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懂

　　这不是简灵第一次在xx酒馆里看见裴知夏了，事实上，她就是专门为他而来。
　　只要有才华有颜值，像裴知夏这样的人很容易就能在短视频掀起一阵浪潮。除她以外，还有很多个女孩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容颜，并附上尖叫给予肯定。
　　甚至有热心粉丝，给裴知夏制作了应援服和应援棒，发到简灵手上时，她再也不用默默跟唱，而是可以同大家一齐尖叫呐喊。
　　“知夏知夏！疯狂一夏！”
　　裴知夏这人很有野心，不久后便和几人一拍而合组建乐队。
　　那是简灵除去酒吧驻唱外，第一次在一个狭小的房子里听着裴知夏用清亮的嗓音唱《小情歌》。
　　她静静坐在他的身后，为他拨动吉他音弦，歌声时而低缓深沉时而高亢酸涩，像七月夏季的海边微风，吹走人们浮躁的心情。
　　她莫名想起来在学校时，看见裴知夏一个人在音乐教室的一个小隔间里弹着吉他。她看着那扇虚掩的门内的男生，鼓起勇气走上前去，问：“裴知夏，你能教我弹吉他吗？”
　　她有很多时候都觉得齐梦慈不够勇敢，为什么你就不能直接告诉他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他拒绝你然后我们抱头痛哭一场。然而，现在问题摆在了她的眼前，却像是失去了平时的勇气。
　　她也有点明白，齐梦慈为什么要这么做。比起拥有，触摸不到的模糊感更令人心动。他就在哪儿，你却不忍心碰他，你怕唐突了他，你怕他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
　　那么，做朋友就好了。

　　“我想我很快乐，当有你的温热，脚边的空气转了……”

　　几首曲子唱罢，几人围在一起吃饭喝酒，共同商讨应该给乐队取什么名字。
　　有人提议：“高大上的！我们要上档次！”
　　有人反驳：“上什么上？我们俩是那种人吗？而且再说了，现在高大上没用，得接地气！”
　　有人哈哈大笑：“接地气？怎么接？接哪里去？你看主唱多么年轻帅气一个小伙，你让他接地气？那些粉丝同意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你想要怎么样的？”
　　“我啊，觉得这市场行情不同以往，要想出名就得玩点不一样的，最好把名字取得别致一点，这样才会有记忆点。”
　　“别致？什么样叫别致？”
　　众人七嘴八舌，想了很多名字，最后又被一一否决。简灵看向闷头喝酒的裴知夏，问：“你有什么好名字吗？”
　　裴知夏默默点头，看着窗户外一言不发。外面是一条面海的街道，夕阳西下，海面上波光粼粼。
　　曾经，兰止跟他讲过一个故事，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另外一个人。
　　也就是那个梦里的男主，这个男主呢身世悲惨，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还因为叛逆与唯一的外婆吵架，可当男主意识到不对后，他却再也无法开口弥补。
　　之后，伤心失意的男主遇到了此生挚爱，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喜欢捉弄他，让他和挚爱阴阳两隔。不久后，在梦的尽头，男主跳河自杀。
　　裴知夏起初听到这个故事时非常同情此人，在他的世界里，很少能见到如此悲惨的故事，遇到如此悲惨的人。
　　兰止，算一个，从小家境不好，上学时受人欺凌所以养成自卑的性格。
　　他以前总是会莫名其妙对兰止好，是因为同情。再后来，就不知道因为什么了，他忘得差不多了。
　　可脑海里总能反复出现一条河流，像兰止口中诉说的那般——通往梦尽头的河流。
　　为了家庭奔波的人以此河为生，想要自尽的人以此河为终点，但也有些人以此河为跳板，从中起死回生。
　　如果他自己要有一条道路可走，那么应该是第三个——起死回生。
　　简灵不动声色观察他，烧心的酒慢慢被他饮尽，裴知夏突然开口：“叫小河乐队吧。”
　　众人一愣，又开始七嘴八舌地问：“为什么？有什么寓意？还是说，你看着这海想到了？”
　　裴知夏转过身来：“你们要是有别的更好的，也可以说，我想的不一定好。”
　　简灵说：“我觉得很好，像你的嗓音一样，干净清澈。”她看向大伙，“不是吗？”
　　有人点头：“也好，确实很符合我们。有那种我们几个人同在一条船上逆流而上的感觉。”
　　没人挑出毛病，于是从此以后，小河乐队正式成立。大大小小的表演跑了不知道多少个城市，表演之外，每个人都在尽力想词想歌，毕竟那种靠颜值吸粉的路走不长久。
　　直到那一天新歌上线，这个小众乐队被更多的人看见。为了庆祝这一天来之不易，多年之后和老友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唱唱歌。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中雨，大伙在屋内喝得四仰八叉，呼噜一个比一个响。简灵扶着喝醉了裴知夏往二楼走，男生比女生体重，她扶着他走得极其不容易。
　　好不容易到二楼的床上了，这位大主唱嗨了，把鞋子一甩，通红的脸往床上一杵，迷迷糊糊说着梦话。
　　她负责捡他的鞋子，负责关上冷风簌簌的窗户。刚转过身，她于心不忍离开得那么快，慢吞吞帮他盖被子。
　　裴知夏喝完酒不似平日那么端着自己，他会失了理智，像小孩一样撒泼打滚，所以盖个被子更加艰难，累得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地毯上看着他说梦话的脸。

