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来电

　　“嗡嗡。”

　　床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蒲玉从睡梦中醒来，坐起身，人还有点恍惚。

　　明明才不到一个月而已，她却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江柳？”她对着空气叫了一声。

　　无人应声。
　　这就对了，因为她昨天到土地庙找阿福帮忙，现在她和江柳之间的联结已经暂时切断了，他们现在无法感知到对方。

　　以往江柳随时都在，现在突然消失了，蒲玉还有点不习惯，不过不习惯也得习惯，因为这一次，他们或许不会再见了。

　　打开手机，消息一连串弹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罗瑞。

　　“你没事吧？”
　　“没事的话给我回个电话。”
　　“回条消息也行。”
　　“我很担心你。”

　　蒲玉看着消息皱起眉头，手指飞快敲下一行字：我没事。
　　第二行字：抱歉罗总，我要辞职。

　　发完这条，蒲玉就下床洗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她换了一身不常穿的裙子，淡灰色的长裙，腰身绣了一圈碎花。

　　罗瑞的电话很快打来，蒲玉没接，辞职这种事，其实最好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她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没办法过去，先说一声辞职也算是提前告知了，只是这心里头总归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罗瑞知道她需要钱，所以介绍了姜霖这份兼职，她答应了重新上班，接下兼职，现在转头就说要辞职，蒲玉理解他的惊讶，如果还有更好的选择，或许她会选择继续留在那个公司，一直干到退休也说不定。

　　只可惜事与愿违，人生哪会是时时刻刻都让人如愿的。

　　痛苦才是常态。

　　***

　　绿城医院，住院部。

　　蒲玉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熟悉的病床，以及挤满病房的各种监测仪器。
　　她习惯坐在墙边的沙发上，以往都是坐上一段时间就会离开，今天不同，她把墙角的折叠椅拿过来打开，坐到了病床边上。

　　“江柳。”她轻轻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睡得安稳，呼吸有节奏地喷涌出浅浅热气，印在呼吸面罩上。
　　江柳这么躺了七年，期间医生找她谈过很多次，把江柳的情况说的明明白白，最开始两三年医生还很少说那些话，是这几年才开始频繁劝解，说病人这么一直熬着，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家属来说，都是折磨。

　　蒲玉听医生连那些安慰的话都不说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医生大概是看出来了，江柳身边除了她，谁都没有。

　　一个人要维持这么高昂的费用，显然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蒲玉执意坚持，就这么一直坚持到现在。

　　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是负责看护的护士。
　　看到蒲玉，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现在才来？”

　　蒲玉从没听护士说过这话，她问：“怎么了？”

　　护士说：“大概是一周前吧，刚好就是你过来探望之后不久，江先生的状况突然很不好，医院这边给你发了病危通知，以前你都是很快就来了，这次竟然隔了这么久。”

　　蒲玉站起身：“一周前？”

　　护士点点头：“是啊，不过还好，经过抢救之后，身体数据很快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蒲玉蹙眉，浑身涌上一层鸡皮疙瘩，她问护士：“你当时看到的人，真的是我？”

　　护士面露疑惑：“这还能有假？”

　　说完，径自走向床头的仪器，把上面的数据记录在登记表上。

　　蒲玉沉默地站在原地，护士瞥了她一眼：“难不成你还有双胞胎姐妹？”

　　蒲玉摇了摇头，护士刚刚扬起的嘴角松了下来，她知道对方并不觉得这玩笑好笑。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护士手脚麻利，短短几分钟就查完了所有信息，随即走向门口，蒲玉忽然叫住她：“你等一下。”

　　护士回头，正好对上一道清澈视线。

　　……

　　监控室里，护士站在一边，目光游离。

　　蒲玉坐在电脑前，屏幕显示四个画面，她点开其中一个，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穿着跟她平时穿的没什么两样，就好像那就是蒲玉本人。

　　只有蒲玉自己知道，她那段时间一直周旋于各种事件中，根本没办法腾出时间过来探望，所以画面中这个女人一定不是她，虽然光是背影就已经有七八分相像，但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变不成真的。

　　蒲玉点开另一个监控画面，这个视角就清楚多了，因为恰好是安装在病房里面的，恰好对着女人的正脸。

　　看到那张脸，蒲玉再也坐不住了——是那个梦中见过的女人！

　　那个红衣女人竟然能伪装成她的样子进到医院，厉鬼分明是没有实体的，除非……身体根本就不是她的。

　　她隐约有种感觉，感觉这女人似乎是故意让她看到此情此景，所以才留下了那么多破绽。
　　意识到这一点，蒲玉后背一片凉意。

　　画面中，女人似乎在对江柳说些什么，但摄像头并未录到她的声音，蒲玉盯着她开合的嘴唇，试图看出些端倪来，看了许久，蒲玉忽然瞪大眼睛。

　　握住鼠标的那只手把进度条拉了回去，又把刚才的一小段画面重新看了一遍，蒲玉终于确认她刚才说的那句是：我回来了。

　　女人离开的时候，有意无意看了眼摄像头，蒲玉心头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她那一眼，其实是在看她。

