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春

作者:Verdur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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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_2


      CHAPTER_2

      何碧小时候最爱撒娇,磕着碰着都要找人哄。
      胳膊撞了桌角,她哭着跑去找爸爸,话都说不利索,爸爸却明白她的意思。
      “我的宝贝女儿受伤了?不哭不哭。”

      兴许是老来得女,又是第一次当父亲,何永真宠何碧宠得有些过头了。碰到这种情况,他总会吹胡子瞪眼,质问桌子为什么磕我女儿啊,快给她道歉,不然我这当爸爸的就要替她报仇了。
      把何碧哄得开怀大笑,喷出鼻涕泡,他又反过来说,桌子这么危险,咱们一定小心点,以后不来招惹它了,好不好,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那时的何碧红着眼重重点头,说我就听爸爸的话。

      再长大些,她总记得爸爸拼了命对自己和妈妈好。明明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他偏要勉强自己,劳心费力去办到。仿佛何碧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恨不得连带月亮也一齐摘下来捧给她。后来调岗升了职,工作太忙,聚少离多,回家得是破完一个个案子的时候。
      一家人在客厅对坐,爸爸愧疚地弥补,寒暄的内容都生疏至极。
      总以为有的是时间,爸爸会有一天光荣退休,回家颐养天年。仿佛在某个清闲的日子,一家人能回到温馨的过去。

      事发前几天,何碧躺在宿舍的小床上掰着指头数日子,算着哪个周的周末回家,算着还有几天毕业,到时候一定要押着爸爸来参加毕业典礼。可算了算日子,时间还是太晚了,妈妈最近太想他,总是抱着照片偷偷抹眼泪。何碧已经买好机票,准备过两天悄悄飞一趟L市,亲自把爸爸带回来。
      但纵有千算百算,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爸爸临行前的“再见”回荡在耳畔,何碧笑着也回“再见”,却从未料到下次再见已是永别。
      ……
      当那滴眼泪落地时,何碧以为自己会痛哭一场,大肆宣泄自己经年以来的委屈和伤心,不同于的从前的麻木情绪,这会是一场快意的宣泄。

      但她只是抽噎,眼泪安静滑落,肩膀也抖动得极轻。
      心底那一方空间始终闭塞着,里面封门闭窗,一条缝隙都不曾有过。
      光照不进去。

      更多的时候,何碧像一条枯河。
      她或许要感谢今天,至少让她找回几分痛觉。

      何碧掏出手机,把最近的日记念给爸爸听。

      “三月二十一日,天气晴,今天陪妈妈去逛了公园,桃花开得挺灿烂,白的粉的都有,花枝密密的;玉兰也冒芽了,骨朵上有层绒毛,网上总有人捡着说是猫耳朵,回来的路上妈妈说要带我去上柱香。很意外,我第一次去寺庙,感觉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哦对了,上回就跟您说过,妈妈从您去世以后就开始信佛,每天为您念地藏经。怕您忘了我才又说一遍,您别嫌我烦,请您保佑妈妈身体健康。 ”
      “三月二十二日,天气晴朗,您看我这次的天气比上回多了个‘朗’,原因是什么呢,您猜猜?”何碧低着眼闻声默念,乌黑的长发垂落腰际,只余一绺搭在肩边。
      “怎么样,您肯定是觉得我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吧?那真不好意思,您猜错了,我今天过得特别糟糕。今天上午,妈妈正式把茶山交给我了,带我认识了采茶的阿姨和叔叔们。您应该想象得到,她从您去世以后,就没什么心思打理工作。每天浑浑噩噩,有时候饭也不怎么吃,人瘦了一大圈。每次吃饭千呼万唤始出来,有时候我真挺头疼。您有机会托个梦叫她好好吃饭可以吗?不过我听说您那边托梦不简单,不知道废不废金元宝……”

