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也想谈恋爱

　　高二下学期的六月，暴雨倾盆，为这个平常的夏天开启了一个惊心动魄的预告。
　　桐市中学几个月来的流言尘埃落定，学校论坛关于校草的帖子再一次顶上主页，虽然校草在桐市中学的时间只有两个学期，包括寒暑假顶多二十个月，论坛里的帖子多如星辰大海，更迭速度跟此刻机场大厅屏幕上快速更新的航班信息同步，嘈杂着，重叠着。
　　长时间占据最顶端的帖子：校草公开出柜，牵手对象竟然是他！
　　迎面是一张模糊照片，篮球场外，两个男生面对面牵着手。
　　时间停在六个月前的元旦新年。
　　被消息挤爆的论坛又被铺天盖地的哀嚎覆盖。
　　【墨么闻cp第一护卫】：校草真出国了？我不信！
　　【尚大宫主】：我的一班人脉呢！速来澄清！！！尚大还在教室上课，有图有真相。
　　【……】：有图有真相，你们的尚大应该到机场了。你现在逃课，可能还有表白的机会。
　　【墨么闻cp结婚了吗】：哭晕！
　　【尚大宫主】：尚墨前面的座也空着？
　　照片两个空座在主次分明的空间仿佛放大了无数倍。
　　【墨么闻cp第一护卫】：课上垂死惊坐起！让我看看，闻缓归也没在，他是不是到机场送尚墨了？来个知情人，他们将开启异地恋。
　　【……】：知情人让你死心，闻总最近一直在请假，无心谈感情。
　　【墨么闻cp第一护卫】：来人将楼上拖出cp组。
　　【墨么闻cp结婚了吗】：我懂，他们面对现实的阻挠，不得不分手。
　　【……】：闻总真不是因为尚墨请假。
　　【专业高富帅】：早说了，闻缓归那种货色，玩玩还行，真当自己能入太子爷的眼。
　　【……】：楼上出门右转，回你的厕所待着！
　　【专业高富帅】：还闻总，闻缓归就那张脸还值点钱。你们还不知道他家的事？不信你们去试试，现在谁有钱，他跟谁走。
　　【……】：你是洛承吧。
　　【尚大宫主】：洛承！他还敢出现在尚大的帖子里。
　　【墨么闻cp第一护卫】：当初追闻缓归，知道闻缓归跟我们家尚大是一对后，在论坛阴阳怪气那傻x！
　　【……】：是挺矫情！我们家闻闻就算跟尚墨分了，也不会看一眼小人。
　　外面雨势越变越大，高二一班教室拉着窗帘，炽白的灯光映在玻璃上，仿佛黑暗中一座孤岛。
　　萧子贺的视线从论坛界面收回，转向旁边两个空座。
　　他打开对话框。
　　【……】：闻闻，在？
　　没有回复，自从闻缓归家里出了事后，闻缓归请了假，发出的消息也只挑无关紧要地回。萧子贺对别人的家务事不关心，他只是确认闻缓归的状态。
　　【我家小美人】：学校有事吗？
　　萧子贺看着手机，阴霾的神色稍稍缓和。
　　【……】：尚墨今天出国。
　　【我家小美人】：嗯。
　　萧子贺前不久得知尚墨出国的消息，当时闻缓归刚离校，闻缓归迟疑很久，才回复：什么时候？
　　论坛里众说纷纭，萧子贺没有追问过闻缓归，闻缓归对尚墨出国这件事也没有流露过多情绪。
　　突然一条标题另类的新帖子一经发布，立刻杀出了重围：桐市中学校草出国实时直播，校霸冒雨追到机场，含泪送别。
　　相对捕风捉影的猜测，校草和校霸在机场同框出镜的照片则更具冲击力，尤其当校霸全身湿透，红着一双眼睛，盯着对面人的神情……相当……令人琢磨。
　　上一条官宣帖子的id迅速涌入新帖子。
　　【尚大宫主】：是2024吗？我觉得有点魔幻，尚大跟校霸什么时候关系这么铁？
　　【墨么闻cp第一护卫】：林嗔时是国际班，可能一起出国？
　　【墨么闻cp结婚了吗】：尚墨为什么要跟林嗔时出国！我不能接受我的cp因为另一个人分开。
　　【嗔嗔好乖】：怎么不能跟嗔嗔一起？墨嗔cp很登对啊。
　　【墨么闻cp结婚了吗】：尚墨又没分手，校霸这么没原则！low！
　　【嗔遇其时】：尚墨承认跟闻缓归谈了吗？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是小林董到机场送尚墨，闻缓归面都没有露，坐实他们分手或者根本没谈。
　　【墨么闻cp结婚了吗】：不是有知情人说了，闻总家里有事吗？
　　【嗔遇其时】：尚墨想帮帮不了？选在这种时候出国，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你们也别再自欺欺人了。
　　【嗔嗔好乖】：我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尚墨和闻缓归根本没关系，只是迷惑烟雾弹，尚墨和嗔嗔才是真一对，直接牵手远赴异国他乡。
　　【墨么闻cp第一护卫】：尚墨和闻缓归分手了吗？
　　【墨么闻cp结婚了吗】：尚墨和闻缓归分手了吗？
　　……
　　【林董请上班】：我们小林董也出国了？国际班的友人醒了没！
