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谷

　　檀溪一早起来心情特别的好。

　　她从床上爬起来，脚步轻快，拉开窗帘，看外面阳光正好，洗漱结束，然后又蹭蹭的下楼，跑到了巷子外面。

　　沈应淮下楼的时候，檀溪还没回来。

　　他看了眼时间，正要给她打电话，一打开门，看到她抱着一束花，一路小跑回来。
　　花是漂亮的小雏菊，映着她脸蛋嫩生生，娇艳红润，跑起来时发丝飘起，她笑容挂在脸上，梨涡里都带着笑。

　　看到沈应淮，她朝他招手。

　　她跑过来，停下，阳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
　　阳光是最好的滤镜。

　　沈应淮看她抱着这束花，笑起来那么开心，他心情也跟着不错，伸手替她扫了扫额前的碎发，问：“一早上去买花了？”

　　檀溪点头，笑着说：“我马上要回学校了，回去之前，想给您送点小礼物。”

　　檀溪会喜欢生活里有一点小浪漫，花作为浪漫的载体，它就成为一个很不错的存在。
　　檀溪在花店挑了很久。

　　她很珍惜能够送给他礼物的机会。

　　檀溪说：“我会很想您的。”
　　沈应淮接过她的花，拉着她进门：“我也需要你。”

　　他在说他需要她，檀溪笑了笑，眼睛弯起来，她点头轻“嗯”了一声。

　　每天早上能够在他的怀里醒来，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檀溪珍惜这种幸福，享受这种幸福，也会思考它什么时候就会离去。
　　尽管他只是需要，檀溪也当做一种另类的喜欢。

　　.

　　檀溪晚上已经收拾好东西。

　　她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东西却多了很多，檀溪只带了原本她自己带过来的，其余留在了沈应淮这里。

　　“我以后不一定常在这里住。”沈应淮对她说：“你不在的话，我待在哪里都一样。”

　　他这句话很容易有歧义，让檀溪猜测他的想法，轻描淡写两句就把她的心提了又放。
　　檀溪还没说话，沈应淮说：“但你随时可以过来。”

　　不止随时可以过来。
　　也记得有事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时刻保持联系，周末放假一定要回来。

　　沈应淮耐心的嘱咐了她很多。
　　他就像一个对她放心不下的家人，反复的进行叮嘱。

　　“所以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了吗？”沈应淮问她。
　　“想的差不多了。”

　　沈应淮示意她说。
　　檀溪说她还是决定考研，提升个人学历，她在网上的收入呈一个逐渐上升的趋势，她觉得目前未来的一切都充满希望。

　　“那祝你成功。”沈应淮摸了摸她的头。

　　沈应淮今天有事，他让司机送檀溪回学校，没有开他平时常开的车。
　　檀溪在校门口下车，正好碰到同样返校的齐宁。

　　“溪溪你也才回来啊。”齐宁挽住她胳膊，“寒假过得怎么样？”
　　檀溪笑了笑：“过得好啊。”

　　齐宁越看着她，越睁大眼睛。
　　“溪溪你上过秤没有？你绝对胖了。”

　　檀溪一直是寝室里最瘦的那一个，她平时东西吃得不多，更鲜少吃垃圾食品，根本都胖不起来。

　　可这才一个寒假不见，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她竟然肉眼可见的胖了。

　　檀溪：“很明显吗？”
　　齐宁忍不住捏了捏她们小甜心的脸蛋，确认了一点小肉感后，笃定道：“不要太明显啦。”

　　一般人胖起来都有自己的规律，有些人先胖脸，有些人先胖腰，一般来说，胖个十斤左右可能都没有太大差别，看不出来。

　　檀溪胖的很均匀。
　　她脸蛋多了点肉，更加水灵的显可爱，腰上腿上都比之前胖了半圈，比起之前，现在这样子正好。

　　而且不仅是胖了。
　　回到寝室后，嘉嘉第一眼就惊呼，说檀溪你怎么还有上限啊。

　　她本来长得已经足够漂亮，是公认的小美女，没想到漂亮之后还有更漂亮。
　　不是指五官上的，而是她整体给人带来的感觉。

　　体重到达一个正常的范围，人的气色无限好了起来，她笑起来本来就甜，现在更加甜的要让人化开，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让人觉得，这是个被照顾得很好的小公主。

　　檀溪站在寝室的镜子前看自己。

　　她自己有注意到她的变化，但自己在潜移默化中看自己，并不会觉得太明显。
　　可当室友都对她的变化进行惊呼，檀溪自己才有实感。

　　她在沈应淮那里的日子，一日三餐按时吃，不但是能吃饱，更是有营养有价值的美味，她每天睡得好，过得开心，能够获得满足的情绪价值……
　　这样子待着，怎么可能不过得越来越好。

　　在他那里用的东西也都是，最好最适合她。
　　还有许多她以前没有见过的。

　　晚上檀溪在算自己这个学期需要的花费。

　　家里出事之后，爸妈不仅没有剩下钱给他，还留了一笔债务，这才导致房子被拍卖，原本一些金银首饰也都拿去抵了债，到檀溪手里，剩下三万块不到。

　　她拿着这笔钱，精打细算要读完这个大学。

　　除了几年的学费外，她精打细算为自己分出每个月的生活费，除此之外，她也有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兼职。

