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在回府的路上，李翊低声道“今日大王又问你何时回长安”我脚步一停，定定的站在那里，须臾后方才缓缓道“阿兄，若是大王再次问起，你就说我几日后便到长安了”

　　李翊道“这几日我见大王都有些憔悴了”我听后只是“嗯”了一声，李翊本想再说些什么见我如此便打消了念头，转移话题道“这几日箐儿，德嵘还在念叨你呢”

　　我笑道“若是他们无事，让他们来寻我玩”“等你身体彻底好了，我再让他们来找你玩”“好”

　　几日后，门房便送来一副飞贴。
　　我拆开一看，是房玄龄夫妇邀请我到其府中一聚，我颠颠手中的飞贴思虑一番，尔后随手放置案上，近日李翊为了不让我乱跑都在府中居住，还是等他回来后再商榷要不要去房府赴宴。

　　待李翊回到府上，看着飞贴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他一同前去房府赴宴。我知道房玄龄喜爱喝酒，让仆役去酒窖搬了几坛蒲陶酒作为礼物。一切准备妥当后二人便起身前往房府。

　　顺着仆人的指引，顺着游廊一路行至正厅，厅中已坐了一些人，我眯眼一瞧，厅中除了房玄龄夫妇，还有长孙无忌、段志玄、尉迟敬德等人。看见我来了，房玄龄夫妇忙起身相迎，我施礼道“房公万福，房夫人万福”

　　身后的李翊亦是施了一礼，爽朗笑道“房公与夫人不会怪李某不请自来吧”
　　房夫人上前搭着我的手臂笑道“三郎这话说的，未请三郎倒是我们的不是，还请三郎莫要见怪。”

　　“知道房公爱饮酒，今儿特意带了几坛蒲陶酒，还请房公笑纳”我侧身一抬手，身后的仆役便把蒲陶酒奉上。正与尉迟敬德聊天的长孙无忌听到蒲桃酒三个字立马起身，快步到身边，笑道“今日可有口福了，上次在王府品尝后，我对此酒念念不忘啊”

　　我朝着长孙无忌微微一拂，笑道“郎中若是喜欢，明日差人送几坛到府中”长孙无忌笑笑“那多谢了”长孙无忌低头瞥了一眼酒坛，出声问道“六娘可否告知这蒲陶酒如何制作的”

　　“这酒是用异域的葡萄酿制而成，白酒是要加酒曲的，这个则不需要，葡萄可带皮一起捣碎浸润发酵，非常简单，只是葡萄非常少，这些都是去年我酿制的，这酒储存的越久反而越好喝”

　　“原来是这样”长孙无忌点头说“怪不得此酒入口有一种果香味”李翊环视一圈，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在段志玄旁空的案旁落座。

　　段志玄隔着我与李翊寒暄后，才上下打量一圈，轻声问道“六娘伤口可否愈合”我环顾众人，笑着低声回道“恢复的差不多了”我看着房玄龄并未在上首落座，转头问道“今日大王是否前来”

　　段志玄犹豫片刻才缓缓的说道“我也是到了房府才知道大王与你都会来此赴宴”正说话间，只听见对面传来房玄龄的声音“李六娘，房某听说前段时间你回雍州三原祭拜了”

　　我闻言与段志玄相视一眼，笑着回道“是，昨日才从雍州回来”房玄龄看着我的笑容，淡淡问道“李六娘为何突然回雍州”我正思索如何回答，李翊霍然回道“六娘自小走丢，回来后还没有去过雍州三原，这次特意回去祭拜先祖”李翊说完又转移话题，与房玄龄等闲聊，听着他们谈论，我只是静静的坐着。

　　在坐的几位，都是李世民的左膀右臂，这样的我在当中实属突兀，我与李翊的到来，与这些人聊得都是跟时局无关的话题，无奈的抿了一口水，转脸问段志玄“你没有跟大王说我受伤的事情”段志玄侧首摇摇头，略一沉吟道“回雍州三原也是推辞吧”我不可置否的笑笑“我要养伤，回三原是对外来访的人的说辞”

　　段志玄欲言又止，我见他迟疑，遂说道“段郎想说什么，何必这样吞吞吐吐的”段志玄低头思索后缓慢道“其实那天在草堂寺大王并不知道你会去---------”话未说完，我若无其事的打断道“我累了，不想听”段志玄微微皱眉，不再言语。

　　堂中的一群人相互聊着，待酒菜上其后，才听到门外传来仆役清脆的声响“秦王至”众人忙起身，我起身后一动不动的站着，目光紧紧的落在地上，李世民笑意盈盈的进入堂内，经过我的案前略是无意的一瞥，便信步走至上首落座，笑道“没有打扰你们的雅兴吧”

