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也想谈恋爱

　　“不惊讶，是早知道。”
　　“高一那年的元旦，我不应该知道，你们是前任男朋友。前任我不管，只要不是现任。”
　　“当年你问的也是，我们分手了吗？”
　　闻缓归第一份工作到一家建筑公司当设计师助理，挑他的设计师在业内小有名气，设计方面的才能欠缺，常常从实习生手里套用设计方案。
　　对方选择他当助理的原因，一些前辈提醒闻缓归，闻缓归当积累经验。
　　设计师惯会在客户面前哗众取众，对一座建筑显然不会倾注多少感情，职业素养堪忧。不少人被他的表面功夫骗得团团转，客户的要求最先落到助理手上，一个成绩优异执行力高效的实习生无疑是他的资本。
　　如果照搬设计图纸，闻缓归不多过问，偏偏这种人还喜欢自作聪明地指挥。
　　“我跟你讲过了，撤了那面墙，让他变成光幕。”
　　设计师参加完一场酒会，物色了几个新的业主。
　　“您不妨考虑别的位置，原因我也解释的很清楚，这里不行！”闻缓归坚持道。
　　“现在我是你的老师，这也是我的设计方案，能不能拆，安不安全，用不着你强调，我从业这么多年，像你这么束手束脚，也坐不到设计师的位置。”
　　闻缓归：“您最好和客户多沟通实际的可行性，方案可以改到他们满意为止，否则，我不能交付这份设计图。”
　　他的手抽回图纸，被对方收进了抽屉。
　　“你才是我的客户，我们再商量。”
　　闻缓归几次找到客户方，被追问的设计师一面安抚客户，一面压下了方案。等到闻缓归实习期结束，这份设计图仍然没有动工。
　　当那份落款是他的设计方案再次出现在闻缓归面前，已然变得面目全非，设计师不肯轻易放弃，一意孤行将支撑的墙体敲碎，导致楼体坍塌。
　　“那段时间他遇到了些麻烦。”尚墨找到闻缓归时，他瘦的不成人形，为了照顾闻缓归，尚墨将人接到自己家里。
　　在两人同居后，尚墨发现闻缓归的一些反常，闻缓归睡不着，坐在沙发上面对着房门，瞪着眼睛一坐整宿，临到天亮时愈发气闷，红着眼眶躺回房间，继续瞪着窗帘发呆。
　　自从尚墨让他喝一点酒解乏，滴酒不沾的闻缓归才发现这种自我催眠的酒精能让他暂时摆脱无休无止地困惑，对一只喝醉的“鼹鼠”，尚墨应对地更轻松。
　　他要找他的“鼹鼠”，陪他找。
　　他喊“林嗔时”的名字，尚墨答应得面不改色。
　　他局促不安，让他在自己的地洞里喝得醉天醉地。
　　他想吃“闲时cake”的蛋糕，端到他面前。
　　原本可以只用那款蛋糕盒，闻缓归未必尝得出差别。尚墨让国内的人每年找到林嗔时的蛋糕车，买回来送到闻缓归的公寓。尽管“暖时cake”在很多地方连锁，林嗔时亲自做蛋糕的机会不多，每回都能被他们找到。
　　每天深夜回家的尚墨开门前，总是先做一番心理准备。
　　他尽可能不余空间地站立在门口，让外面的光先进入门廊适应眼前的景象，每每不出意外，闻缓归像只悄悄探脑袋的鼹鼠在紧锁的门前较劲，寻觅逃跑的机会。
　　“我能出门了吗？”
　　尚墨对着闻缓归的注视，压下翻涌的气血：“现在是晚上，你出门哪也到不了。”
　　尚家的教育让他知礼知规，尚墨暗嘲自己真的只是担心才让闻缓归待在这个只有他能步入的房子？他做不到不计回报的大度，哪怕闻缓归不清醒的时候抱着他喊别人的名字，当成某人的替身，他也能理直气壮地回应：“是我。”
　　“什么时候到白天，你不在家的时候？你不在的时候门被锁了！”
　　闻缓归焦虑地来回踱步，然后冲回他的鼹鼠洞。
　　尚墨便哄着人带他出门，缓解他的暴躁不安。
　　有时候闻缓归很乖巧地坐在沙发椅上，闭着窗帘，在速写本上字母描摹。LCSLCSLCSLCSLCSLCSLCSLCSLCSLCSLCS……有时候，闻缓归自己都会陌生地怀疑这个名字。
　　越是靠近越是禁不住更进一步的冲动，当闻缓归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尚墨无法抑制地爆发了：“闻缓归，你清醒地看看我，我是谁？这里没有你的小鼹鼠，林嗔时他不在你身边！”
　　闻缓归抬手遮住他的眼睛，被尚墨抵在沙发上，冰凉的肌肤被呼吸灼得体无完肤，闻缓归瞪大的瞳孔骤然清楚地映着尚墨低垂的眼睑，他愤怒地扔掉速写本，推开了尚墨的钳制，上楼躲回他的鼹鼠洞。
　　尚墨抿着唇上的血，知道他这只鼹鼠一时片刻不会放松警惕了。
　　躺在床上的尚墨轻阖着眼皮，被旁边的动静牵扯紧缩的心脏，人在门口犹豫地站了良久，忽然反应过来，快速跑下了楼梯。尚墨立时坐起，他忘了锁门。
　　好在当初选的小区够大，绿植繁茂，闻缓归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绕着小区转了很多圈，若是清醒状态的闻缓归，他能快速地记住，显然他的大部分精力被另一只鼹鼠占据分散。
　　天亮前被找到的闻缓归耷拉着唇角，满目的怒不可遏，两人对峙着，冷静着。
　　“跟我回家。”