　　但这一切在这个寒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檀溪在想，她要不要，把沈应淮也划进她的未来规划中。

　　可她知道，不是她想不想，愿不愿意的问题，还是能不能。
　　他那天晚上那么温柔的在她耳边说，让她千万不要动真心，那就是在告诉她，没有以后长久的可能。

　　檀溪在手里放了一个糖果，她把这个糖果想象成沈应淮。
　　她很想把这颗糖果放进属于自己的领地，奈何太甜的东西总不属于原本就该受苦难的她。

　　檀溪斟酌再三。
　　她还是把这颗糖果，暂时放在了，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接下来一段时间，檀溪都很忙。
　　课业的繁忙不断的压缩着她的时间，沈应淮或许也认为不该打扰她，平时从来不会发什么消息过来，只有在周五的时候会问她，回不回来。

　　檀溪暂时回不去。
　　她说不回去，沈应淮也不会说什么，他只是答应一声“好”。

　　然后对话又到此为止。

　　檀溪知道，一段正常的男女恋爱关系，会经过一个热恋期，但他们不是这样的发展，他对她也根本没有想念。

　　可檀溪知道，她很想他。

　　.

　　檀溪收到沈应淮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她正在图书馆找资料，手机关了静音，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打开微信看到置顶沈应淮的消息框弹出，她愣了下，赶紧点开。

　　沈应淮：【在做什么？】
　　檀溪没及时回，他五分钟后又发了句。

　　【要过来你们学校一趟，想吃点什么？给你带。】

　　檀溪赶紧回复：【在图书馆。】

　　下一句接着回。
　　【什么都可以。】

　　檀溪赶紧跑下楼。
　　她从图书馆三楼往下跑，刚到一楼就遇上室友嘉嘉，她才从学术报告厅出来，说刚刚听了讲座。

　　檀溪下意识往报告厅的方向看。
　　她一眼就看到了还在讲台上的沈应淮。

　　檀溪感觉到自己心脏骤停了一下。

　　他今天换了得体的西装，浅色平爻领带，不像平时在家里那样气息温和，他现在又带了一种无法靠近的距离感，在耐心的解答学生的问题。

　　“我刚刚给你们发消息，问来不来听讲座，你们一个个都不回我的消息。”
　　嘉嘉激动道：“都没想到还能再听到这位大佬的讲座。”

　　嘉嘉本来对他讲的东西一窍不通，但听完之后，她觉得她也不是不能对这些产生兴趣。
　　如果都是像这样的老师的话，她简直就是一百一千个愿意。

　　檀溪还在往讲台上看。

　　沈应淮结束了最后一个提问，他礼貌的和人说“再见”，大厅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他这才走出来。

　　他很快注意到了檀溪的目光。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她的眼睛里带着真心。
　　这是沈应淮不想看到的。

　　沈应淮朝她看了过来。
　　他笑了笑。

　　但沈应淮没有和檀溪说话，他目光也很快移开。

　　他径直往前走。

　　嘉嘉拉住檀溪，问她：“晚上班里有聚餐，要不要一起去？”
　　齐宁和小薛都已经出发了，刚刚在群里喊她们两个也过去。

　　到了大四，班级能够聚在一起的机会就越来越少，像这样的活动，也都是班长难得才组织。
　　檀溪并不想做一个不合群的人，即使她现在不太愿意去参加。

　　还没等她回答——
　　“走了，不然到时候好晚了。”嘉嘉拉她走。

　　檀溪最后一抹目光落在沈应淮身上时，他已经走出了图书馆大门。
　　檀溪跟着嘉嘉往外走。

　　一路上檀溪都在盯着手机信息看。
　　沈应淮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他连送她到学校都要让司机开普通的车，现在他来开讲座，肯定也不会想给她带来麻烦，檀溪都知道，但他径直走过时，看向她时疏离的那一眼，让她心里像蒙了一层雾霭。

