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也想谈恋爱

　　老小区的夜市巷子人气增长，被接连下班的电动车挤满，偶然加辆汽车，立时落脚转身都有些麻烦。一片吵杂声里，边角巷的叫声显得微不足道。
　　“哥，这小子心狠手辣，压根不识好歹。”
　　守着巷口的几个人之前客客气气，没跟老人孩子动过手，一时没注意，不知道闻缓归朝他们脸上喷了什么，只觉眼泪热辣，直冲脑门。
　　“闻缓归！”领头的人眼疾手快，攥住了闻缓归的手腕，从齿缝里恨恨地吼道。
　　平时温温柔柔的人脾气上来，还有些凶。被闻缓归怒视，没来由心虚了一瞬，他正要打算说点什么。
　　适时又一个声音喊道：“闻缓归？”
　　巷子口汽车将将停下，来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你怎么还在这里？警察到你家里调查情况，你赶紧跟我回家。”
　　目光盯着闻缓归的手腕：“你们在打架？”
　　只见赤臂青年扯了扯唇角，暗暗咒骂，然后没好气道：“什么世道，世风日下，干好事也不容易。我们没打架。”他从兜里拿出一张卡，塞到闻缓归的手里：“老子不干逼良为娼的事。”
　　想了想又觉得不解气，挥手就要朝闻缓归的脑门扇两下子。
　　闻缓归狠狠瞪着他，面上凶神恶煞的青年手臂高高地在半空扑了空，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的脑门：“你觉得自己能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小小年纪别整天不学好！脑子用在学习上，存的那些废料统统清除。”
　　那几个挂了彩的人无不垂着脑袋，他们不敢冒认“诸侯”，左右看了眼，敢怒不敢言。
　　“走走走！”
　　闻言如临大赦，从巷子口消失。经过停在街边的车旁，青年顿了顿，然后只一晃眼加快了脚步。
　　“谢谢。”尽管早有防备，闻缓归活动发抖的手腕。
　　“小闻总别客气，我们小林董在车里等你。”
　　闻缓归稍稍惊讶地打量来人，上回坐的是林嗔时的车，天色昏暗，他也没注意林嗔时的司机，之后匆匆一瞥，只顾着看林嗔时。小孟帮他将自行车抬到后备箱。
　　刚才没有感受到的心惊胆战，延迟到现在，当车门打开的瞬间，闻缓归突然有些腿软，扶着车门缓了一阵。
　　林嗔时侧身贴着车座，适时起身警惕地看了眼走远的人影，站在门前的闻缓归则眯着眼睛，一脸探究。
　　闻缓归从他刚刚一连串的行动突然意识到，可能自己忽略了某些细节，林嗔时是不是曾经也这么悄悄地注视着他，就像游戏里的【林深见鹿】，就像【紫桐花路】。
　　过了片刻，林嗔时的手将座位上的零食朝车里揽了揽，闻缓归也将就近的一袋紫薯条抱到怀里，坐到车门边。
　　“什么时候发现了？”闻缓归问。
　　“我无法想象，喝原味豆浆的人悄悄地拿那么多芥末，总不能当零食吃。原来要看褒姒一笑。”
　　闻缓归抠着紫薯条的纸袋角，这家老店在小区后门，岳映枝最喜欢这种零食，小时候闻啸岳接闻缓归放学到店里买一袋热腾腾的红薯片带回家。有些学生看到商机，为外地的学长学姐当代购，本地人到下班时间，店里的存货已经空了，等小半时辰才能买到。
　　中午萧子贺实在不想再到东餐厅，提议点外卖，闻缓归虽然只点了一碗面条，他不合常理的行为根本瞒不过了解他的人。
　　林嗔时的手指点了一下外面渐渐远去的巷子，平铺直叙，他靠着车窗，细细打量闻缓归。
　　闻缓归：“他们没有那么不通人情，就是挺招人烦。”
　　他招了招手里的银行卡：“为首的那个人叫周秉，看着好像很横。我观察他一段时间，人还是挺热心，有时候还和真来闹事的人杠上，钱在他那里比在我们手里安全，感觉他干这行也干不了多久。”
　　观察很久了？林嗔时若有所思，想到了什么。
　　“那，闻总一笔天降横财，怎么打算？还需要我的补课费吗？”
　　“当然需要！”闻缓归抱着紫薯条，立时来了精神，“谁会嫌钱多啊。再说，这是失而复得，物归原主。”
　　林嗔时眼睛弯了起来。
　　“我原本想买点东西讨好老人家。”他不急不徐，一派闲聊道：“可仔细一想，老人家可能不喜欢吃油炸食品。只能请闻总代劳。”
　　“嗯嗯。”闻缓归咬着紫薯条，讨好地颔首点了点。
　　楼道将两人脚步声放大，上到楼顶的闻缓归突然发觉身后的人没跟上，不解地看着停在三楼的林嗔时：“你不上来看看。”
　　林嗔时的手撑着加固的楼梯，径直走到三楼的门口，用攥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房门：“你不下来看看。暑假之前搬来，最好。”
　　手臂收紧，抱在怀里的紫薯条发出脆响，仿佛胸腔里的心跳骤然声大如擂鼓。