　　“这里没有我的家，我怎么也挖不动？”闻缓归肤色泛白，嗫嚅的嘴唇裂出血口。
　　尚墨：“我们另找一座房子，带大院子，有的是鼹鼠让你挖。”
　　“我的鼹鼠不在这里，我要挖一个深的没人能找到的洞。”
　　尚墨闭了闭眼：“我不碰你，你跟我走。等不到他来找你，我带你找你的鼹鼠。闻闻，你要先站到日光下，将他挖到你面前。”
　　京城凌晨的风拂过护城河的水面，尚墨点着手里的烟灰：“高一运动会的时候，我注意到闻闻，别人看赛道上那些恣意飞扬的身影，他被同学拉到啦啦队凑数，四肢非常不协调，认真地要命，笨拙地可爱，让人抓心挠肝。”
　　“我看到了。”
　　林嗔时想到那次运动会，国际A班只有他们三个，单运见他盯着某个方向良久，问他看哪个班的美女，他怎么回的呢。
　　“显眼包。”
　　这只显眼包不仅入了他的眼，悄无声息地在他心口打了一个洞。
　　“你质问我，在捷足先登，在逃跑，在趁虚而入。我请问你，他痛苦的时候你在哪里？”
　　林嗔时默然，明知道闻缓归的位置，他忍不住，忍不住地想，忍不住地看。
　　*
　　最初知道林嗔时从事灯具行业，主修灯光设计，闻缓归稍稍惊讶，倏而一笑。
　　自从闻缓归回国，林嗔时忽然有做不完的工作，没有时间再想其它事情，仓促的睡眠让他时常恍惚，闻缓归从始至终都是一场虚拟的梦。
　　通过了设计部的灯光方案，林嗔时找出充电器，开机的片刻弹出了几十个未接视频，他等着提示音停止，接起的是另一个再次邀请的响铃，加上手机关机前拒绝的邀请，对方一直在重复拨打？
　　林嗔时：“闻缓归，不勉强就是拨打了30通视频。”
　　闻缓归倏地看着视频里的人，显然没想到接通，他眉眼一弯：“小林董若勉强，不会接。”
　　林嗔时暗暗为自己画了一个哭脸：“你要是闲着无聊，到义工协会助人为乐。”
　　“我想，小林董应该是义工协会的微笑天使。”
　　只见闻缓归猛地抬眼，有人走进办公室，不等林嗔时关闭的动作，他低声要挟：“不准挂！我会让你看到300通未接通讯的记录。”
　　秘书将文件送到桌上，从林嗔时的视角，看到闻缓归修长的脖颈线，耳机贴着锁骨，喉结上下浮动着。
　　闻缓归漆黑的眼睫轻敛，弯翘的眸子晦暗如深，指着图纸问：“这是我之前看的那一版？”
　　“客户又提了一些新的要求，设计部重新添加了部分方案。”
　　“添加的方案是用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替代房间的安全稳定？”
　　闻缓归眼睫一抬，陡然凌厉，手掌挡住了手机屏幕。
　　“闻总，您不满意，我再让设计部修改。”秘书慌张拿走设计图纸。
　　“告诉他们，美观和实用性兼存，两方冲突，在我这里，实用永远大于它的美观。”
　　林嗔时发现闻缓归从他们见面到现在，面不改色，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房间里的脚步声走远，关门，过了一会儿，屏幕上方的手掌才拿开，窗帘拉开显露一片天光。
　　“我要出门见位客户，小鼹鼠，下班回家。”闻缓归垂眸，不等林嗔时回复，屏幕闪回到聊天界面。
　　天空阴云密布，林嗔时觉得办公室热得坐不住，到外面约了客户。谈完合同，外面雨势汹汹，林嗔时习惯点开朋友圈的红点。
　　集合广厦的邵猛恰好在同一家酒店应酬，见到林嗔时熟络地上前，邵猛白手起家，从底层业务员推销一步步积累到上市公司的老板，那张嘴总也冷不了场，最会察言观色的人一时没注意到林嗔时的焦躁。
　　林嗔时：“邵总应酬完了？”
　　邵猛摆摆手：“和尽善的闻总见面，闻总还约了其他客户，雨一大，人也不顾提前打车走了。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能拼。”
　　【L＆G】：好大的雨，这么跑一趟，应该会很刺激。
　　【……】：闻闻，咱别玩“雨中行”了，水上乐园挺好。
　　【……】：闻闻，你待在那里，我接你。
　　“如在酒家”门口的闻缓归闭着眼睛，他不由地勾起唇角，雨幕里传来车辆的疾驰声。
　　不等车停住惯性，只见一个人影冲到了车门边，站定在雨里。
　　林嗔时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闻缓归，你站那干什么！”
　　“我要搭车。”
　　林嗔时将人朝车里一勾，浑身湿透的闻缓归就势跪坐到座位上。
　　房间的灯没有打开，林嗔时隐约打量着，闻缓归让他看清楚自己：“我喜欢直接一点，没有别人。嗔嗔算吗？”他沉声笑起来。
　　林嗔时：“你约了其他客户？还是在报复我，没有言听计从接受你的安排？”
　　闻缓归无辜地望着他，耷拉下嘴角，踮脚爬到他身上：“我们挖的还不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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