      何碧打小写日记就爱废话,如今也是吃了亏,念得口干舌燥,但乐此不疲。

      山下买的矿泉水已经见底,傍晚的残阳穿透雾气折射入瓶底,波光粼粼。她收起下意识的拿取动作,拍了张照片。

      何碧扶着地爬起身,头脑雾蒙蒙。膝盖火辣辣的疼,掌心的伤口蹭入几颗砂砾,也疼。她抿着唇,狠心将那一颗颗扣出,沙砾外面包着血丝。

      她把石碑前的白菊摆正,最后鞠了一躬,跟何永真道别。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拜拜,下次再来看您。”

      出了陵园,她就着路边的台阶坐下,挽起裤腿。
      膝盖处一大片青紫,不怪它疼。

      -
      时钟跳到六点时,办公区的鼠标键盘声不绝如缕。
      傅清济把剩下的两个会议改期·,通知各部门准点下班。

      起因是早上路过茶水间,几个实习生趁着泡咖啡的功夫闲聊,说老板丧心病狂,毫无人性,清明节谁不回家祭祖,非挑这样的日子加班。
      有人安慰说“习惯就好,咱们公司的加班文化就是很病态。不过加班费给得挺多,多赚点其实也不亏”。
      那实习生吸吸鼻子,回了句“谁稀罕那些钱,我要回家给我爷爷烧纸”。

      到底婚丧嫁娶,人生大事。

      临下班前,傅清济特意嘱咐助理买好水果和鲜花,本打算看完手头的报表就走,但偏偏上面出了大问题。
      相关负责人已经下班,再把人抓回来并不现实。他揉了揉眉骨,突然开始后悔提前下班的决定。

      恰好助理敲门,得到应允后轻手轻脚进来,放下东西。
      “傅总,您让我买的水果和鲜花都在这儿了——水果都是半小时前空运来的,保证新鲜;花店没有菊花了,百合倒是有就是不太新鲜,店员推荐买马蹄莲,我让他都给包上了。
      您看还有什么吩咐?”

      办公室的门敞开条缝,傅清济的目光无意掠过,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而助理一手提着公文包,俨然也做好了下班准备。

      傅清济默了一瞬,才道:“没有了。”

      助理明显松了口气,又试探问:“那我……就先下班了?”

      傅清济摆摆手,说你走吧。

      半小时后,傅清济勉强结束工作,提着水果和鲜花出去。
      办公区静谧无声,与窗外的夜色晕染成一体。

      司机下午有事,提前请了假。
      傅清济自己开车,导航到郊区公墓。

      越近郊区雾越重,路上行车不多,冷清无比。偶尔开过一两个十字路口,有人聚着烧纸,灰屑跳跃起伏,几点火星子在大雾里飘飞,忽明忽暗。

      到达公墓前,已经近八点钟。传达室里响着电视,门外大爷倚在沙发上快要睡着。
      傅清济的手指轻叩传达室的窗户,面露歉意。

      绕到母亲的墓碑前,情绪如同洪水般涌上来。
      他用手帕擦了擦石碑上的照片,那时的母亲尚还年轻。

      “妈妈,您好吗?”
      傅清济放下手里的水果和马蹄莲,吃力地挤出一抹笑。

      都说人只活在几个瞬间里,经历过了,这辈子的意义也就具象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傅清济觉得,他这辈子的意义或许停留在十六岁。

      那年的四月,他的团队在上海参加线上沃顿商赛全球决赛,投资策略交稿前三十分钟,父亲打来电话,告知母亲离世的消息。
      他浑身颤抖着做完最后一遍检查,不顾指导老师的反对,背着电脑飞奔出去,却转头被几个保安拦在酒店大厅。

      团队如愿拿到了金奖,美国的梦校抛来预科橄榄枝,努力了那么久,傅清济却觉得一切丧失意义。

      后来,傅清济循着母亲的期许读书、实习,毕业后接管了国外的分公司,又回国帮助父亲管理总公司。
      回头望,前半生的目标实现了大半,但心悄无声息被挖空了一块,窟窿血淋淋。

      随意的聊完最近的生活和工作,傅清济站起身,拍散手掌的灰尘,站在风口和母亲道别。

      路灯微弱,车子缓缓顺着公路下山,原路返回。
      快到公司时,前方的道路上车辆追尾,傅清济跟着堵了半小时。

      眼看耐心快消耗干净,他随意向窗外一瞥,望见了路边看热闹的何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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