　　刚修好的房子门窗敞开，窗明几净，闻缓归像一只闯入世外桃源的猫，探着脑袋一步步走进陌生的空间。
　　“好长的桌子。”入眼是比楼上更为敞亮的厨房，闻缓归立在原地。
　　“能放很多蛋糕。”林嗔时张开手臂，眼眸带着淡淡的笑，看着桌子上方的空虚憧憬。
　　闻缓归：“还有烤箱。”
　　“不会跳闸。”
　　闻缓归愣了愣，惊呼出声：“你怎么知道？”
　　当初为了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他们搬过来，那间小厨房每次做不了多少蛋糕，烤箱使用时间一长，整栋楼的电闸跟着跳，住在小区的人又多，几家的电器同时运转，脾气冲的还会找上门骂街，楼道里常常吵得惊天动地。闻缓归再多想法只能对现实有心无力，刚开始常常烤到一半浪费了食材，他安装了变压器，又等了一段时间才在固定的时候着手。
　　在厨房里转了转，手臂不会碰到什么，即使在钱虔事业感情最顺遂的那几年，他们对厨房要求也不高，更不会专门设计，闻缓归抿紧了唇。
　　林嗔时：“楼下夫妻那次吵架，一方指责用了太久烤箱，一方不满明知在用烤箱，还开热水器。他们也不会喜欢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吵架当情趣。”
　　闻缓归后知后觉，他从来没有仔细听过对方的争吵内容，或是吵了太多次，闻缓归已经不感兴趣了。经常被突然跳闸，慢慢习以为常没有光亮的小区，闻缓归不会再对哪一户没有开灯感到惊讶。
　　林嗔时只是因为好奇凑巧关注到这些细节？
　　想到林嗔时第一次到这里的情形，闻缓归眼神飘无定所，最后鼻子先闻到了魂牵梦绕的清香。
　　林嗔时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对闻缓归道：“请进。”
　　这间正对楼上闻缓归的小卧室，窗台栏杆经过翻新，熠熠生辉，盆栽井井有条地摆在花架上面，姻红的蔷薇，绒白的茉莉，天色的蓝雪……就在这不大的空间，设计者将庭院里的小秋千搬进卧室，闻缓归的手搭在红木椅上，心跳也跟着摇摇晃晃。
　　闻缓归忽然想到什么，爬上楼，片刻后，从楼顶的栏杆传下来敲击声。
　　林嗔时应和着敲击回应，一来一回，谁也没有开口。
　　“都是老物件，别敲倒了。”老人的声音在小区回荡。
　　楼上的人悄悄地回道：“好。”
　　林嗔时想见对方红着脸的表情，禁不住笑：“知道了。”
　　不多时，闻缓归再次跑回三楼，轻快的脚步久久地自上到下盘旋了无数圈。
　　等闻缓归坐到秋千上，喘了口气：“我也想设计一间房子，厨房够用，房间够多。”
　　林嗔时眸光暗了暗，错开了日光，他很想冲动地问，这间房子有没有可能先预支一个他的卧室。理智大于冲动，闻缓归设计房子那天，可能也有他的意见。
　　外面的楼梯很快响起来，两人屏息凝神，脚步声从三楼门前走过去，低声交谈两句，停到了楼上。
　　“闻闻，你回家了吗？”
　　林嗔时记得他第一次在楼上听到的正是岳映枝的声音。
　　紧接着是闻啸岳始终平静的腔调：“可能人在附近，很快就回来了。”
　　“那也不能开着门哪，一个人在家多不安全，这一带人又乱。”
　　“缓归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个年龄最可能担心的应该是哪家小姑娘。”
　　喋喋不休的岳映枝刹那间没了声音，忽然惊呼：“你是不是看出什么苗头了，闻闻谈恋爱了？”
　　“你怎么没看到风先想到雨了。我只是打比方，打比方！”闻啸岳手背拍手心解释，稳如泰山的语调变得有些急躁。
　　每回老夫妻俩总要因为一点小事产生分歧，主张有理有据的闻啸岳遇到全靠直觉的岳映枝，免不了急到跳脚。
　　闻缓归猛地起身，秋千猝不及防地晃悠。
　　“我先回了。”他几步冲到门口，左右张望。
　　林嗔时好整以暇：“闻缓归！”
　　闻缓归瞪大眼睛，只见秋千缓缓地荡着，林嗔时一字一句重复：“我是国际A班的林嗔时，下次我希望看到你先找的是我。”
　　如果一遍记不住，便多提醒几遍，总会找到规律。
　　“好，我知道了。”
　　闻缓归快步跑上楼，很快楼上的声音越变越多，直直灌到楼下，登堂入室。
　　林嗔时转过身，背对阳台，被光照的眼睛发晕，五彩斑斓的厨房逐渐变得光怪陆离，他对厨房设计的每一个角落都很满意，美中不足，还欠一个使用它的男朋友，眼前恍惚出现那幅景象。
　　想到闻缓归答应的事情，林嗔时的愉悦转瞬成空。
　　“下次我希望看到你先找的是我。”
　　别再让我满世界找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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