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不知不觉中，已到武德七年的末尾，除岁日。
　　一早醒来，简单梳洗后，被阿嫂唤至院中，其实我并不了解唐朝是如何过除夕夜，我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只见阿嫂在桃树下观察一番后，在东南方摘下新鲜的桃树枝条，递于我，我看着手中的枝条，问“阿嫂为何要摘东南方的桃树枝”

　　阿嫂一边摘，一边回道“东南方向阳，阳气重，故而辟邪效果最好”我点点头，伸手接过阿嫂手中的桃树枝条，阿嫂看我手中的枝条众多，便不再摘了，与我一起插在门户上。

　　待门户上插好枝条后，携着阿嫂回到正堂，正走着远处走来一熟悉的身影，我一看忙松开阿嫂，跑了几步奔向李靖，李靖笑笑看着我，我圈住其手臂，笑道“阿兄何时回来的”

　　“我回来时你已安寝”
　　阿嫂行至我身边，笑道“昨天六娘从太医署回来甚是疲劳，未到酉时，就安寝了”
　　李靖边走边问“考试考的如何”“阿兄放心，这区区考试绝难不倒我，我不会给阿兄丢面子”李靖欣慰的拍拍我的手臂，笑道“今年为兄与蕴儿一起除岁，为兄甚是愉悦，用完早膳，与为兄一起去悬春幡”

　　看着李靖脸上的笑容，我颇为宽慰，携着李靖与阿嫂有说有笑的走向正堂。
　　用完早膳，因为不知何是春幡，兴奋的跟在李靖身后看着，李靖从仆役手中接过春幡和竹竿，我眯眼一瞧，春幡原来是青色的小旗，李靖将手中的青旗一一套在竹竿上，并从中拿了一块略大的青旗，来至大门口，插在门上，我环视一圈，坊中的每户都在悬春幡。

　　待春幡悬好后，仆役拿来笔，李靖接过，在门上画了起来，待画好后我一看，原来画了一个虎头，我本想问为何画虎头，却又怕被问为何不懂，遂生生将话咽了下去，这时跑来一孩童，在我们门前驻足，稚气问你“郎君为何要画虎头”

　　我竖起耳朵听着，李靖退后一步，看着门上的虎头，道“因为虎吃恶鬼，若是鬼入门，就是自投虎口，画个虎头用来辟邪”

　　说完又在门上写了一个聻字，孩童摇摇我的衣袖，问“娘子，这是何字”我一噎，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此字念什么，正踌躇间，李靖复又开口道“人死为鬼，鬼死为聻。鬼之畏聻，犹之人畏鬼也”

　　孩童不解，依旧摇摇我的衣袖，我低头看着他纯真的眼神，略一思考，道“这聻字亦是驱邪”孩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而一蹦一跳的走了。

　　忙忙碌碌至午膳，用完午膳，李靖与阿嫂带着我上了马车奔向西市，东市虽离平康坊较近，但因市中四方珍奇较多，而西市日常生活品较多，遂一行三人便来到西市采购，一下马车，入了西市门，便见街上熙熙攘攘，由于初次看到此场面，我已然忘了李靖与阿嫂，凭着灵活的身躯硬是挤到围观人群的最前面，李靖则是亦步亦趋的随在我身后护着。

　　队伍的前面的俩人带着老翁老婆婆的面具正手舞足蹈的跳着，其二人身后则是无数个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的年轻人在舞动着，而后的人则是敲锣打鼓在后面驱赶，两侧的人亦是欢呼跳着，我从旁边的人聊天中，得知这仪式叫驱傩，就是驱除妖魔鬼怪，保平安祈求祥瑞的活动。待驱傩人群热热闹闹跳着走远后，我这才想起李靖与阿嫂，生怕他们担心，转身一看，他们已站在我身后。

　　李靖则是一脸警戒的站在我身后，手则是紧紧拽着我的衣袖一角，见我回头忙松开衣袖，笑道“看好了”我点点头，伸手牵住其手，朝他莞尔一笑道“阿兄且宽心，无论何时我都会牵住阿兄的手”