　　众人闻言忙齐声回道，李世民笑道“诸位请坐”
　　长孙无忌像是想到什么，愉悦的说道“房公还不快把蒲陶酒给我们满上”房玄龄笑道“我本还想藏私，这下可好，好酒又要与你分享了”说完便让婢女将蒲陶酒给众人满上。听着二人的谈论，我只是笑笑不语。

　　段志玄看着我眼前的蒲陶酒，顺手将案上的茶水换置过来，这一举动引起对面尉迟敬德的注意，好奇的问道“志玄你为何将李六娘案上的酒换成茶水”

　　此言一出，众人将目光看向我们，我微微一怔，待要开口，“舍妹最近偶感风寒，太医署王医师特意嘱咐不能喝酒，还请尉迟兄见谅”李翊淡淡笑着回道

　　“哦，原来如此，那李六娘饮水便可”尉迟敬德停顿一下，声音再次想起“不对，李六娘风寒，为何志玄你会知道”上首的李世民端坐的身体微微动了动 。

　　在众人的审视的目光中，我笑道“阿兄怕自己饮醉，无心照顾我，万一我有闪失回去与阿嫂无法交代，特意嘱咐段郎照顾我”众人闻言，不再追问，见他们各自聊天，我略感轻松。

　　耳边传来噗哧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托段郎照顾你”我笑笑转头，手指在其腰后重重的拧了一下，李翊痛的嘴角吃咧一斜，我皮笑肉不笑的附耳问道“阿兄，这下知道了吗”李翊憋屈无奈的点点头。

　　李世民扫了一眼静静的看着，我感到了传来的视线，默默回首看了他一眼，视线相对，我扫视一眼后迅速转回视线，视线固定在案上不再移动。见众人推杯换盏，我悄然起身走到堂外。在问了婢女后，我一人茫然的走到园中，看到院中花正艳，不禁蹲下盯着花花草草出神。

　　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抬首去看，见李世民不急不缓的行来，在我面前站定，见我只是盯着他不言语，率先转身朝着亭中坐下，尔后才淡淡说“过来”我环视一圈，周边并无他人，婢女仆役早已退到一边，我心内暗叹一口气，悠悠然起身，走至李世民对面落座。

　　李世民的视线停留在我脸上，并未言语只是沉默的看着我。
　　我不禁动容，询问道“今日可是大王安排的”李世民默默点点头，随后看向远处低沉的说道“这段时日你去哪里了”

　　“我回雍州了，不在长安”
　　“我派人去雍州，回来的人回禀说你不在雍州三原”说到这里，李世民视线调回 ，定定的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眸色，不禁咽了咽口水，握着的双手紧了紧，声音尽量沉稳回着“我只在三原呆了几日，阿姊得知我回去后，派人接我去她家里”

　　李世民听我如此说，眸中黯淡了下去，轻叹一口气，无奈道“芸熙，你好像忘了公验，出京师都有记录，我派人去查便会知道了你有没有回雍州”

　　我坐直了身体，眨都不眨的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大王若是不相信，派人去查便可”李世民闻言眼睛避过我的视线，垂首看向别处，轻声道“若是这样，你我之间怕是要生分了，我不会去查的”

　　“那日在草堂寺我并不知道你会出现-----”
　　不等李世民说完，我打断其话语，问“王妃可还好”李世民微怔，尔后点点头“王妃那日受到惊吓，回府休息两日便好了，芸熙，那日----”

　　我再次打断，淡淡道“大王，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用往心里去，我没有介意，现如今朝堂局势如此，突厥不断侵犯我朝边境，大王理应将心思放在朝堂政务上”

　　李世民略一迟疑道“那日若不是你机警，我真的不知道该-----”“大王 ”李世民抬眼看着我，我笑道“大王何必为尚未发生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就算重来，我依旧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的话音刚落，李世民若有所思的盯着我，一时间俩人皆是沉默。
　　“在我面前，你又何须说些违心的话语”李世民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嘶哑。我无奈一笑问道“大王是如何得知我这是违心的话”

　　李世民略一怔，缓缓道“芸熙，你是不是期待一世一双人“我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李世民，缓慢道“这世上的娘子哪个不期待一世一双人的”

　　李世民黝黑的眼眸中掠出悲悸，许久后，才勉强的回道“这一世我恐给不了你”
　　我点头，目光移向别处，黯然道“我当然知道大王给不了，只不过是想想而已”

