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留在灵州的几日，李建成除了公事，其余时间都尚未出现。
　　这几日，我亦是默默的跟在李靖身后，起初李靖觉得好笑，尔后习惯了遂也不管我了，兄妹二人和和睦睦的过了几日。

　　李建成闭口不谈返长安日期，我亦不好耽误他的时间，五日后便随着李建成返回长安。我依依不舍的与李靖告别，李建成坐在马车内，看我一步一回首的上马车，笑道“六娘若要再看下去，这天都要黑了”

　　我不予理睬，坐在车内，撩起帘子道“阿兄，保重”
　　马车在李靖的注视下，缓缓向前行去。李建成看着我不舍的神情，喃喃道“真羡慕你们兄妹的感情”我闻言错愕的看着他，亦不知如何接口，索性装作没听到。

　　这一路，走走停停，还算太平，一行人安全返回长安。
　　一路的舟车劳顿，我有些疲惫，酣睡了两日，便精神奕奕的返回太医署，我不在太医署的这段时日，卢文彬已向王清猗表明心意，王清猗听后只是淡然走开，并未回答，这让卢文彬琢磨不清，只能与王明远商讨，王明远打探一番后，得知王清猗对其亦是喜欢，只是不善言表而已 ，遂建议卢文彬田假时遣家人前去说媒。

　　我在太医署与他们三人关系甚好，若是他们俩人能喜结连理，我亦替他们开心，在太医署没呆几日便到了田假，王氏兄妹与卢文彬皆回各自家里，唯有我一人留在长安，一日无聊便出府四处溜达。

　　我慢悠悠的一阶一阶踏上黎岳桥，恍然抬头，黎岳桥的尽头站着一人，嘴角带着笑意负手而立的看着我。

　　我看着那淡淡的笑容，我不禁一怔。俩人四目相对亦不言语，一头一尾静立。
　　静谧中，李世民微微一叹息，急步走到我面前，淡淡道“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世民见四下无人伸臂将我轻揽在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头发摩挲，低沉道“我好想你”低沉的声音让我不禁动容，耷拉的手臂缓缓的环着他的腰，倚在他胸口。

　　半晌后，李世民问道“这一路上可有受伤”我摇摇头并未出声。李世民话语顿了顿，道“劫持你的是何许人”我闻言倏的抬起头，诧异道“你派人监视我”话音刚落我便挣开他的手臂，后退一步，笑笑道“不对，是我妄言了，纠正一下应该是大王派人监视殿下”

　　李世民默不作声的看着我。
　　一瞬间俩人皆是静默，李世民打破这静寂，漠然道“我知道你与阿兄交情不错，你能保证阿兄就没有派人监视天策府的一举一动”

　　李世民后退一步，目光紧紧的盯着我淡淡问“倘若有一天我与阿兄对立你会站在哪一方”我闻言一怔，身体僵硬的站着，我踌躇片刻，缓缓抬头，淡然道“若是真有那一天，我相信大王是胜利的那一方”
　　李世民眼神沉了沉，低声道“你若是直接说站在我这边，我会更高兴。兄长可有问你同样的问题”
　　我深呼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细想那天我与李建成的谈话，俩人声音极低，若是有人偷听，亦不会听的清楚，我思虑至此，看着李世民小心翼翼的回着“殿下并未问我此问题”

　　李世民闻言，“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那你与兄长都谈了什么”
　　我毫不犹豫的回着“殿下问我郑公认我为义妹，是不是大王的主意，殿下还说大王对六娘有心了”李世民闻言嘴角一扬，笑着看着我，不在延续这个话题，上前一步，牵起我的手，问“那人劫持你为人质要挟兄长什么”

　　“那人问殿下张亮关于何处，殿下说张亮押在大理寺”

　　李世民闻言眉头紧蹙道“若是我说，那人不是我派去的，你信吗”我被他一问，怔了一下，诚恳的说“我信”李世民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柔声道“那贼子可有伤到你”我莞尔一笑道“没有伤到我，幸亏有殿下在我才能毫发无损”