　　李靖微微一笑，道“那为兄就放心了”
　　因是除岁日，阳光明媚。西市街上皆是熙熙攘攘，商品亦是琳琅满目。行人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逛了粮行，食肆，酒肆，阿嫂亦是采办了一些用品，正在一家酒肆逛着，传来一爽朗的声音“李长史近来可好”

　　三人闻声皆转身望去，只见李靖手一揖，朗声道“张都督万福”
　　待张都督走近，李靖指着阿嫂介绍道“张都督，这是李某拙荆”俩人相互见礼，李靖指了指我道“这是李某之妹六娘”

　　我闻言笑着施了一礼。
　　一旁的仆役上前问“郎君方才是要几坛”张都督转身回着，趁着他们说话，我走近李靖身侧悄声问道“阿兄，张都督何许人也”

　　李靖看了一眼张都督，低声回道“寿州都督张镇周”
　　说话间俩人已说完话，张镇周回头笑道“李长史此次回京师，能呆多久”
　　“两日后便启程回去，张都督呢”
　　“张某待明日元正朝会后启程返寿州”
　　“今日除岁日，若是都督不嫌弃，不如去李某府上守岁”

　　张镇周双手一揖道“多谢李长史美意，家人团聚之日，张某怎能前去叨扰，今晚张某已与恩师有约”仆役搬着几坛酒，笑问道“郎君，这酒---”张镇周看了一眼酒坛，道“烦请将酒搬至车上”

　　李靖道“既然来了京师，都督为何不多带几坛酒回去”张镇周回“恩师向来喜酒，此次入京师张某并未准备礼物，只能送恩师几坛酒了”说完双手一揖道“张某有事先行，明日见”“张都督慢走”

　　看着张镇周走出酒肆，阿嫂转身继续买酒，我挤到李靖身边，笑问“阿兄请张都督回府守岁可是逢场作戏”

　　李靖闻言伸手弹了我的脑袋一下，道“你兄长是那虚伪之人吗”我摇摇头，李靖问“你可知这张都督是何人”

　　我再次摇摇头，李靖便娓娓叙来。
　　原来这张镇周是舒州同安郡人，原来是隋将，大业四年，隋炀帝曾令羽骑尉朱宽到流求去招降，但流求不从。隋炀帝遂派贲郎将陈稜和朝请大夫张镇周发东阳兵万余人从义安泛海击流求。

　　张镇周一行人一个月后抵达流求，流求人以为是商旅船，并未防卫，陈稜张镇周顺利登上流求，以雷霆之势取得战役的胜利，俘获男女数千人而归，隋炀帝大喜，加赏陈稜为右光禄大夫，张镇周为金紫光禄大夫。朱宽，张镇周等赴流求所经过高华屿。

　　大业十三年，李德通造反，进犯庐江，张镇周带兵击败李德通。
　　武德四年，以淮南道行军总管镇抚南方，后改任舒州总管。武德六年先后在洪州宣州击败张善安，陈世充，武德七年该大总管为大都督。

　　看着李靖如此欣赏张镇周，不禁问道“阿兄认为张都督如何”李靖略一沉吟道“为人正直，忠职守，亦是知恩图报之人”

　　说实话，对于张镇周我并不了解，但听李靖讲他去过高华屿，瞬间对他崇拜无比。从李靖的话语中，可见张镇周文武皆通，亦是个好官，正想着阿嫂已买好酒，待仆役将酒搬上马车后，我们又去逛了其他的店铺，三人逛了许久才从西市返回平康坊，刚到府门，便见李翊一家从马车下走下，我忙上前对着翊阿嫂微微施礼，道“阿嫂万福”

