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32

　　“是吗？”
　　“你别动。”成勋一只手摁住安之的后脑勺把她的脸往旁边掰。
　　他下手没个轻重，安之拍开他的手缩着脖子挣脱开：“你干嘛？”

　　“抱歉。”成勋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放下手说，“上次我急着回来，你身体没事吧？你朋友说你有点贫血。”
　　“没事。”安之重新坐直，不太愿意提起那段经历，她转移话题说，“那，那我们开始吧。”
　　“先吃饭吧，你饿吗？”
　　“还行，我吃了早饭。”
　　成勋从口袋里取出手机：“那下午开会的时候再说吧。”
　　“好吧。”安之点头，“资料我有整理过，我得回民宿取下电脑。”
　　“你住哪儿？”
　　“就大忠路那边。”
　　成勋说：“我送你。”
　　“不用了。”安之拒绝道，“我打个车就行，你忙吧。”
　　“我送你吧。”成勋拉开休息室的门，“你的人身安全现在是我的头等大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挺正义凛然的，但传到安之耳朵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咧开嘴角笑了笑：“谢谢谢谢，我保证不给你们添乱。”
　　“你……”成勋停下脚步回过头。
　　“嗯？”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白欣桐看见安之出来了，小跑过来悄声问：“怎么样啊？”
　　“答应了。”安之交待她，“我回去取下电脑，你留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素材。”
　　成勋插话说：“让她跟着于昕吧。”
　　看两人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又补充道：“就是今天逮你那女警。”
　　安之：“…….”
　　白欣桐笑着点头：“好的好的。”

　　宁城的天气温暖如春，午后的风吹得人眯起眼睛，走出警局安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要喝咖啡吗？”
　　安之赶紧闭上嘴，坐进副驾驶说：“不用了。”

　　刚刚在休息室还没觉得什么，现在两个人共处一个密闭空间，沉默着不说话尴尬，说话又不知道该起什么话头。
　　“那个，那你去海角村，是为了查案吗？”
　　“算是吧。”
　　安之点点头，所以他才隐藏了身份。

　　“那我那次是不是拖你后退了？”她轻声问。
　　“没有。”成勋扶着方向盘，“陈……失踪者确实是意外跌落山崖的，我们去了也是白去。”
　　安之降下车窗，阳光忽明忽暗，她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告诉他陈雪的微博，还有那个独臂的老头。
　　也许在村口他就认出了陈雪是当年的小孩，也许他悄悄跟着陈雪上了山，两个人起了争执所以才……
　　可种种也许只是她的猜测，真相到底是什么不会有人知道了，逝者已逝。
　　算了，还是不说了吧。安之闭上眼睛，任由风吹乱头发。

　　她回民宿拿了笔记本电脑和拍摄用的设备，怕成勋久等也没来得及细看，拿到什么就一股脑塞进包里。
　　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成勋抬起头，安之拎着个大包，说话直喘气：“来了来了。”
　　“急什么？”成勋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
　　“你刚买的啊？”
　　“嗯，什么太妃榛果拿铁。”成勋伸出另一只手，“我帮你拿吧。”
　　“没事。”安之接过咖啡杯，“不重。”
　　“鼓鼓囊囊都装了什么啊？”成勋问。
　　“录音笔、gopro，还有点防身用的东西。”安之打开杯盖，“走吧。”

　　上午的风波很快平息，大忠街道的居民和往常一样生活着。
　　“诶。”安之问成勋，“那那药算毒品吗？”
　　“有成瘾性，但性质还没那么恶劣。”
　　“我身边的很多人都在吃。”安之喝了口咖啡，“确实击中了年轻人的痛点，现在上班上学太累人了。”

　　“诶。”成勋说，“我给你透露一个独家信息怎么样？”
　　安之看向他：“什么条件？”
　　成勋呵了声：“你当我是你啊？要不你给我点钱？”
　　安之提高音调：“我可不，有违我职业操守。”
　　“你放心，也有违我职业操守。”

　　成勋坐进车里，扣紧安全带说：“我们在仓库里发现了一种新的助眠产品。”
　　安之张大嘴：“先卖提神药再卖安眠药？他们够毒啊。”
　　“成份检验刚出来，里头含了铅。”
　　“铅？我看过科普，以前清宫里给阿哥公主喝的安神汤就含铅，所以平均寿命都不超过三十岁。”安之倒抽一口气，后背直发凉，“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报复社会？还是毁灭人类？”

　　她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成勋陷入沉思，一晃神差点闯了红灯，急忙踩下刹车。
　　巨大的惯性下安之的后脑勺重重撞在椅背上，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人，问：“怎么了？”
　　“对不起。”成勋为自己的分心道歉。
　　“我是问你还好吧。”安之看着他，担心道，“你脸色看着不太好。”

　　“幕后主使叫贾川，曾经也是宁大的高材生，不过只读了三年。”倒计时后绿灯亮起，成勋踩下油门，“他有个外号叫黑三，每次都能抓住风口捞一笔钱，然后在我们找到他之前自首。”
　　“那他赚到的钱呢？”
　　“要么捐了，要么花了，反正自首的时候身上分文没有。”
　　“他……”安之面露难色，“不会是想耍你们玩吧？”
　　成勋摇了摇头，逐渐加快车速，在此之前他也以为这是一场无聊透顶的猫鼠游戏，但刚刚安之的话提醒他了。
　　“他有更大的目的。”