　　李世民眯着眼睛，手指轻点我额头，道“这么说还得谢谢阿兄的救命之恩，你这一路，俩人有说有笑的，兄长与我哪个容貌颇高”闻言我侧目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叹道“在大唐，太子殿下的容貌哪个女子看了会不动心”

　　李世民抿了抿唇，含笑道“是吗？众多女子中有没有李家六娘啊”我故作沉思，尔抬起头莞尔一笑道“容我想想”李世民听我这样说，眉头皱了皱，猛地敲了我的额头一记，怒声道“胆子不小，还要想一想”

　　我揉揉疼痛的额头，兀自嘟囔道“有没有闻到一股酸味，谁家的醋坛打翻了”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伸手握住我的手，我冲他浅浅一笑，回握他的手，其掌心传来的温度，使我心安，不忍放手只能紧紧的握着。

　　朝堂上两派相争越发明显，一日，李世民与幕僚正在府中用膳，段志玄命人抬上几罐酒坛，“各位尝尝此酒如何”

　　长孙无忌率先执起酒杯抿了一口，笑道“蒲陶酒，不过涩中带点香味，好酒”众人闻言，忙不迭的端起酒杯细细品味，全都啧啧称赞，长孙无尽复又抿了一口，急追问道“段护军，此酒哪里寻来的”

　　段志玄笑吟吟回“此酒是李六娘赠与某的，这酒酿造时可没有加酒曲，味道多些果香味，今日你们可是有口福了，要不是李六娘让与你们分享，我才不会给你们喝呢”

　　众人皆是一愣，尚未想出段志玄口中的李六娘是何许人也？房玄龄沉思许久后抚掌拍额道“是不是李都督之妹李六娘”

　　一旁的侯君集皱了皱眉，双手一揖，道“禀大王，据东宫内应回报，近日太子殿下宴请宾客也是用的蒲陶酒，若是这样，东宫的蒲陶酒亦是李六娘赠送的”

　　房玄龄闻此陷入沉思，待众人散去，严肃的说“几日后大王前去东宫赴宴，不如让殿下饮此酒”李世民看着杯中的酒沉思，须臾后缓缓道“你是怕东宫给我下毒”

　　房玄龄一脸忧心忡忡，沉声道“大王不得不妨，在下听闻殿下与李六娘关系甚好，若是用此酒，东宫总不至于在此酒中下毒，限李六娘于不义中”

　　李世民默不吭声，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沉声道“只能这样了”
　　房玄龄无奈的笑了一下，遂拿起案上的酒杯，晃了晃杯中的酒，抿了一口后，犹豫再三的看着李世民，李世民抬头看着他，道“有话不妨直说”

　　房玄龄笑道“这蒲陶酒甚是好喝好喝，臣斗胆向大王讨要两坛，不知大王可愿割爱”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抬眼，睨了一眼案上的酒，不得已只得硬梆梆的说“今日不行，府上的蒲陶酒所剩无几，下次我给你备着，你拿走便是”房玄龄一口干了杯中酒，恋恋不舍的看着酒杯，天色不早，只能起身告退。

　　待房玄龄步出厅外，李世民这才拿起酒杯放置鼻前闻了闻，复又抿了一口，低声嘟囔道“还真跟以往喝的有所不同，有这么好喝的酒居然没给我”

　　一日我正在府中看书，便听到婢女来报，秦王至。
　　我忙走出内宅，来到外宅的正堂，李世民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我施了一礼，笑问“今日大王怎么有空前来”

　　李世民颀长的身躯挪了一步，直视着我的眼睛，笑道“怎么，除非有事才能见你吗”话完侧首看了一眼食案，笑笑不语，我顺着其视线，瞥见食案上放着尚未饮完的蒲桃酒，我倒了一杯，端至李世民眼前，道“这是我酿制的，大王可要尝尝”