　　翊阿嫂扶起我，笑道“你我何须如此见外”
　　李翊膝下有一女八岁，唤李箐，一子六岁唤李德嵘，二人拘谨的朝着我施礼 ，我一直住在李靖的府上，见李翊的子女时间甚少，没有李靖之子李德謇，李德奖那般与我亲近，我笑着揉揉他们的头发，俩人亦是规规矩矩的给李靖夫妇行礼，我上前牵着他们二人的手，朝着府内行去。

　　因婢女在准备晚膳，李靖与李靖坐在一起聊天，两位嫂嫂亦是聚在一起闲聊，看着拘谨的李德嵘，我便带着四个孩子来到庭院中戏耍，一旁的仆役已砍好竹子，在空地上燃起一堆火，李德嵘跑至我跟前，拽着我的手指，问“蕴姑姑，我们是不是要放爆竹了”

　　我蹲下身子，笑着回道“德嵘喜欢放爆竹吗”
　　“蕴姑姑，德嵘喜欢放爆竹”
　　“那德嵘怕不怕这爆竹的声音”
　　“不怕，德嵘是男孩，怎会怕这爆竹”

　　一旁的德謇拿起竹子，一一分与德奖和德嵘，站在我身旁的李箐不满的嘟着嘴，嚷道“阿兄为何不给箐儿竹子”

　　李德謇道“箐儿不怕这爆竹吗”李箐闻言直摇头，李德謇略一犹豫，终是递了一根竹子给她，道“你若是不怕为兄给你便是，但事先说好，你待会吓得哭鼻子我可不管你”

　　李箐甩甩手中的竹子，道“我才不会哭鼻子呢”
　　一旁的仆役看了我一眼，我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仆役立即燃起一堆火，不一会火便燃了起来，李德謇率先将竹子扔进火堆，其余三人皆是将手中的竹子扔进火堆中，不一会火堆中传出噼啪的声响，四人皆是兴奋的看着，李德嵘则是一蹦一跳的喊道“放爆竹喽，放爆竹了，放爆竹喽”

　　这竹子的声响过大，李箐则是捂着耳朵，一脸兴奋的看着燃起的火堆。

　　仆役走至我身旁，问“六娘可要庭燎”
　　我点点头，那仆役右手一挥，几个仆役抱着香木走了过来，堆放成一堆，继而点燃香木，火顿时着了起来，我看看火焰略小，道“今日守岁图个好彩头，这火太小了”

　　仆役闻言，从庖厨中拿来油，浇在火上，瞬间火焰腾起数丈高，几个小朋友亦是欢快的绕着火焰跑，直至阿嫂前来唤我们用膳，这几位才依依不舍的走着。

　　众人一一落座后，婢女先是将椒柏酒摆上食案，最小的李德嵘看了李靖一眼，恭敬的拿起椒柏酒饮了一口，这酒过于麻李德嵘只能遮袖吐了吐舌头，拿起食案上的水饮了几口。尔后李箐亦是饮了一口，待李箐饮完，李德奖迫不及待的拿起椒柏酒饮了起来，刚喝了一口，便呛了起来，李德謇忙拍拍他的背，待李德奖饮完，李德謇亦是乖巧的饮完。

　　我其实并未印过此酒，其实就是用花椒和柏树叶浸泡的酒，我看着眼前的酒终是端起，抿了一口，这味道尚能接受，李翊夫妇李靖夫妇随后最后饮了一杯，待饮完椒柏酒，婢女又上了五辛盘和胶牙饧，我看着眼前的五辛盘，盘中摆着大蒜，小蒜，韭菜，芸薹，胡荽，古人如此吃是为了发散五脏郁气，预防时疫。

　　看着眼前的盘子，我只能皱着眉头吃完五辛盘，吃完立即吃起胶牙饧，其实就是麦芽糖，这才祛了口中的异味，婢女随即上了汤中牢丸，我心想还要守岁，遂多吃了几个汤中牢丸，随后婢女又上了一些菜，待用完晚膳，婢女撤去食案，在房中搁置一火盆，众人围着火盆而坐。

