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之王后是男人

　　“你……是真的决定了？”王端着药碗，再一次确认。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轻声说。
　　我不否认，昨天我们的确拥有了一个浪漫愉快的夜晚。他的用心良苦，我感怀于心。所以，我放开了心防，不去探寻他的动机。只在那一瞬间，允许自己被他打动。
　　但那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讨厌朝令夕改。讨厌自己变得优柔寡断。如果我会动摇，那么我会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行动。
　　所以一回到王宫，我就要求他马上兑现诺言。
　　他的表情很震惊。也许因为看到了我的眼泪，他有自信能够说服我，至少能够让我挣扎几个晚上。
　　以退为进，先示我以弱，用自己的悲情来让我撤下戒心，然后再用一切为我考虑，为我好言辞直逼我的死穴。
　　这主意不赖。
　　归属感，存在证明。这是每个人一生都在寻找的意义。
　　可是，没有归属感又怎样？我也不是，非要在这里活下去不可。
　　其实，我也不是固执己见的人，只是，能够轻易改变我的那个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王的话很诱人，可惜他在我心里的位置，还不重要到能够影响我的决定。
　　如果是母亲，也许只要一句话，我甚至不需要去问原因，也会坚定地执行。她会真的为我考虑，而不是嘴上说为我好，而心中另有目的。纵然她真的错了，很多时候，我宁愿伤害到别人，伤害自己，也不忍让她失望。
　　我甚至有些忐忑地想，如果能在另一个世界和她相见，她是会支持我的决定，还是会骂我傻瓜？
　　我的心因为想到母亲而渐渐柔软，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沉静如水。王的身上有一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威压，我直面那种愤怒，眼神丝毫没有动摇。
　　也许他认为是我不知好歹。但是每个人，尤其是男人，总是会为了什么东西而抵死坚持吧？即使那点坚持在别人看来实在微不足道。
　　“你赢了。”他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心情。因为我的冥顽不灵，他大概不愿意再在我面前失态了。
　　我回给他礼貌的微笑，为了他努力保持的风度。
　　伸手接过药碗。看着碗里黑色浓稠的液体，这一次我要面对的，很可能不是得偿所愿。那么，他会给众人一个什么解释呢？
　　算了，如果在真的会就此死去，结束这一段可悲又可笑的人生，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吧？若是能回归原来的时空，也许我还会发自内心的感激他。
　　将药碗端到嘴边，汤药特有的那种苦涩的味道盈满鼻端。我深吸一口气，虽然这不是烟，但却第一次让我有了一种如吸烟一样的满足感。
　　我抬眼看了站在原地神色复杂的那个男人，他在极力掩饰他的挣扎。但那双黑瞳还是不可抑制地流露出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
　　“你不走？”我挑眉。
　　“朕哪里都不会去。朕，会亲眼看着你喝下这碗药。”他黑着脸坚持。
　　哦，就是想亲眼看着我这个总是忤逆他的人死去吧？也好，惹他生了这么久的气，最后让他一解心头之恨，也算对得起他的照顾了。
　　我微笑起来。我看不见，但我想那笑容一定很舒展，很满足。死得其所，也许就是现在这样的心情吧。
　　苦涩的药汁倒入口中，我大口大口的吞咽，好像在痛饮什么琼浆玉液一般。一只手轻轻地探向小腹。很快，很快了。
　　羁绊，血缘，不管你是多重要的存在，现在请和我说再见吧！
　　我们都在等待，在缓慢得如同静止的时间里。
　　也许我们都在回想这段奇妙而又短暂的相识。在明明最不可能的情况下，跨越时间空间的阻隔，拥有了一段很不一样的缘分。无论结局如何，都值得我们铭记一生吧。
　　我的人生，也许会回到原本应该在的地方继续，也许就要在这里结束。
　　那么他呢？今天以后，他还是会记得我吧？
　　唔，这么能惹他生气的人，他一定想忘也忘不了。
　　药发作得很快，可是我只是觉得眼前渐渐模糊，却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疼痛。果然是这样。我心下了然，这小子还挺够意思的。
　　最后闪过我脑中的念头是：这就是古代的安乐死吗？这样的感觉……也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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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过来的时候，耳边是断断续续的女人的哭泣声。很熟悉的声音，因为听太多次了。我揉揉太阳穴，有些无力的想，宝德，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林黛玉。
　　这一次我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她了。认命地躺在床上，看着变得不一样的床幔纹饰。
　　王，你太不厚道了。
　　经过王的深思熟虑（对此我表示怀疑），我和宝德被重新安置在一个宫中不常用的偏殿里。就是俗话说的打入冷宫。待遇也直线下降。从一屋子的侍女到如今只有宝德一个人留在我身边。
　　他像个胜利者一样站在我面前，不再刻意在我面前表演他的温情脉脉，一副朕就是后悔了，你能怎样的趾高气昂。他宣布我要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安胎”，直到世子出生。也就是说最后我和宝德是横着出去还是竖着出去就不一定了。
　　唉，真是执着。