　　李世民端着酒杯闻了闻，道“确是好酒，透着一股果香”李世民话锋一转，道“你都送了东宫和段志玄，为何不赠与我”

　　我笑道“前几坛那都是初酿，味道不知如何，味道若是不好，怎敢赠与大王喝”李世民闻言抿了一口酒，道“味道不错，不知这位娘子，今日李某可有幸得娘子几坛酒”

　　“荣幸之至，原来今日大王是闻着酒香来的”
　　“房玄龄问我讨要，我只能说府上没有了，下次给他备着”
　　“那我得空送给房参军几坛便是”

　　李世民笑笑，将杯中得酒一饮而尽，我接过其手中得酒杯，刚把酒杯搁置食案上，便听到李世民说“这几日你若是有空，不妨给东宫多送几坛”

　　我闻听此言，手微微一抖，尔后自然直起身，道“前段时日已给东宫送了几坛”李世民手指指酒坛道 “如此佳酿东宫恐已喝完，过几日我要去东宫赴宴，自是想喝你酿的酒”

　　我直视其眼睛，淡淡道“二郎是想饮我酿的酒，还是怕东宫在酒中下毒”
　　李世民闻言一怔，眸光在我脸上上下打量，须臾后才缓缓道“如今东宫与天策府剑拔弩张，我自是要妨着东宫在酒中动手脚”“二郎就相信东宫不会在蒲桃酒中动手脚吗”

　　李世民眼睛一眯，随后嘴角上扬道“我相信兄长把你当朋友，自不会让你送的酒出问题”我上前走一步，缓缓道“二郎相信殿下与我的情谊，为何不相信殿下与你的兄弟之情”

　　李世民无奈一笑，道“芸熙你相信我与太子的兄弟之情吗”没等我回答，李世民上前牵起我的手，柔声道“不谈这个了，今日我来是想问你，害你落水之人可有头绪了，若是没有我派人去查”

　　“二郎放心，段护军已在帮我查”
　　“那人一日不找到，我便不安心”
　　“二郎事务繁忙，这等小事让段护军去查好了”
　　“这怎么算小事，谁知下一次又何时出现在你身边，王府里定有他的内应，你若无事，还是少出府”
　　“是，是”
　　我与李世民闲谈了几句，他便带着几坛酒匆匆离去。站在门外，我看着李世民远去的身影，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消逝，不由得暗叹，血雨腥风终究躲不过，该来的终于要发生了，离六月初四越来越近了，思虑至此，是时候跟李建成好好告别了。

　　翌日，派人到李翊府上让他想办法帮我给李建成传话。
　　东市里人声鼎沸，我静立一隅手遮烈日，听见细碎的脚步声，转身一瞧，只见李建成脸上带着丝丝朴实无华的笑容，悄然行至我面前，爽朗笑道“不知这位娘子等的是何许人也”

　　我盯着如朝阳般的面容，微微颔首一笑道“六娘等的是陇西成纪李大郎也，不知这位郎君可否见到李大郎”李建成闻此脸一扬，淡淡笑道“李大郎未见也，不过在下愿陪六娘逛逛”

　　话音刚落，二人相视一笑，并身前行。
　　行至一摊前，见摊主从炉中夹出黄灿灿的胡饼，我顿时停住脚步观望，李建成转身一看见我盯着胡饼看，无奈摇头笑，踱步至摊前，从腰间摸出一文钱，递于摊主，将胡饼递在我手上，道“小馋猫”

　　我轻咬一口，细细在嘴中嚼着，余光瞥着身侧熟悉的身影，纵使有千言万语，此时却说不出来，心内暗自一叹，告别何须弄得凄凄惨惨，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在最后的时光里还是留着好的记忆。

　　想到这儿，遂将手中的胡饼一分为二，递于李建成。李建成一怔，茫然的接过胡饼，瞥了我一眼后，大口咬了一口，吞咽后才说道“偶尔吃吃这些坊间小食，美味”