　　-

　　“一般来说制药厂的选址有严格要求，远离居民区，但又不能太偏僻，得确保周边的基础设施能解决供电、供水的问题，而且交通运输要方便，地理位置要平坦、开阔，易于排水和通风。”安之在白板上写下关键词，“药品研发和生产的过程中又很容易发生爆炸、火灾......”
　　李钊举起手：“我们不是来上课的，要不你直接说吧，怎么找？”
　　安之看向站在一旁的成勋，对方朝她点了下头。

　　“水质。”安之说，“制药厂对环境污染很敏感，一般都对环保设施的要求非常高，这些非法排放的污水一定会对周边环境产生影响，产生大量化学元素。”
　　“听懂了没？一条条河给我排查。”成勋发话说，“行动。”

　　不到五秒会议室里就空了，安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问成勋：“你不动啊？”
　　“还轮不到我动。”
　　看他悠哉悠哉地回了工位上坐着，安之只能祈祷白欣桐能多拍点素材回来。

　　“那你干什么？”
　　成勋弯腰趴在桌子上，闷声闷气道：“睡觉。”
　　安之忍住到嘴边的脏话，脱下自己的外套。

　　肩上忽然一沉，成勋睁开眼睛，安之坐在他隔壁的位置，双手在键盘上不断敲打，眉目平静，神情专注。
　　下半张脸被手臂挡着，成勋微微勾起嘴角，重新闭上眼。

　　安之在电脑前坐了一下午，等她把剪辑好的视频和新闻稿一起发给骆杰，一抬头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旁边的人不知道去哪了，安之起身伸了个懒腰，合上笔记本电脑收进包里。

　　“诶，你们成队呢？”她拦住一个警员，话音刚落就听到开门声。
　　“成队这不就来了。”警员笑了笑说。

　　成勋手里拎着打包袋：“怎么了？”
　　“你出去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安之的语气不自觉就带上了责怪。
　　“看你在忙。”成勋朝着休息室走，“来吃饭吧。”

　　“我刚给小白发了消息她没回。”安之问他，“没出什么事吧？”
　　“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有什么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成勋拆开塑料袋，“你中午没吃饭，饿不饿？”
　　“还行。”安之掰开一次性筷子，一左一右拿在手里，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东西，但等她要集中注意力往下细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桌上摆了两荤一素，成勋把饭盒放到安之面前。
　　“你够吗？我吃不了那么多饭。”安之刮了刮筷子上的毛刺。
　　“吃不了就剩。”
　　“好吧。”

　　安之夹起一小口饭送进嘴里，成勋把排骨推到她面前：“多吃点菜。”
　　“你们平时忙吗？”她找话问。
　　“还行，忙起来挺忙的。”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振动声，成勋放下饭盒。
　　“喂。”
　　看他眉心越皱越紧，安之站起身：“是不是出事了？”
　　成勋拽着她坐下，指了下桌上的饭菜。
　　安之往嘴里塞了一口饭，盯着他的面部表情，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来。”成勋拿下手机，告诉她，“制药厂找到了。”
　　“那走啊。”
　　成勋没动：“你再吃两口。”
　　安之哪还有胃口，摇头说：“我吃不下了，走吧。”
　　成勋还是不动，她只能拿起筷子猛扒了两口。
　　“现在可以了吧？”她含糊不清地问。
　　“走吧。”

　　禾田村位于宁城与临市的交界处，村民以种植蔬果为生。
　　“这个秋天他们的收成特别差。”李钊在电话里说，“找了相关部门来查，发现是浇灌的水源有问题，附近有几家化工厂，村民还去闹过事，但工厂老板坚称他们没有非法排放污水。”

　　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夜色昏黑。
　　“具体位置确定了吗？”成勋问。
　　“确定了，但那里路况条件很差，只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去，我们在路边拦截了一辆面包车，可以确认就是那批货。”
　　“行，我马上到。”

　　心脏在胸膛里越跳越快，安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怕了？”
　　“没怕。”安之举着相机目视前方，“挺刺激的。”

　　他们达到禾田村时已经快晚上七点，李钊带人埋伏在山脚，入了夜薄雾迷蒙，村庄不比城市灯火通明。
　　“车不好开。”成勋说，“我们走上去。”
　　他回头看向安之，安之立刻点头：“我可以。”

　　“走吧。”

　　草丛间有不知名的昆虫在吱吱叫，安之闷头跟着警队人员往上走。
　　“这天气真够反常的。”李钊说，“都要跨年了还那么燥热。”
　　“你们宁城一直都那么暖和吗？”安之问他。
　　“今年冬天特别热，以前早该降……”

　　嘭。
　　爆炸声捅破宁静的夜，耳膜刺痛，安之抱住脑袋，身体失去平衡。
　　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倒在地时身体却跌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热气扑面而来，碎石子从空中落下，她蜷缩一团，被人紧紧护在身下。

　　大火迅速蔓延，烧红了黑夜，有人惊叫，有人怒吼。
　　安之不记得中间发生了什么，不记得她被谁带到了车上，外面的世界一片混乱，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味。

　　“喝口水。”
　　安之抬起头，眼眶泛了圈红。
　　成勋坐上车，拧盖矿泉水的瓶盖递过去：“没受伤吧？”
　　“没有。”
　　“消防队来了，火势已经控制住了，里面的工人还在救援。”
　　安之点点头，无序跳动的心脏仍未落地，她感到一阵后怕：“还好你让我多吃了两口饭。”

　　咔嚓一声，打火机点燃烟尾，成勋吸了口烟，辛辣的味道刺激神经，他终于找回一些活着的实感。
　　“我也想要。”安之说。
　　“就这一根了。”
　　“那就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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