　　他在说什么呢？
　　她小心翼翼靠近他，用耳朵去听那细如蚊子的梦呓。
　　世间少有的静谧，雨打屋檐，夜晚无限接近白昼。

　　他满脸痛苦与不甘：“为什么……你不……爱我？”
　　她笑了声。
　　这说得什么？
　　还没取笑完，又听到他继续说：“我一个人……也是……很……很孤独的。”

　　“像……月亮……追逐宇宙中的尘埃……那么……孤独……你懂吗？你明白吗！”
　　她眨了眨眼，愣了个神。
　　这句还行，可以做歌词，但是稀里糊涂的。应该是尘埃追逐月亮吧？

　　“如果可以……能让你幸福的人……是我……就好了……咳咳咳……”
　　简灵没了笑意，忘记了自己此时正在目不转睛看着他。
　　看着他发酒疯，看着他释怀不了的爱意无处发泄，看着他逐渐沉沦在眼前。

　　简灵起身，轻轻带上房门。
　　“可是你知道吗？我心里的河早就干透了。”
　　靠在门边，她苦涩微笑，密密麻麻的思绪抓心挠肝。要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纯洁无垢的河流，或流淌或干涸，可她心里的，却无法形容。

　　夏季漫长，秋季短暂，一不小心来到了漫天飞雪的冬天。
　　雪如粗盐，喜欢挂在行人的眼睫上。
　　裴知夏一个人来到这座小镇有三天了，拍摄任务也早就结束了。但他还是习惯在这家咖啡店点完一杯咖啡后，捧着咖啡坐在屋檐下凝望飞雪，凝望那些从未接触过的行人。
　　这是他汲取灵感的来源之一。
　　冬季夜晚来临，让落在远山上的白雪蒙上了一层忧郁的淡蓝色。
　　简灵来找他回去的时候，还带了一杯暖身的烧酒，装在保温杯里。
　　她在途中早就喝过一点，望着他笑的时候脸上红得明显。
　　裴知夏无奈：“你喝了多少？”
　　简灵：“不多，也就小……半……半瓶。”
　　“小半瓶？”裴知夏掂量着手里的保温杯，“度数这么高还喝这么多？”
　　“昂……是有点高……”她醉得不着边，眼前人影憧憧，还冲上前去拉他的口袋，“走，陪我逛逛，我还从来没在这里买过衣服呢。”
　　裴知夏边走边问：“你确定你这个样子，能买衣服？要不明天再买吧？”
　　“能……”简灵跌跌撞撞往哪里走，裴知夏就往哪里随时帮忙搀扶，“喏，这不是就是一家，走，进去。”
　　刚进门，就扫荡了一大片往试衣间试去。裴知夏看着这些女装，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看那些款式才最适合她，倒是自己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有店员上前问：“是要帮你女朋友选吗？”
　　裴知夏愣了愣，不置可否地转头说：“除了大衣，还有什么围巾款式吗？”
　　再次出门，简灵换上了新衣服，裴知夏见缝插针，给她套上了一款红围巾：“送你的，喜欢吗？”
　　“啊……喜欢，”简灵左看右看，满心欢喜，“你怎么还想着给我买围巾啊？”
　　裴知夏提起手里领着的大包：“我也给他们每一个人都挑了一条。”
　　“啊……这样啊。”简灵肉眼可见的失望，怕失望太明显只好说，“那你不嫌麻烦的话，也帮我把这些拿上呗。”
　　裴知夏一开始想得简单，没想到这条商业街怎么逛也走不完。走了不出一会儿，简灵手上就有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吃食，沿街买，沿街吃。
