姚通，谢谢你，但……别喜欢我了，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为什么？”
　　姚通不理解，“小瑾，任辰给不了你未来……”

　　“可我原本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是任辰供我读研，给我买房买车，让我能逐梦演艺圈……没有任辰，就没有颜瑾的今天，他说过爱我，我也爱他，我们原本在一起很幸福，如今因为你……我真的好难过……”

　　“小瑾……”姚通似乎不能接受她的说辞，红着眼摇头，“你别这么说，没有任辰你也可以很好……”

　　“你太自以为是了，真别再喜欢我了，你的喜欢，让我觉得很困扰。”不愿再和他交流，颜瑾放下狠话，起身离开体育馆。

　　六月的风灼热滚烫，却依旧吹不暖心里的阴寒，天热到路上连个行人都看不见，除了聒噪的蝉鸣，体育馆周围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任辰的车也早消失在停车场里。

　　尽管心里茫然无措，颜瑾还是选择原路返回。
　　回到那个需要穿过两道闸机，还要再开一段才能看到院子的别墅。回到那个他所谓的——他们的家。

　　烈日炎炎，任辰没有进屋，站在门口等她。
　　嘴角含笑，姿态翩然镇静。

　　看到他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心里又清凉不少。刚哭过的眼睛变得越来越酸涩，酸得想掉眼泪。

　　颜瑾用力吸了吸鼻子，不让眼里的泪珠滑落。

　　她多想任辰能解释。
　　哪怕是说几句哄骗她的话也好。

　　可他没有。
　　等她靠近，他一把掐住她的后颈，强行把她拖进屋，一把甩到沙发上。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暴力扯下她早起帮他系好的领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握着领带擦拭她和姚通贴过的脸颊。

　　那双总缱绻温柔的凤眼，如今盛满愤怒。
　　气得眼底通红一片。

　　颜瑾没等来解释，只等到惩罚。

　　任辰的领带，布料上乘，可她的脸还是被擦得刺疼。
　　他用了极大力气。
　　恨不能给她脱层皮。

　　行为倒是很任辰。
　　毕竟他那么爱干净一个人，洁癖到床单被褥必须用白色，衬衣也永远是白色，就连西装的内衬都用白色……不允许身边的东西有一点脏。

　　对她也是……
　　不准她和别人有亲昵举动，就连她拍的戏也不准有吻戏，不允许别人碰她。

　　今天大庭广众之下，姚通抱着她，与她脸颊相贴，跟她耳语，任辰目睹这一切，又怎么会不嫌她脏……

　　那些炽热的、澎湃的、让人头脑不清醒的情绪，在一次次摩擦中慢慢冷却平静。

　　脸很疼，下巴也疼。
　　那颗落空的心更疼。

　　不想再对他抱有期待，颜瑾顺着沙发滑到地上，卑躬屈膝地匍匐在他脚边，克制心里的痛，缓缓说出那句有辱尊严但又不得不说的话：“任辰，脏了……就别要了……”

　　任辰捏她的手顿时空了。

　　她从他手里挣脱，直愣愣跪在他面前，仰头望来的目光幽深平静，眼底像深不见底的漩涡，看不见一点光亮。
　　脸上同样平静的不见表情，只有下巴和脸上的红痕鲜艳夺目。

　　因她抱住姚通的怒火一点点平息，任辰屈膝跪坐在她面前，试图解释：“阿瑾，我没有嫌你脏……”

　　柔情重回他的眼眸，他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侧脸，语气里暗含心疼自责。

　　他终于又变回她熟悉的他。
　　只是她的脸被他一碰，疼得快要烧起来，如果不是如此剧烈的疼痛在警醒着她别再信他的花言巧语……她可能又要沦陷了。

　　颜瑾自嘲轻笑：“嫌也好，不嫌也好，不重要了，任辰，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说过的话吗？陪你两三年……”

　　“阿瑾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里，似乎有慌乱闪过，手抓着她的肩膀，捏得特别紧，像是怕她跑掉一样。

　　任辰才是天生做演员的料吧？

　　颜瑾笑着挣开肩上的手：“我跟你在一起三年多了，已经超过最初约定的最大期限。”