　　我倒觉得他现在的表现特别孩子气。可能是先前憋得太厉害，如今有了更激烈的反弹。
　　我和宝德被禁足，之前与他有过约定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所以我没法和任何人控诉他。
　　经过痛定思痛以后，我对这件事有了深刻的认识。
　　我错了，你说我怎么能以正常男人的标准去要求他呢？他是个同性恋！
　　而我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的做法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起码这一次我真的被他折腾到无力了。我不知道他把宝德送来陪我是什么意思，是照顾我，监督我，还是作为人质限制我。
　　我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了。
　　如果这是他的目的，那么他真的成功了。
　　小偏殿，也就是冷宫的生活很安静，也很清苦。活动范围也有很大的牵制。对现在的我而言，这也许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了。
　　对女人温柔，不一定是真的喜欢和女人相处。想到之前作为王后周旋在一群后宫女人中间，接受着她们明明妒忌却拼命掩饰得恭敬，很疲惫。王真是的，明明一个女人都搞不掂，还弄了那么多放在一起，不是找事么！
　　唔，也许，也可能是出于政治原因？切，我为什么要给他找理由？他就是一个女人都搞不掂的废柴同性恋！
　　我真的有些气糊涂了。可是他的无赖让我没有任何办法应付，因为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先前我问他的意见，是尊重他。可是反过来他却可以完全无视我的意愿强逼与我。
　　真的有一种看错了人的失落感。因为我真的相信过他。
　　王的出尔反尔还造成了一个不知是喜是忧的变化，就是宝德。
　　初到偏殿她很惶恐，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被我牵连。她的意识里还有“公主身负重要使命”的这种想法，所以对王把我打入冷宫的做法非常接受不能。
　　后来她见我没有一丝负担地坐在偏殿的台阶上，听着草丛间的虫鸣，也渐渐平静下来，在我口渴的时候递上一杯温水。
　　这里连茶都没有。
　　王一定是故意的。
　　他真的很天真，生死都不惧，他真的认为恶劣的生活环境会改变我的态度吗？如果是原本娇生惯养的王后还有可能，现在嘛，时值春天，我常带着宝德辨认草丛间的野菜，抓捕高蛋白的虫子。虽然没有饿到那种程度，但这却是一种宝德从没体验过的返璞归真。
　　她开心，我就放下心来了。
　　“娘娘，您看我编的好不好？”宝德拿着她用草秆编的蚂蚱给我看。我接过来看一下，还不错，顺手把有些松的地方紧了紧，递回给她：“做得不错。”
　　宝德得了夸奖，笑得更甜美了。
　　相处越久，我越感激宝德的存在。宝德宝德，她拥有最宝贵的德行，不是什么高贵贤淑，而是她的乐天，乖巧，忠诚，温柔。
　　好像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她都用信任的笑容一直默默陪在我的身边。被她这样信任着的我，终于渐渐开始不忍心起来。
　　这就是王的阴谋吗？
　　我看着宝德心满意足的浅笑，我可以这样下去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要是我说我要她陪我一起下地狱，她仍然能对我这般毫无心机的微笑吗？
　　“娘娘，娘娘？您在想什么？”宝德见我看着她发呆，张口就问。
　　嗯，这孩子倒是越来越天然了。这样很好，我喜欢。
　　“在想像我们宝德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将来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呢？”
　　“娘娘！”宝德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娘娘，宝德发过誓要一直一直跟着娘娘，永远也不离开娘娘的！您不要宝德了吗？”说着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
　　我读大学时的女朋友说过，跟我交往久了，不知不觉就变得爱哭。因为我太宠女孩子了。
　　其实不止，只要有人怜惜，谁都是爱哭的。就连我，不管受到多憋屈的侮辱，就如同现在，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软弱的。而如果母亲健在，现在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扑到她怀中痛哭一场吧？
　　我揉揉宝德的小脑袋，倒是不太为她的爱哭担心。有人宠，就要抓紧时机去软弱，等到没有了我，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坚强起来。她的适应能力，其实比我更强。我宠得很放心。
　　这么一个可爱的姑娘，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实在舍不得让她给我陪葬。也许把她嫁出去是个好办法。
　　高丽的法律是宫中的宫女都是王的女人，元朝也差不多。但宝德身为我手下的第一大侍女，我还是能为她争取一点特权吧？就好像驻外大使馆那种豁免权。
　　那么人选呢？不要健龙卫的，那些人太不靠谱！可其他的人，我手上又没资料。这孩子实在，这么多年呆在宫中也没为自己打算一下，害得我无处下手。
　　我与婚姻这方面一贯是有些不得法，不然也不会一直单身然后遇见小茜那妖孽了（这是她自己的说得，我可不会这么失礼地形容一个女孩子）。
　　于是这天开始，我有了新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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