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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浔默默地看着手机屏幕，而后毅然而坚决地按下了发送键。
　　——『我们谈谈吧，夏川千浔。』

　　“嘀嘀……”下一刻邮件马上回复过来。
　　——『二十分钟后，有车会去接你，若月瞳。』

　　若月瞳还真是有速度，仿佛就是早已料到了她会有找她的一天，千浔心中复杂难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此刻的心情。

　　二十分钟，这将近半小时的时间，是千浔等待来接她的车的时间，也是若月瞳让她有反悔余地的时间。

　　还能反悔吗？还会反悔吗？千浔捂着自己的心——不悔！

　　背起包包，拿起钥匙，千浔锁门走出了家这个避风港。靠在门口静静地等着来接她的专车，虽然今天过后她就能在学校见到若月瞳了，根本不需要这么赶着在开学前一天相约。可是明天就是她要答复公司的最后期限了，她想在今天就让事情有个了结。若月瞳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上司，也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她们之间不能总是卡着她这个特殊的体质。就在今天把话都讲明了吧。千浔心里暗暗决定。

　　甫一抬头，眼前就出现了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千浔也不用等对方出声便坐了进去，反正这辆车和开车的司机，她已经老熟了，不就是上次若月瞳派过来送她去热海的那一个嘛。

　　既然是熟人，也就不需要那些客套了，千浔对着他点了下头便靠向椅背，闭起双眼养神，感受着车身行走时的轻微震动，这个司机的技术还真不是盖的，如果不是仔细分辨，她也可能会以为自己只是坐在平地的椅子上，而不是正在行驶的车上了。

　　一路静默无声，车拐了几个弯，又是往哪个方向行驶的，千浔都不管，反正她只要等抵达目的地下车就行了。

　　若月家族是个隐世家族，住的地方自然是偏远而隐秘，但千浔没想到的是若月宅邸竟然是坐落在半山腰上，而山脚则是一间神社，要进入若月宅邸必须得经由山脚下的神社上去方可。所幸通往半山腰的还有一条若月家族专用的私人通道，可以由车代步爬上半山腰，要不然千浔就要劳动自己的双脚去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爬山了。

　　“夏川小姐，请进。”古老而庄严的大宅邸门前候着一个身穿和服的中年妇女，一见到千浔出现，便弯腰鞠了个九十度躬，然后左手置于胸前右手向侧直伸，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瞟了眼训练有素的中年妇女，又看向门扉大开后宽广的走道，以及那幅员辽阔的日式古风建筑群，千浔抿抿嘴，她貌似交了个不得了的朋友。之前是知晓若月瞳是个家世绝不会比四大世家差的世家大小姐，也从道明寺的口中知道了若月家族在上流社会里所占的地位。可是直到亲眼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她才有了真实感——若月瞳还真是个超级有钱人啊。

　　中年妇女在前面小碎步地带路，后面的千浔眼睛直视前方的道路，余光中却在观察所经过的地方。她们已经穿过前院了，看着方向是要往后院去了，该不会要被直接领入若月瞳的私有地盘吧。

　　正当千浔这么想着，前方的中年妇女在一个拱门前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对着千浔又是一个鞠躬，语气恭谨道：“夏川小姐，穿过这道门便是少主的院子了，您请进！”

　　果然是要去若月瞳住的地方，看中年妇女没有带路的迹象，千浔隐约明白前面的地方不是她们能够轻易进入的，那她只好向对方微一颔首，自个儿乱闯了。

　　不过千浔也并不用担心会迷路或是找不到路之类的，因为眼前就是一条直通到底的直路，她也不用费劲了。径直走过去，踩上木制的廊道，停在了一道拉门前，只要这么一开，她就会见到那个清冷如月神的少女了，不知怎么的，明明旁边还有好几间同样的和室，但是千浔就是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若月瞳就是在这间屋子里。

　　右手抬起来，千浔手松了又紧，而后唰地拉开了门，正如她所料，若月瞳真的在这间和室里，不过却是另一端敞开拉门的廊道上，背对着这边的千浔。

　　仿佛是心有感应般，若月瞳没有回过头察看却知晓背身之人，冷泉般的声音悠然道：“来了啊。”似低语、似轻叹。

　　无声地点头，突地想起对方看不到，千浔轻应了一声，“嗯，我来了。”而后轻启脚步走到若月瞳的身边，循着她的视线看向廊道外那个青竹环绕下的水池。

　　“决定了？”像是知道对方的来意，若月瞳打破了沉寂。

　　“瞳……”话一出口，千浔恍然察觉这是她第一次叫若月瞳的名字，而从未直呼过朋友其名的她还真是不够称职呀。

　　若月瞳低垂下眼，坐着向旁边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示意千浔坐下，“你有三个选择，一是消除其他两个人的意识，你活着；二是消除你和叶景天的意识，身体前主人活着；三是消除你和前身的意识，叶景天活着。”

