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抓马中...

　　因长辈未亡的关系，早夭者不得入正堂半步。听闻这件事赶来的苏煦喻一身青衣站在皆是白衣下人匆匆而来去之间，除了显得格格不入外，还带着几分猝不及防。
　　“程伯母，节哀顺变。”苏煦喻愣了许久才回神的走到正在侧门口哭的伤心欲绝一席白衣妇人面前，他微微急促的收声如他未反应过来的思绪一般。
　　而妇人一把紧紧抓住他的手，眼泪纵横的似笑似哭道，“熙喻，昱儿是被那群歹人害去了性命。”
　　事情并未知晓全部的苏煦喻猛然心头一震，随之程母的话音刚落，一边侧头看地的长子程轩业脸色微变，又顾忌外人在场的关系声音克制起来，“娘，你伤心糊涂了。小弟是意外...”
　　“意外...那叫什么意外？衣衫不整，面垢容毁，若不是身上还有几样贴身之物能证明，以及砍柴的樵夫知道寻人，谁能知道户部尚书之子没了？”程母提及刚见到尸体的画面就忍不住哽咽，她边擦眼泪边瞪着又重新看地的长子，内心不知说了多少遍长子的冷漠无情。
　　经过这一点点的叙述让匆匆赶回来的苏煦喻慢慢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忽而他身体一软朝后退了好几步，若非是小侍眼疾手快早早扶住他，恐怕此刻就倒地了。
　　程轩昱死了，苏煦喻思绪还停留在他离开前程轩昱对他笑着说，待你回来时，我需告诉你一件事，一件藏于我心底许久的问题。
　　如今他回来，却成了一个送行的人，送程轩昱下葬的人。
　　“真是...”狠心。苏煦喻目光轻落在那狭小不堪的侧房，硕大的棺材带几分倾斜突兀停在其中，他轻喃两字就说不下去了。
　　程母是自小把他们看大的，知道两人情感绝非寻常，明白他此时心情如当初她才知一般有些惊讶有些不信以及悲痛，轻声道，“熙喻，你...莫太伤心。昱儿此事已成如此，人死不能复生，你我这些活人...只要好好便是让他少了几分惦念。”
　　耳边的话语暗藏安慰之意，苏煦喻却听不见一字半句，他目光微滞停在那朱红的棺木上许久未移动半分，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是梦还是醒。指尖慢慢掐进手心，钝痛感让他有几分清醒的冷静道，“程伯母，我进去给肃之上一炷香吧。”
　　“好。”
　　迈入矮门槛时，苏煦喻终于感受到一些亡者才有的阴冷感，忽而他指尖处多了一道轻柔的风似眷恋又似安慰的慢慢拂过他的手背让他睫毛颤了颤。
　　紧接着他捏着下人递来的香，弯腰时，脱落的香灰染着淡淡的灼热不小心掉在他的手背激起点点红点痕迹，苏煦喻闭眼。
　　“其实，我早知晓你想说什么。肃之，你可知我与你一般心思呢？可惜...你我缘分已尽，只求来世了。”
　　这一刻苏煦喻甚至想，若是他能早些说出来，是否程轩昱就不会有所顾忌了吧？
　　但转念一想，程轩昱从不是那个轻易放弃的人，所以即使他说了，程轩昱也不会说，因为程轩昱怕他被牵扯其中。
　　后面他是怎么回府的，苏煦喻也记得不甚清楚，光是记得梦里隐隐看到了程轩昱。
　　‘噹！’
　　‘噹！’
　　布法诵经的九点戒疤僧人听到了细微脚步声而暂停诵经，他睁眼看到一身朝服的中年男人脚步轻快走来，低头说了一句阿弥陀佛，起身站在棺材一旁。
　　“大师。”程严叙没看到僧人动作般直接走到他面前尊敬道。
　　僧人拨了手中的珠子片刻，终是慢慢睁眼，“若是此刻不下葬，想必会耽误令子寻来世之家。”
　　“我也知是这个道理，但规矩...”程严叙到嘴边的地方名几次都被他咽下，毕竟京城程家少说也有百年积累，怎么还动不动就去提一个小小的程家村来凸显程家的家底厚？
　　到底是先祖糊涂了，随便答应同族的落叶归根一说。程严叙轻叹一口气，身旁紧跟的管家替主人继续往下说起，“佛家不是有一因果关系，如此局面也是有因而成此果，程家先祖发家前曾与同族相约，无论后人如何风光，死后皆要回程家村，因如此周而复始，百年来皆是如此。”
　　低声诵经的僧人止了声音，他抬眼看着背身而立的程家现任家主，朝中当选重任的程严叙，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明日走时，贫僧会来为令子诵经，让他来世能寻一位好人家。”
　　说完，一拂礼便脚步轻盈的离开了。
　　管家走到程严叙的身边低头等着交代事情，而程严叙看着正堂上新替下来的字画颇是伤感了几句，“以前多说他几句不务正业，只会画山画水，俗雅，他就使性子学着为父与他阿兄一般入朝，可...我是悔的，朝中的勾心斗角有时更甚于后宫之间，我以为我的身份令他们有几分顾忌，未料反倒是害了他。”
　　“小少爷定不会怨老爷的。”管家也是一位父亲自是明白一位失去爱子父亲的感受，他局促的安慰着。
　　程严叙垂眼，挥手让他退下，想自己一个人好好静静。管家本不该多管闲事，可多年的侍奉令两人不似主仆反是朋友，他怎么不明白丧子之痛的人是哪般脆弱，因而他几步便回头看一眼，直到看不清还未听到叫他的声音才彻底转身离去。
　　“先祖会原谅昱儿吧？”
　　沉默许久的程严叙慢慢抬头看着面前挂着从先人传下来被圣上赏赐的牌匾，哑声问道。
　　回答的是风，回答的是他面前那幅新提的字画，以及...
　　那最耀眼且苍白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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