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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
徐凌从淋浴间出来,只随意裹了件轻薄的丝绸睡袍。
头发湿着,水珠顺着发丝滑过脖颈,部分没入睡袍交领。他倒了杯红酒,踱步至卧室的落地窗前。
窗外暴雨如注,沥沥水流在玻璃上漾出纷杂纹路,徐凌伸手去触,是意料之中的冰凉,连带着身上也感受到了寒意,他转身拿了件毛毯披上。
他的视线再次慵懒地扫过窗外,管家正冒雨抢收着几盆他精心栽培的四季玫瑰,可惜骤雨无情,残败的花瓣散了一地。
庭院门口被一抹车灯照亮,一辆黑色宾利在别墅前停下,严策从车上下来,没有撑伞。
一身黑色西装没于雨幕,暗夜中只有冷白的皮肤清晰可见。
徐凌心口轻微地跳了一下,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饮而下,转身下楼。行至楼梯口时,他有意放缓了脚步,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状态悠闲。
严策进屋时看到忙碌的管家,顺手帮他收了剩下的几盆花。
管家见他被雨淋湿,嘱咐他洗澡换衣,抬头看到徐凌下楼,便识趣地回屋了。
徐凌只在楼道上扫了一眼,就精准地看到了严策左手上的血痕,步子在无意识中加快,肩上的毛毯随着动作滑落,他却像是没有察觉。
他走到严策身旁,牵了对方的手查看伤情,一道约莫三厘米长的血口布在手背上,他又顺势捏了捏严策的手臂,见对方没有反应,便问:“还有哪里受伤吗?”
“没有。”严策垂着眸子看了徐凌片刻,在对方抬眼时移开了视线。
徐凌到旁边的柜子拿了医疗箱,把严策按到沙发上,取了碘伏给他消毒。
这点伤在严策眼里同蚊虫叮咬无异,但回想起过去无数次的无效反抗,他便没有阻止徐凌的动作。
“解决了?”徐凌问。
严策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做掉了。”
徐凌只是稍稍顿了一下,而后一切如常,他低头朝伤口吹风,又取了一张防水创口贴贴上才算作罢。
他没有松开严策的手,或许是一个月前丈夫的死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如今面对自己的氧气就不自抑地想要索取,他低头在创口贴上落下一吻。
他抬头,直视严策的眸子,没有在里面看到丝毫惊讶。
徐凌笑了,他又朝严策靠近了些,本就随意裹在身上的睡袍已经散了大半,漏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他的脸几乎要触到严策的鼻翼,他盯着严策的唇,语速低缓,道:“我的保镖,你不乖了。”
温热的吐息悉数喷洒到严策的脸上,严策不避不退,但语气仍旧淡漠,他说:“夫人。”
他在提醒徐凌注意自己的身份,或许也是在提醒自己。
徐凌闻言,温笑变嗤笑:“你就这么想把我送给那个恶心的老东西?装了几个月还当真了?”
严策和徐凌对视了少时,他看出了徐凌的怒意,没有回答徐凌的逼问,只是说:“你好好的。”
他伸手拉开了徐凌同他的距离,接着说:“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后续要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你的安全放第一位。”
徐凌板着脸瞪了严策一会儿,说:“去洗澡吧,免得感冒了。”
他转身就要上楼,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对了,你的卧室换了,以后你住二楼,我隔壁那间,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敢不去的话明天起就别想踏进这个门。”
严策看着徐凌上去,他在客厅站了几分钟,最终还是去了二楼,上楼梯时顺道捡了徐凌落下的毛毯。
他走到徐凌房间外,想把毛毯送进去,犹豫再三,正准备敲门,门却从里侧打开了。
徐凌心里对严策会不会上二楼住并没有底,他没听到外面的动静,想出来看看情况,却没料到严策正站在他门外。
严策把毛毯递给他,提醒道:“把头发吹了再睡。”
徐凌脸上的喜悦是在霎那间蹦出来的,毫不掩饰,他笑着去推严策,说:“走,去你房间看看,我布置了一下午,快看你喜不喜欢。”
房间的风格和徐凌自己的房间大差不差,因为严策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能住就行,徐凌就按自己喜欢的样子装扮了。
飘窗上放着一盆娇艳的玫瑰,是徐凌下午在院子里挑的他最满意的一盆。
“喜欢吗?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我明天再改。”徐凌满含期待地看着严策。
“嗯,喜欢。”他嘴上说着,手上就已经取了吹风机,“过来把头发吹了。”
-
八个月前,新州徐氏惨遭灭门,曾经鼎盛的徐氏集团在短短数月内崩塌溃散。