　　蒲玉缓缓起身，转过护士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随后对着她的眼睛说：“当你再次睁眼，你会忘记今天看到我进监控室的事。”

　　说完，护士闭上眼睛，蒲玉快步离开了监控室。

　　监控室里，护士闭着眼，面上浮出笑意，再睁眼时，她的那张脸赫然变成了蒲玉的样子。

　　蒲玉离开医院之后去了公司，她站在楼下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给罗瑞。
　　她没有必要再上去，反正今天也不是来办离职手续的。

　　罗瑞着急忙慌下了楼，隔着一条马路就看到了街对面的咖啡店里，蒲玉坐在靠窗的位置。

　　进门，径自走到蒲玉对面坐下。

　　“罗总。”蒲玉冲他笑了一下。
　　罗瑞说：“你不觉得，你该为这两天的失踪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蒲玉收敛了嘴角：“对不起罗总，我又因为私事耽误了工作，我会辞职。”

　　“你真要辞职？”罗瑞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为什么？”

　　“一些私事。”
　　“又是私事。”
　　“……”
　　“你总是有那么多借口。”

　　蒲玉沉默以对，她今后不打算找工作，也不是过来办离职手续的，她只是想当面跟罗瑞说，她朋友不多，也许罗瑞勉强能算得一个，所以她今天过来，其实是为了最后的告别。

　　罗瑞叹了口气：“蒲玉，我知道你有事一直瞒着我，那是你的私事我不该问，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也不算太长，但至少我……我认为我们不止是同事，应该也算是朋友，那朋友不就是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吗？”

　　蒲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也认真严肃地看着她，说：“作为朋友，我想帮你，只要你愿意接受，我可以倾尽所有帮你，因为我们是朋友。”

　　蒲玉笑了笑：“罗总，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剩下的，我会自己解决，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你，你说得对，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罗瑞急道：“你自己解决？你的解决办法就是直接辞职？”

　　蒲玉：“对。”
　　罗瑞：“……”

　　店员端来一杯咖啡，放在罗瑞面前，罗瑞随手拂开，两手按在桌上半站起身：“蒲玉你知道吗？”

　　蒲玉看着他，罗瑞的话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人如果总是单打独斗，总有一天会因为孤立无援，就此深陷泥潭。”

　　蒲玉看他重新坐了回去，听他最后说了一句：“一个人的话，是走不了多远的。”

　　话说到这份上，蒲玉觉得自己该离开了，她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再见，随后起身离开，朝门口走去，罗瑞这次没有追来，没有像那次在夜市街看到她时，那么惊慌失措地追过来问个究竟。

　　有时候，打开了天窗说亮话，其实就离再见不远了。
　　罗瑞明白这个理，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跟人说再见了。

　　***

　　绿城图书馆。

　　这里是绿城书最多的地方，藏书多达上百万，其中就有很多以前留下来的老书。
　　蒲玉来这，是为了找寻一个在网络上找不到的答案。

　　漫无目的去找，不太实际，这里这么多书，不知要白白花费多少时间才能找到，所以她直接找了导向台，管理员带她去了老书区，这片区域收藏的古书多多少少都带点灵异色彩，真实性有待考究，很多人来这个分区都只是为了满足猎奇心理而已。

　　图书馆为了方便找书，会把藏书全部录入数据库，蒲玉走到电脑前在键盘上分别敲下几个关键字——红衣、江柳、水鬼。

　　几个关键词搜出来很多相关书籍，蒲玉全都找来，来回跑了十多趟才把所有书找齐。
　　比人还高的书摞在桌上，蒲玉一个人就占据了整张长桌，路过的人时不时将异样的目光投向她。

　　蒲玉埋身书海，因为数量太多，所以她只能囫囵读，从上午一直读到晚上图书馆到了闭馆时间，管理员过来催促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

　　此时她脑子混乱不堪，太多信息在里面来回折腾，就像一个到处都是死结的毛线堆，她需要耐心一点才能完全解开。

　　她摇摇晃晃地走在回家路上，忽然在昏暗路灯边停下。

　　一个零碎的片段在脑海中浮现，那是一本破旧的县志，其中就记录了一些多年前发生过的异事，那几行字是这么写的——

　　【江家大户，名门望族，江老娉新妇十七人，貌美如花，受人仰羡；其子颇有老子风范，早年定下原配，十五未娶，致使疯癫成性，于十年后着红衣入灵湖，其尸匿于灵湖之下，捞尸人先后溺毙十余人；七日后，江家人一夜暴毙，尸山血海，唯有江少与其新妇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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