　　“在一起三年多了吗？”
　　任辰表现得像记不清时间一样。

　　“三年多了。”颜瑾再次肯定，不介意帮他回忆，“我刚遇到你的时候，才大四，今天我研究生毕业。”

　　任辰顿了顿，勾唇一笑：“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颜瑾替自己邀功，“你会这么觉得，说明我兑现了当初哄你开心的承诺，我们就到这吧……”

　　“到这？”任辰喃喃重复，像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到这。”颜瑾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我走了，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阿瑾。”任辰不允许她离开，一把将她扯进沙发，仰望着她，“你若是因为我刚才的行为生气，我跟你道歉……我……我只是太生气……”

　　“哪敢让你跟我道歉，我本来就是你花钱养的宠物，惹你不开心，我活该受惩罚。”

　　任辰用力摇头：“阿瑾，你别这么说……”

　　“那我不说了，反正我已经完成哄你开心的任务，你也该言而有信，放我离开。”

　　任辰不敢置信望向她：“完成哄我开心的任务？你这些年，就只是在哄我吗？”

　　怎么可能只是哄！他可是被称作天才的任辰，若是她不想和他在一起，他又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

　　颜瑾嘴硬道：“是在哄你，也谢谢你愿意配合我演戏。”

　　“演戏？”任辰喃喃重复。
　　原来她喝醉那晚哭着让他别不要她，真是入戏太深。

　　可他明明不是演员，怎么也入戏了。
　　他明明几年前就在谋划，谋划着让她无法离开他，他有那么多可以让她乖乖低头的手段，怎么到如今，一个都舍不得对她用。

　　心软得完全不像他。

　　任辰试图再劝劝，想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想让她把之前赠予他的幸福再延续下去：“阿瑾，你真的确定不再需要我了吗？你现在身陷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里，没有我的庇护，你……”

　　“我知道。”颜瑾打断。
　　“我以后的路会很难走。”苦涩笑道，“但是任辰你也不可能一直护着我，我的路，本就该靠自己走。”

　　“我能……”

　　不想再听他的花言巧语，颜瑾再次打断：“任辰，我明白你可以给我许多东西，这些东西可能我这一辈子拼尽全力都无法企及，但我志不在当金丝雀，不想困在你给我打造的豪华牢笼里，不想每次和你在一起都要躲躲藏藏，更不喜欢你生气时睥睨我的态度，我想和心爱的人牵手走在阳光下，想和他平等相处，想和他有个真正的家。”

　　任辰怔怔望她许久。
　　缓缓松开紧握着她的手：“我明白了。”

　　他没再挽留。
　　颜瑾起身，上楼收拾东西。

　　这里有很多她的衣饰鞋包，全是任辰给她买的，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不管她需不需要，每当换季，他都会给她添置一批新款，平时一些有特殊含义的日子，他也会送。

　　这些年积累下来，已经不计其数。

　　颜瑾一件也没有带走，只把之前从学校带来的一些东西装进箱子。

　　等她下楼，任辰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跪坐在沙发前，头颅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有点可怜。

　　看得她鼻头一酸。
　　颜瑾讨厌这些没用的心软，任辰怎么会可怜，他大概只是想不通自己宠爱有加的金丝雀为什么会想挣脱囚笼。

　　收回目光，颜瑾把车钥匙给他放到茶几上。

　　刚一转身，手腕再次被他抓住。

　　任辰匍匐在她脚下，仰头望她，魅惑的凤眼里缱绻着柔情，注视她良久，缓缓启唇：“阿瑾，你真决定要走了吗？不再……不再考虑……”

　　剩下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
　　颜瑾却懂他的欲言又止，隐忍眼中酸涩，缓缓点头：“决定了，我带来的东西带走了，剩下的全是你买的，交由你处置。”一根根掰开握在手腕上手指，转身后，故作从容地说了声，“你好好照顾自己，祝你健康开心。”

　　话落，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泪水的重量，化作晶莹的珠子，一颗颗从眼睑处滑落。

　　不想让任辰看出她的不舍。
　　颜瑾大踏步走出这栋生活了好几年的房子。

　　关门的瞬间，她听到任辰又喊了句：“阿瑾……”

　　他似乎也很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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