西市最大财团洪筹地产的董事长陈显象念在旧交的情分上派人施救,但徐氏一家只有幼子徐凌得以幸存。
救人的是陈显象手下的保镖统领严策,他赶到徐家老宅时,整栋房子已经淹没于火海。
徐凌是在浴室的角落里被严策找到的,他浸于血泊中,意识迷离。
严策抱起徐凌冲出别墅,身后的火海却在数秒后爆炸,火焰烈燃高涨,巨大的冲力将二人掀翻出数米。
徐凌在灼热的气浪中感觉到自己升空翻转,后又跌入一个坚实的臂弯,身上的人死死护住了他的后脑和上身,侧摔在地时,他的大半个身子都压在那人身上。
徐凌努力睁眼去看,却被火光灼出一片亮白,他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下巴在面前划过,便被剧烈的疼痛吞噬了最后的意识。
醒来是两天以后了。
他在周围医生护士欢悦的话语中意识到自己活了过来。
“小凌醒了就好,好好养伤,伤心的事暂时不要去想,有陈叔在,不要怕。”陈显象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到徐凌床边,他伸手轻拍徐凌的手背,又摩挲了几下拇指。
徐凌用了最大的力气动了动自己的脖子,也只能微微点一下头。
陈显象又朝身旁的医生护士和佣人吩咐照顾人的事项,徐凌便转动眸子朝陌生的人扫视了一圈。
视线从左侧滑向右侧,最终同另一道视线交汇。
那人站在陈显象身后,手掌把着轮椅推手。
那人视线很平静地落在徐凌身上,见到徐凌看向自己也没有避退。
是一张很冷酷的脸。
徐凌看到他没有穿上衣,身上裹了大片的绷带,健硕的肩膀和腰腹就这样敞露着,在满屋的西装制服中很是显眼。
“哦对,”陈显象吩咐完众人,又看向徐凌,说:“小凌啊,你有什么需要就和严策说,就是我身后那小子,他是我的贴身保镖,做事信得过,这段时间就由他负责你的安全和起居。”
严策同徐凌点了下头。
陈显象一众人走后,病房内就只剩下严策和徐凌两人。
严策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用平板处理工作,徐凌就直直地看着他。
严策一抬头就看到徐凌的目光,走过去问:“有事?”
徐凌用极其沙哑的嗓音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烧的。”
“救我?”
严策点了下头。
徐凌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下巴和眼前严策的脸重合。
“谢谢。”他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看到一个陌生人为救他伤成这样,他心里很是愧疚。
严策没回他的话,转身出了门。
少时,他拿着一杯水走了进来,伸手摇高了徐凌的床,将杯子递向他嘴边,说:“少说话。”
杯子里很贴心地放了吸管,水温也刚刚好适中。徐凌想伸手去接杯子,被严策轻轻按住了。
徐凌就着严策的手喝完了整整一杯水,喉咙瞬间就舒服了很多。
之后,病房再次陷入沉默。
徐凌凝视着窗外,思绪不受控地回落到他这几天的遭遇上,泪水无意识滑落,良久,他才从脸上传来的触感中回过神来。
严策在他身旁站了很久,他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他见过太多人哭,求饶的、悲愤的、悔悟的……但那些都同他无关,他需要做的,从来都是结束这份吵闹。
但眼前这个人,哭是悲默的,眼泪趟过面颊浸湿了衣领,眼尾鼻头都红,无生无机,呆滞木然,泪水连珠衔串没有休止的意思。
最终,严策还是伸手抽了纸巾轻按到徐凌脸上,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静静帮徐凌拭泪。
徐凌转头撞上了严策的眼神,他呆愣地看了严策几秒,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慕然决堤。
严策选择了在徐凌身旁坐下,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哭。
十七分钟。
严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徐凌终于止了哭意。
徐凌朝严策伸出手,严策很默契地帮他抽了远处的纸巾递过去。
徐凌擦完脸,没好气地说:“你很喜欢看人哭吗?”
严策摇了摇头。
“往前走,”他说:“还有希望。”
两个月后,徐凌痊愈出院,他被送至陈显象的主宅。
在这里,他被照顾地无微不至,直到有一天,陈显象将一份结婚协议放至他面前。
徐凌如遭晴天霹雳,他很难相信面前这人是他喊了十几年叔叔的长辈。
徐凌冷嗤:“你疯了。”
陈显象本相外露,面带嘲讽:“赏给你的一条命,也有资格讨价还价?”
陈显象多年前因意外致残,常年困坐轮椅。他将轮椅往后退了退,伸出拐杖朝协议书了点了几下,说:“识相点,你还能得到大笔的好处,这张纸是给你名分的,若非要不知好歹,那下场就是被玩坏的废物,我陈家的深墙高院,一只残雀死了蔫了,是传不到墙外去的。”
徐凌爆怒,冲过去掐住陈显象的脖子:“我杀了你!”