　　而路的尽头竟然是一座冰雕建成的“梦幻小镇”，是专给儿童玩耍的游乐园。
　　此刻的简灵何尝不是一个小女孩呢？用恳求的眼神看着裴知夏：“我可以进去玩吗？”
　　裴知夏颇有家长的风范，大手一挥买了门票：“去，怎么不去？”
　　“哇哦大主唱你真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人还没眨眼，她就飞一般地进去溜冰了。而这里，比刚才还要寒冷。
　　山后的树林里时不时会有火车穿过，声音呼啸山谷。近处，小孩乐此不疲在长长的冰梯上玩了几百个回合。手机突然有震动，裴知夏拿出手机，不巧，有人催他们回去。
　　其实，这里连日落也慢，压根不用担心回去晚了。他索性当陪小孩玩，没看见似的放回兜里。
　　简灵风风火火跑过来时，嘴里还咬着刚买的糖人，又把另一个递他手里：“给你吃一个。”
　　裴知夏咬着糖人，问：“什么时候回去？他们在催了，明天还要赶飞机。”
　　简灵依依不舍地：“这么快就要回去吗？多浪费门票钱啊。再说了，你不还没逛吗？把东西放保安哪里，我陪你逛逛。”
　　裴知夏深吸一口气，知道劝也没用：“好，那八点之前回去？”
　　“好好好。”简灵推着他，“八点之前。”

　　天空闪烁烟花，似有若无地勾人眼睛。
　　简灵叹了一口气：“我很久没见烟花了，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放。”
　　裴知夏往天空望去，夜渐渐深沉，烟花逐渐艳丽。
　　他瞧得如痴如醉，糖人还黏着牙不松口：“那多看一会儿吧。”
　　“大主唱。”简灵突然叫他。
　　“嗯？”他没转过头。
　　“裴知夏。”又喊了一声。
　　“怎么了？”他彻底回过头看着她疑惑。
　　“我有一个秘密，你要听吗？”
　　裴知夏呆呆地轻笑一声：“什么秘密？”
　　“我怕被人听见，麻烦你低一下头好不啦？”
　　裴知夏缓慢低下侧头，笑：“你要说什么？”
　　“要不你猜一下？”
　　裴知夏摇头：“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猜。”
　　“好吧……那我说了？”
　　“嗯。”
　　“就是……”天空忽然绽放一朵烟花云，她眼睛亮亮的，倒映出那些朦胧的色彩，繁复又重叠，“裴知夏，我喜欢你很久了！”
　　火车携风穿过树林，鸣笛声远去千山之外。
　　喧嚣过后，仿佛静得只能听见心跳声越来越快。
　　可是说出口，她顿时有点泄气了，喝完酒跌跌撞撞站不稳，表面平稳内心急得连忙说：“好了，我说完了，就是那种小迷妹的喜欢而已，你不用在意。”
　　裴知夏没抬头，也没回应，似乎僵在原地。
　　等到反应过来后，裴知夏拉住了她的手臂，两厢对视，简灵不明所以地问怎么，只得瞧见他眼眸深沉，好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氤氲。
　　而后，他不紧不慢开口。
　　“我也有一个秘密，你要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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