　　听罢我不敢在看李建成，心里阵阵酸楚，再次咬了一口胡饼，别人穿越都是那样的厉害，精明能干，有的甚是能改变生死，改变历史的脚步，其实这都是瞎扯，若真能改变，岂不大乱。待这黄粱一梦醒来，尘归尘，土归土，繁华也罢，成殇也罢，终是虚无。

　　想到这儿，终于释怀，擦拭嘴角的碎屑，刚想去一旁的食肆，李建成淡淡道“今儿怎么想起约我到东市来闲逛”

　　“自是想念李大郎了呗”我抬眼看了一眼李建成，问道“前几日我又酿制了几坛蒲桃酒，好酒自是要与朋友分享，回头你派人道府上去取”李建成闻言，呵呵一笑，道“你还别说，只要尝过这蒲桃酒的人皆称美味，太子妃昨日还让我向你讨要几坛呢”

　　“多谢太子妃抬爱”
　　“承义知道今日我要见你，非要闹着出来，哄了半天才可罢休”
　　“钜鹿郡王近日可好”
　　“很好，若是六娘有空，可进宫去陪陪他”
　　“是，日后若是有空，我定会去”

　　两人说着说着便走进了一家食肆，店仆见我们入店，忙不迭的上前招呼，我看了一圈，只见二楼有空位，拉着李建成疾步上了二楼，待落座后，笑道“平日里都是殿下请我吃，今儿难得一回，我请殿下吃，殿下敞开了吃”

　　李建成顺手倒了两杯水，一杯推至我眼前，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便让店仆上了拿手的膳食。

　　看着一道一道上来的菜，我不禁哀叹，来到唐朝这么久，好久都没有吃到牛肉和猪肉，更何况咱现代经常吃的西红柿、土豆、红薯、辣椒，来到这里才知道，这里都没有这些蔬菜，这里是以农耕为主，而牛则是耕牛，都有法律明文规定要保护，而中层以上的人家，皆不吃猪肉，反而秋葵野菜倒是吃了很多。

　　我见案上烫了酒，倒了两杯热酒，推至李建成面前，缓缓举起手中的酒道“六娘有幸与殿下结识，这一杯敬殿下，谢谢你把我当挚友”说完仰头一饮而尽，李建成微怔，手握杯子，亦仰头一饮而尽。

　　我再次舀了两杯酒，缓缓端起道“这一杯是六娘敬大郎的，愿大郎这一世平安”仰头再次饮尽杯中酒，朝着李建成晃晃酒杯，李建成心是一沉，端着酒杯再次饮尽，缓缓放下酒杯道“你今日怎么了，怎么像是生死离别似的”

　　我抑制眼中的酸楚，吃了一口乌米饭，漫不经心道“可不是吗，以后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殿下国事繁忙，以后一年能见殿下一次就不错了”

　　瞥了一眼李建成，我忙岔开话题，不停的说着以往的趣事，从仁智宫的相遇开始，到今日的一别，往事历历在目，这顿饭说说笑笑，吃了许久，饭后李建成欲要送我回李府，我婉拒，笑着道“今儿让六娘目送殿下一程”

　　行出东市，在两岔口，停住脚步，我颔首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殿下，就此别过”李建成笑笑，挥挥手正欲远去，我看着这颀长的背影，忍不住喊道“殿下”

　　李建成闻声，回首看看我，我笑道“珍重”李建成笑着朝我挥挥手，我看着李建成的身影渐渐远去，忽感到天地间一片萧瑟，我木然的盯着远去的身影，我闭上眼睫，泪滴顺势而下，若说此次唐朝之行，撇开以往所学得，让我对他有了不同得认识，不管后世如何评论他，他在我眼中永远是个憨厚的朋友，希望他在黄泉路上不再孤单，下一世平安便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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