　　满园的静默。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血来潮，突然出声问道“若是让二郎与我一起归隐山林，二郎可否愿意”正垂首的李世民被我的话语惊了一下，只是怔怔的看着我。

　　虽知不可能，而我却期待他的答案。
　　时间静止，只有俩人的对视，耳边掠过清凉的微风，许久后，才听见李世民沉重的回着“芸熙，我身后是天策府的众位幕僚，他们为我打拼至今，我也要对得起他们”

　　我一字一句的问道“二郎只需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李世民沉思良久，沉沉的道“不是我不愿，而是我身不由己”

　　明知的结局却还抱有一丝希望，我心中微微一沉无声的叹息，转了转手中的杯子，轻声道“六娘明白大王的重任，只不过随口问问而已，无须当真。天策府上上下下这么多的人追随二郎，相信二郎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定能完成他们心中所想”

　　远处的婢女见李世民招手，忙不迭的将水摆上，待婢女缓缓退出，我伸手执壶倾倒两杯水，默默的将水搁置李世民眼前，李世民深邃的眼神盯着冉冉升起的白气，淡淡的道“芸熙，你看”我顺着视线看着李世民所指的杯子，“这人就如这水浮浮沉沉，但对于人来说浮与沉皆在于气量，想明白了便能放下”说完看了我一眼，接着道“水凉了便不好喝了”

　　我不解茫然的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滚烫的水瞬间喷了出来，我忙放下杯子，慌乱的扯出锦帕胡乱的擦了几下，只见李世民飘来一句“这水也是，冷暖自知”

　　擦拭的手顿时停住，抬头瞥了一眼李世民，遂出声问道“大王，与我何不直言，何必说的这么隐晦”

　　李世民直了直身体，正色道“芸熙，除了秦王妃的名号我给不了你，其他的我都能给你，即使你遇到危险，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会救你，决不会让你伤一丝一毫，但我身为当朝秦王，好多事我身不由己，天策府里众多幕僚跟随我，我不能踏错一步，每件事无论大小我都是要权衡利弊，若是以后我哪里让你伤心了，希望你能体谅我的苦处”

　　我点点头，道“大王放心，大事小事我分得清，自不会让你为难的”李世民踌躇的将手掌覆在我的手面上，柔声道“那就别生我的气”我定定的瞧着他，点点头笑道“我没有生气，既然这样不如二郎与我约法三章”李世民见状，忙问道“哪三章”

　　我抽出手，低头沉思，尔后抬起一手指道“一、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李世民毫不犹豫的回道“可以”

　　“二，不能利用我，我最厌恶别人利用我”我说完看到他嘴角的笑容，接着道“至于这第三吗，我还没有想好，日后想好了再说与二郎听”

　　只听见李世民笑道“这两点听起来合情合理，我答应便是，第三若是想好了说来便是”我唇角微微一扬道“那击掌为誓”我将右掌举起，李世民见状，无奈的摇摇头，还是伸出手掌与我击掌。

　　俩人又是闲聊几句，方才走回堂内，堂内众人微有些醺醉，身体魁梧的尉迟敬德正拉着房玄龄说话，看到我们进来，尉迟敬德踉踉跄跄的起身，嚷道“大王，你这是去了----”

　　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房玄龄捂住嘴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尉迟敬德坐了下来，尉迟敬德嘴里不停的嘟囔着，李世民看着他酒醉的模样，不禁好笑。

　　李翊正与长孙无忌聊天，我重新坐回段志玄身边，段志玄将羹放在我案上，我拿起喝了一口，转脸看到段志玄欲言又止的神情，我边喝边道“有什么话你就说，怎么还吞吞吐吐了”

　　段志玄尴尬一笑，挠挠头问“六娘难道你不好奇那日大王会如何选择吗”我摇摇头，轻声回“不好奇，这羹挺好喝的，你那碗若是不喝，我替你喝了”段志玄低头看着案上的羹，复又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并无不悦，终是将羹放置我面前。

　　我将两碗羹喝完后，问道“你府上蒲桃酒还有吗？没有的话来府里取”“你那酿制的酒确是好喝，我早就喝完了，明日得空我去府上去取”

　　正说话见，李翊走了回来，看着我冷不丁的问“六娘刚才你去哪里了”
　　我擦了擦嘴角，侧身瞥了一眼李翊，悄悄的掐了其胳膊，笑道“我去外面透气不行吗”李翊狰狞的动了动身体，暗笑道“大庭广众之下，打兄长实在大逆不道”一旁的段志玄笑着看着这兄妹二人斗嘴，并未插嘴，一群人直到戌时才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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