　　【？？？】：什么都嗑只会让你们营养过盛。我慷慨解囊，告诉你们一个惊天大瓜，你们小林董三小时前才知道尚墨出国的消息，这回是铁定登不上和尚墨牵手的航班。放心跟着小林董走！
　　【林董请上班】：三少！校霸真是专程到机场送尚墨？
　　【？？？】：是不是专程送不知道，肯定没有你们想的含情脉脉。
　　国际A班教室后面靠墙的男生手臂搭在背后课桌上，踢了脚前面的人。
　　“周二煞，林爹到机场表白，你事先知道吗？”
　　周迩厦转身，看着单运一脸天真地质问，视线落到他的手机聊天界面。不等单运反应，周迩厦的手指点击了发送。
　　【？？？】：我的林爹啊，你要搞什么大动作，全校都在传，你是尚墨和闻缓归之间的第三人。
　　又在单运一脸懵逼的注视下选了最符合他眼下心态崩溃的表情包。
　　【？？？】：泪流满面。
　　两人从手机上抬眼无声对视，周迩厦慢条斯理：“我也想知道，问本人更快。”
　　单运低声咆哮：“你怎么不自己问！”
　　周迩厦事不关己：“我不能违背人设。”
　　桐市中学从不缺话题，尚墨家世成绩出挑是普通学生追求的极端。国际A班则是另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极端，班里的学生前提条件是出国，然后才是学习，只要成绩不离谱，老师家长也不强求，在升学一流的桐市中学显得不学无术，混成校霸级别的存在。早些年家长联名要求公平起见取消国际班，最后不了了之。
　　外人对国际A班的认知，无非是：学生少，有钱。
　　这一届国际A班出了三剑客，林嗔时，周迩厦，单运。单运的脾气最为外放，时常出没在学校论坛和聊天群回答问题。跟单运同进同出的周迩厦总是一副冷漠脸，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注，全身上下八个字：生人勿近，后果自负。
　　林嗔时算是纨绔里的清流。学校集体活动，其他班的学生一眼看到坐在中间腰背笔直垂首看手机的林嗔时，长得惹眼是一方面，国际A班的位置零零散散几个人，三剑客像是离群的雁挤在一排，自顾潇洒。
　　聊天界面亮到置顶。
　　【我林爹】：我只是确认一件事。
　　单运愣了愣，他觉得哪里怪，林嗔时似乎比平常心情好。
　　林嗔时什么时候解释过自己的行为！
　　【？？？】：什么事？
　　【我林爹】：他们分手了。
　　单运盯着字面意思，后知后觉，回复：哦，尚墨和闻缓归分手了？
　　【我林爹】：他们分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单运看这五个字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林爹，你确认什么事？
　　【我林爹】：他们分手了。
　　单运快不认识眼前的字了，刚要发送“我知道他们分手了，我想知道你确认……”
　　周迩煞无奈地压住手机界面，当单傻子的翻译：“你林爹的意思是，他找尚墨确认，尚墨和闻缓归终于分手了。”
　　“终于分手”，不是“已经分手”。
　　单运的脑门上缓缓打出“？”，语出惊人：“林爹真是第三人！”
　　面前的人没忍住侧脸笑了一声，林嗔时可能对单傻子更多的是怜爱，纠正道：“先后顺序很重要，你林爹先确认他们已经分手了。然后，你林爹就要上了。”
　　单运张了张嘴，“上哪”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没问出口。
　　叮。
　　【我林爹】：嗯，他们分手了。
　　像是对方也在不断地验证答案的正确率，越多的人知道越有安全感。
　　周迩厦转回身，然后一阵碰撞桌椅的动静，单运慌乱地接失手抛出去的手机。
　　“小心，别弄翻你林爹的课桌，可能有情书 。”
　　背后瞬间安静，片刻，单运回过神，他林爹就不是会写情书的人，牙根恨恨地踢了脚前座。
　　聊天界面再没弹出新消息，林嗔时收回视线，转看窗外的车水马龙。六月的雨霎那间来得惊天动地，眨眼天光在云层上试探细腻的触角，雨淅淅沥沥下着，出租车开到“厚德物”别墅区，保安拉开窗户询问司机。
　　“赵叔，是我。”
　　小区取名“厚德载物”，住在这一带的人非富即贵，对人接物倒是客气。
　　保安一边打开栏杆问：“今天不上课，感冒了吗？”
　　“请了假。”
　　林嗔时语气淡淡，越过保安看到站在另一边靠近保安室门口的人，他怔了一瞬，将手机塞进外套，问：“你也没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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