“嘭”的一声,门倏地被推开,一排黑衣保镖冲进屋内,将徐凌一脚踹开。
陈显象面如冰窟,下令道:“把他扒了,好好教训教训。”
徐凌被按倒在地,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撕裂扯碎,他嘶吼挣扎,迎来的却是更猛烈的捶打。
“放开我!放开我啊!啊!!”他痛哭出声,在绝望中被人堵住了嘴。
严策在这时进屋,快步行至陈显象身边,说:“李总来了,有急事。”
陈显象蹙眉看了严策一眼,像是责备那人来的不是时候。
严策说:“这边交由我来处理,让手下送您过去。”
他朝其中一个黑衣人使了个眼神,那人立刻过来推着陈显象的轮椅离开了。
待陈显象走远后,严策冷声道:“都出去。”
他脱下外套裹住徐凌,将他抱回了房间。徐凌浑身发着抖,看清面前人的脸后,他伸手死死攥住严策的胳膊。
严策知道他这是怕极了,很反常地,他抬起一只手稍稍环住了徐凌的身子,另一只手很轻地去抚徐凌的头发,动作看起来有些许僵硬。
徐凌在严策怀里逐渐冷静下来,他红着眼睛问:“火是他放的,对不对?”
“嗯。”
严策也是才得知这个真相,徐家失火的前一天,保镖队里有个新来的少年请假回家奔丧,还得到了陈显象的特许,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陈显象告诉严策,那个少年在奔丧路上被人认出报复,没了。
严策对此事心存疑虑,后来一直暗中着手调查,最终得知那少年被陈显象派去徐家放火,后被陈显象灭口。
陈显象后来几日被棘手的事缠身,一直没顾得上徐凌。
他一生脏事没少做,疑神疑鬼,极度迷信,花钱养了很多道士给他看风水,算命势。严策乘机联系了陈显象最信任的道士,那人在陈显象忙完之后专程上门请见。
道士的一套说辞全然蒙住了陈显象,他答应一年之内不碰徐凌,并在两个月后向外界公开徐凌成为他新任妻子的身份,否则劫数难逃。
徐凌也配合地同陈显象签订了结婚协议。
七个月后,洪筹地产董事长陈显象因病去世的消息震惊商界,他在遗嘱上拟定将名下资产全数转承给现任配偶徐凌的行为也引发了社会热议。
-
徐凌站在镜子面前整理西装,他随意扯了几下松散的领带,转身面对严策,说:“你帮我。”
严策伸手慢条斯理地勾绕了几下,领带就服帖地趟在了徐凌的脖子上。
徐凌灿然一笑,垫脚朝严策嘴唇亲了一口,说:“谢谢。”尾音有些腻,故意勾着严策。
严策伸手揽过徐凌,往前推了推,说道:“走吧,要迟到了。”
徐凌从车上下来,抬头仰视公司大楼,眼里多了几丝玩味。
会议室里坐满了公司股东和元老,徐凌笑着走进去,公布了新的人员任用安排。
一个小时后,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徐凌依旧笑着,说:“公司要向前走,老人给新人腾腾位子是应该的,我徐某感怀各位前辈的恩情,谢礼都给大家备好了,人人有份,既然大家没什么异议,那就散会吧,一切按我说的办。”
回程的路有些眼生,严策专门饶了远路防止有些人使绊子。徐凌懒洋洋地倚靠在副驾上,看城市天际线,又看严策的侧脸。
这一年来他的人生天翻地覆又绝地生澜,日日如履薄冰,实在是疲惫不堪。回家后他难得放松得泡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他心血来潮,推开了严策的房门。
严策也刚刚洗完澡出来,下半身只裹了件浴巾。
徐凌审视了严策片刻,就径直上了床。
严策站在床边未动,看着徐凌。
徐凌拍了拍被子,说:“上来。”
严策倒也没犹豫太久,他走过去,在床边躺下了。
徐凌掰过严策的头,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夫人。”严策没太多表情地说道。
徐凌腾地坐起来,直接跨坐到严策身上,捏着他的脸说:“严策,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我的。”严策又轻声说。
徐凌:“……”
徐凌愣了片刻,严策这种古板会说情话他是没想到的,很不争气的,他脸红了。
他搂住严策的脖子,脸蹭着严策的脸,满是雀跃欢喜,腻着嗓子说:“你再喊一遍,连着喊。”
严策扣住徐凌后颈,将他的头抬起来,吻了上去,带着隐忍过后的急与凶。
后半夜,徐凌在严策的臂弯里流泪迷离,满屋的月光兜住了燎原的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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