　　晚上聚餐在学校附近的河边，这里有家新开的烧烤店不错，大家坐一起，热烘烘的聊天。

　　这种时候提起的都是以后的规划。

　　聊天吃烧烤的时候，檀溪和室友一起喝了两杯啤酒，聚餐接近尾声，她头有点疼，说出去透透风。

　　她在门口碰到了钟柯。

　　他也和朋友在这里吃饭。
　　一个寒假没见，钟柯看到檀溪，还很惊喜。

　　之前两人不欢而散，关于他绯闻女朋友的事，钟柯知道，再解释也没用，他唯一想明白的一件事是，他心里的这座秤，是偏向檀溪这边的。

　　高中的时候钟柯就对檀溪有好感，他们约定好读了同一所大学，前两年檀溪还回去的时候，他们寒暑假也都是一起回的。

　　他们一直若即若离，没有真的表明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是因为钟柯在犹豫。

　　第一犹豫的是檀溪的经历，她家里出了事，破产之后，父母名声也不好，她的家庭会让很多人都望而退步。
　　更何况她自己也有缺陷。

　　钟柯是在前半年才知道檀溪的耳朵有问题，她那时候听声音已经听得不是太清楚，钟柯知道的时候很震惊，他不敢想象有一天檀溪会变成一个聋子。

　　檀溪确切告诉他了，她确实有变成聋子的可能。

　　可毕竟两人认识那么多年。
　　钟柯不忍心看檀溪一个人活得可怜，不忍心看她冰天雪地还要出去兼职挣钱，他不是非要檀溪原谅他，或者说和他在一起，他现在也只是想帮帮她。

　　他试过了，他放不下檀溪。

　　就像现在阔别一个寒假再见她一样。
　　檀溪有一双淌满甜蜜的眼睛，她笑起来有一种能吸引人的神奇力量，这种力量会让人不自觉的对她心软。

　　“檀溪，你寒假怎么没回家？”钟柯开口问她。
　　他微信被她拉黑，打电话也不接，钟柯一个人回家，还到檀溪老家去了一趟，发现她并没有回去。

　　檀溪反问：“没有家回哪里去？”

　　钟柯不愿意再和檀溪起争执，他看出来她喝了酒，于是说：“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用了。”檀溪说：“我会和我室友一起回去的。”

　　檀溪继续往前走，钟柯又喊住她：“所以现在连朋友也当不成？”

　　冷风一吹，檀溪反倒头晕乎乎的，她轻轻的叹气，说：“你又不少我这一个朋友。”
　　钟柯拉住她，无奈道：“檀溪，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

　　檀溪只觉得他说这样说很好笑，她自己都不清楚钟柯为什么要那么执着，明明他也并不是那么喜欢她。

　　这时候檀溪手机铃声响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要接电话，看到来电备注，她细声喊了句：“先生。”

　　沈应淮：“檀溪，需要我帮忙吗？”

　　檀溪愣住，她抬头，目光下意识去找寻沈应淮的身影。
　　但黑夜沉沉，她目光所及之处浅短，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檀溪吸了吸鼻子，她鼻腔的声音有些委屈，想起什么，她笃定的说：“不，我自己可以解决。”

　　然后她挂掉了电话。

　　她看向在她面前的钟柯。
　　“我们可以当朋友。”檀溪说：“但其余的不可能，钟柯，你如果是怜悯我完全没有必要，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过得很好。”

　　钟柯解释：“檀溪，我不是那个意思。”

　　檀溪要说绝情的话也毫不留情，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但你现在做这些已经给我造成困扰了。”

　　钟柯没想到有一天檀溪会说他是她的困扰。
　　他无奈的放手，像一只垂头丧气的丧家犬。

　　“我只想还想帮帮你。”

　　檀溪其实很不喜欢别人来可怜她，这样会让她觉得她处于一个弱势的地位，永远要仰着头靠人救济，靠别人怜悯。

　　钟柯走后，檀溪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她拿出手机，给沈应淮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她还没有想好说什么，于是沉默了很久，那边传来呼吸声，让檀溪知道他是在听着，许久后她才开口，小心翼翼的问：“您能来接我吗？”

　　她第一次主动向沈应淮提出要求。
　　明明以沈应淮的性格肯定会答应她，檀溪却觉得忐忑，她等待着电话那边他的回答，手已经不自觉捏紧。

　　“你乖乖等着。”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我马上过来。”

　　他没有挂掉电话，檀溪听到他那边有风声，车子启动的声音，然后，大概过了五分钟。
　　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

　　他依旧穿着下午那身西装，白色衬衫齐整没有一丝褶皱，他手上还搭了一件外套，是之前逛街的时候给檀溪买的。
　　檀溪留在他那里，没有带回宿舍。

　　他走过来，伸手给她把外套披上。
　　“喝了酒不要再吹风。”沈应淮说：“头会疼的。”

　　他事无巨细的关心就像是一块厚重的密网，檀溪明知不该掉入，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她站起来，酒醉加寒风吹得她脸颊绯红，她那么认真的看着他，拉了拉他的手，斟酌再三后，才敢开口对他说：“先生，我想你了。”

　　檀溪靠近他怀里，她好想念他身上的味道，握住他的手，抬起头时，眼睛在盯着他嘴唇。

　　她是在回忆曾经他的吻。

　　沈应淮冷静的看着她。

　　檀溪握在他的手腕上，碰到他坚硬的骨节，触摸在掌心他肌肤的触感也很不错，她踮起脚尖，去吻他的脖子。

　　檀溪本身就是很有勇气的人，她一直会努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沈应淮是最温柔也最冷漠的人，檀溪很想化开他冷漠的心。

　　但她现在却不敢主动吻他的唇，她只敢碰其它的地方。
　　因为他们很久没有见了，沈应淮对她并不想念的态度让她有些难过。

　　他的心思她永远都看不明白。
　　好像她对他来说，只是一样养在手边的宠物。

　　那些关怀和怜爱，出于某种怜悯。
　　而不是喜欢和爱。

　　他抬手摸了摸她脑袋，柔声问她：“怎么了？”

　　檀溪眼睛红红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可风吹过来的时候有一个念头又清晰的不得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认真的对他说：“先生，我想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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