　　千浔依言坐了下来，不过却没有立即回应，因为她知道若月瞳的话还没有说完。

　　顿了顿，若月瞳接续道：“不过，不管你的选择是哪一个，都无法得到圆满的结局。因为经由这段时间的过渡，你们三个的灵魂已经交织在一起，如果勉强剔除其他两个，那么余下的一方势必会留下残缺。”

　　若月瞳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和服上衣，临了，懒懒地斜睨了默不作声的千浔一眼，“还有一点，你要注意，如果时间越长，你还无法取舍，那么灵魂融合将成定局。然而融合后的灵魂是由哪个意识作为主导，就要看它们内部的争斗，还有各自意念的强弱了。”

　　若月瞳明里暗里都在提醒她赶快做决定，而且话里话外都是为她着想，千浔听在耳里，暖在心上。她暗里也不由得斥责自己的犹疑和不信任。纵使她的存在不合常理、不被允许，但相对于其他两个若月瞳陌生的人格，若月瞳自然是会选择她这个朋友，亲疏远近那么明显。

　　这般为她着想的朋友，她竟然还在怀疑她！千浔自嘲地笑了笑，将头靠在若月瞳单薄的右肩上，感受到对方的身体一瞬间僵住，她也没有抬起头，而是等着对方适应后慢慢地放松了身体。微带撒娇地轻喃道：“瞳，我想选第四个。”

　　若月瞳霍地侧过头，视线向下地直视着低垂眉眼的少女，迟缓地开口，“……你确定？”

　　千浔点了点头，无意识中就像是在轻蹭着若月瞳的肩膀，“瞳，我很佩服藤堂静。”

　　若月瞳不明所以，却是表示听到地颔首。

　　“瞳，我发现我很喜欢演戏。”

　　若月瞳眼里浮上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

　　“瞳，我想为我自己活一回。”

　　笑意蔓延到嘴角，那笑容在无人可见之下轻轻绽开，若月瞳仍然点了点头。

　　“可是这样我就违背了他们两个想要平静生活的意愿，所以我不能再奢求过多了。”

　　仿佛午夜魔法见光就死，悄然绽放的笑容之花一瞬间败落，若月瞳徐徐闭上了双眼，沉声道：“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最终的结果就是灵魂融合成一体，三个人格意识在争夺，若月瞳担心的是新生还未稳定的千浔争夺不过其他两人。千浔明白她的担忧与顾虑，可是当决定为演戏而当明星时，她就再也与平静的生活无缘了，无法再继续叶景天和前身所向往的桃花源式生活，不能以此来作为弥补，依附他们两人而新生的自己又岂能无愧于心？

　　那么何不公公平平地处在一个起跑线上，如果最后能够取得皆大欢喜的结局，那么也是她的真心诚意感动了上苍。

　　少女的无言即是默认，若月瞳脸色一沉，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千浔，你强占了身体那么久，不管是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人格意识占先，他们都会将怨气发泄在你身上。一旦你被驱逐出主位，那么等待你的不是被排挤在意识海角落里的永无天日，而是灰飞烟灭的消散一途了。你就将不复存在，你懂吗？”

　　千浔浑身一震，不再存在……千浔懂得，就像她能新生，也一样能消散。越深想下去，全身就越不受控制地颤栗着，手脚也像是身处寒冬般的冰凉，千浔猛然回身抱住了若月瞳，希望能从她身上汲取温暖，来抚慰浸入寒冰中的心脏。

　　紧紧地搂住颤抖不已的少女，若月瞳阖上双眼，重重地叹息出声，她知道自己的话过重了，也知道会吓住对方，但是她不想最后看到的却是那种结果。她不想让千浔消失，她不想失去那个她最初认识的夏川千浔，她不想看到同样的面貌体内却不再是她所熟知的人格意识。

　　“……我知道的，瞳。”

　　微弱而犹带颤音的声音从怀中传来，若月瞳猛地将千浔更压进了怀里。她想催眠自己刚刚的都是幻听，她没有听到少女的回应，也没有听出少女话里的坚决，虽然微弱，却像是用尽少女此刻全身所能调动的力量发出的肯定回复。