　　几人先是闲聊几句，李翊看到李德謇他们甚是无聊，遂提议玩藏钩之戏，众人皆拍手同意，先是分了两组，按照坐的顺序李靖夫妇，我，李德謇为一组，其余人是另一组，李德奖看了一圈，问“阿耶，胜败有何奖罚”

　　李靖问“你想要什么”
　　李德奖头一歪，笑道“胜者得五钱”
　　李靖点头道“好，那败者呢”
　　李德奖不语，随后看了一眼李德謇，李德謇开口“阿耶，不如败者可让胜者在脸上画上一笔”李靖一听一愣，李德奖他们四人拍手叫好，我率先开口道“好，德謇此法甚是好玩，那就输的人要被画上一笔”

　　游戏开始，李翊他们先是转过身，李靖先将手中的小银钩放到我手心，我摇摇头，又将银钩塞到阿嫂左手里，我悄悄将锦帕团在右手里，四人相视一眼，我两手在嘴边做了一个笑得动作，其他几人皆点头，我看看李德謇，李德謇朗声道“好了”

　　他们五人齐齐转身，李翊眼睛直盯我们脸上的神色，环视一圈后问道“德奖你猜银钩在何人手里”李德奖环视一圈后，道“我猜在蕴姑姑右手里”

　　李翊摇摇头道“你蕴姑姑右手太明显，只是佯装，应不在她手里，箐儿你猜在何人手里”李箐道“我猜在阿兄左手里”李德嵘附和道“我也猜在阿兄左手里”

　　翊阿嫂细细的看着每个人的手，轻声道“我猜在阿嫂手里”李翊摇摇头，道“方才你们说时，阿兄眼神未变应该不在阿兄手里，蕴儿倒是右手松了松也不在蕴儿手里，阿嫂倒是从头到尾皆是一个表情，要么在阿嫂手里，要么在德謇手里”

　　翊阿嫂道“德謇年幼不会隐藏神色，应不在德謇手里，在阿嫂左手里”李德謇听后憋不住表情亦是微微一笑，德奖看到立即出声道“在阿兄手里，阿兄笑了”

　　李翊犹豫再三，看向李箐与李德嵘，道“你们都认为在德謇手里”二人点头，李翊继续询问“那银钩是在德謇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李箐姐弟异口同声的回着
　　李翊略一犹豫，翊阿嫂则是无奈的摇摇头，李翊道“在德謇左手里”

　　我笑道“噔噔噔，回答错误”
　　阿嫂笑着打开双手，向翊阿嫂询问“你为何知道在我手里”翊阿嫂笑笑“直觉告诉我会在阿嫂手里”

　　我抬手招来婢女，让他们拿来笔墨，我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笔，蘸了蘸墨汁，往前挪了一步，率先在李翊的额上画了一个王字，李翊挣脱了一下，道“你在我脸上画了几笔”

　　我继续在他额上画着，敷衍道“一笔，一笔”
　　李靖轻轻在李德嵘额上画了一笔，李德謇则是在李德奖面上画着，阿嫂亦是轻柔的在翊阿嫂脸上画了一笔，画完后又继续玩着，玩了几圈后，两组人脸上皆是墨汁，一旁的婢女皆是低头笑着，亦不敢发出声音来，听到外面传来的更声，众人结束了藏钩之戏，清洗完后又是围在一起坐着守岁。

　　终于熬到了子时，坊里街上钟鼓齐鸣，爆竹声声响，在李德謇带领下四人纷纷起身，给我们几个人施礼，我亦起身，对着兄嫂行肃拜礼，道“六娘愿兄嫂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李翊夫妇亦是朝着李靖夫妇施礼道“祝兄嫂福庆初新，寿禄延长”府里的仆役婢女亦是排在房外，纷纷施礼道“祝郎君，娘子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李靖笑着点点头，阿嫂将事先备好的压崇钱分给府里的每人，我亦是从阿兰手上接过银件，分给他们四个孩童，在欢闹中终是到了武德八年的元正。

　　众人散后，皆回房休憩片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