　　‘明明都这么害怕了，你为什么还要坚持？’这句话，若月瞳问不出口。

　　“瞳……”

　　贝齿重重地咬住下唇，直至殷红泛出血丝，若月瞳才启口，“……好……”

　　慢慢地退离那个温暖的怀抱，千浔如释重负的轻松还未展现就已凝结了，她惊慌地看着若月瞳那满嘴殷红的鲜血，顿时手足无措，“……瞳，你怎么啦？！”

　　微微摇了摇头，若月瞳从垂落胸前的发丝里挑出了一根头发，手指沿着发尾推到发根，然后一使力，将整根头发连同发根拔了下来，两手食指缠着发端左右拉直头发。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面前脸色仍泛白的少女，她将发丝抵到了唇边，唇抿着细如铜丝的头发。点缀上点点的殷红，一下一下，直至整根发丝都呈现黑中带红的诡异色泽后，若月瞳拉过千浔的右手，挑出尾指一手固定住，一手将发丝环绕着缠在千浔小巧而细致的尾指上，最后打了个结。

　　看着若月瞳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千浔怔怔地抬起头，“瞳……”

　　“嘘，先不要问。”若月瞳轻声阻止着千浔的问询，而后接着道，“千浔，你拔下一根你的头发，长一点的。”

　　千浔依言挑出了较长的一根发丝学着若月瞳之前的动作拔了下来，手抓着头发，她不解地看向对方。

　　“像我刚才那样将发端缠在两只食指上。”

　　千浔将发丝平直拉伸，正要抬头看若月瞳之际，突然后者毫无预兆地靠近了她手中的发丝，一下一下，缓而又缓，细而又细地轻吻着千浔手中的发丝，那唇上的血丝似乎是新溢出来的，若月瞳并没有擦去，而是沾染到发丝上。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若月瞳，千浔的眼眶突然发热，酸涩得只想流泪。

　　若月瞳一手接过了一边的发端，让千浔手固定着，然后她的右手环绕着将依旧是黑中带红的发丝缠绕在千浔左手上，而后借着千浔的固定在发丝两端打成结。

　　“千浔，闭上眼睛。”

　　千浔一闭上双眼，好像又有一片更深的黑暗覆盖了上来，她知道那是若月瞳的掌心，就像在热海游轮上用手掌压制住叶景天一样，若月瞳再次将掌心覆在千浔闭合的眼帘上。也依旧是冷热交替的煎熬，不同的是两只手的尾指缠绕发丝的部位似乎在一圈圈地收紧再收紧。脑海中恍惚有着谁的哀嚎悲鸣，似乎在挣扎，在抗拒，在怨恨。

　　时间慢慢拉长，若月瞳的掌心没有移开，千浔的额际已经泛上了薄薄的一层冷汗。空气沉闷得令人想呐喊抓狂。

　　终于，千浔重重地呼出了一口，全身也随之放软，可是双眼上的掌心却依旧没有移开。“瞳，怎么回事？”

　　“千浔，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千浔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她双手覆上若月瞳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背，呐呐地问，“瞳，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若月瞳她……

　　“你放心，我没有消除掉那两人的存在。”

　　千浔刚想松一口气，她以为若月瞳为了保护她而选择舍弃叶景天和前身。

　　“我只是封印住了他们的意念。”

　　双手一用力，千浔紧紧地抓着若月瞳的手，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不理会手上传来的疼痛，若月瞳继续说道：“你可以感受到他们，但他们却不会再影响到你了。”

　　“那么……以后呢？”

　　“以后灵魂融合了，你还是主导，他们只是依附你而存在的一个意识，不，更确切的说是一份记忆。”清澈温润的声线像是在弹奏一曲小调，若月瞳欣喜于自己所作的决定，千浔不忍心让其他两人消失，那么就让他们永远地陪伴着千浔吧。

　　等到若月瞳意识到千浔的异常时，后者只是一径地沉默再沉默。

　　她无法责怪若月瞳，因为她知道这都是为了自己，是她的任性致使若月瞳要付出血的代价。

　　“瞳，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泪盈于睫的水珠终于滑落，感受到掌心的湿润，若月瞳的手掌轻颤了颤。

　　千浔按住若月瞳想收回的手掌，在黑暗中尽情的恸哭。原来在她得知结果的那一刻，她的愧疚不安中竟然残存着一丝丝喜悦。面对叶景天和前身，她也并不是那么认命牺牲，也不是那么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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