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

　　“我记得当年，你的那句诀别言。”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皮质沙发上，身上的衣服也尽显雍容华贵。
　　沈千云则微微低头，站在男人面前，虽不弯腰，却已经卑微至极。
　　“我但凡再和你有瓜葛，要我半条命。”男人重复说着当年沈千云同他说过的话。
　　沈千云听着，没有表情。
　　男人洪亮的笑声响彻巷子，空气都震了一震。
　　沈千云：“是，但我求您，让我知道那人现在在哪儿。”
　　男人“哼”了声，摆手让黑衣下去，而他站起来，走到沈千云面前，两人有着相似的五官。
　　男人的面容也挺温润的，但脸上的一道疤痕让他显得凶煞。沈千云则在心里划了一道疤痕，外表文弱谦雅，内心确是黑透了。
　　男人看得出来，沈千云其实与他一样。
　　“千云啊，你我好歹父子一场，我帮你把这事儿解决了，你就回到我手下办事儿。”
　　沈千云现在还有什么尊严可言？他只是无声地点头。
　　沉默得可怕。
　　男人眼里似乎看透了他。
　　不一会儿，一个黑衣来到男人耳边低声说了句话，男人听完又摆手让他下去。
　　接着，他对沈千云说了个地址。
　　沈千云没有犹豫，立马赶过去。

　　一处偏远的地方，一间破旧的屋子。
　　林清诗醒来，眼前已然是一片荒芜，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两只手都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了。
　　嘴被胶带封上。
　　眼睛被黑色的布条遮住。
　　但耳朵还听得见周遭的声音。
　　在所有器官都被限制之后，好像耳朵听到的声音更加细微可晰了。
　　“吱呀——”是门开的声音。
　　“醒了？”不渝的声音哑了些，但能够辨析出是他。
　　林清诗把心定了下来，保存体力，没有乱叫，直到嘴上的胶带被撤走，眼睛上的布条也被解开。
　　她先是闭眼，适应了光亮，然后慢慢睁眼。
　　不渝就那么定定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他们隔着一张长桌相望。
　　不渝支着下巴，看着林清诗，笑起来，那笑声可怖：“真难想象，你属于我了。”
　　“林清诗，你知道我肖想这天多久了吗？”
　　林清诗慢慢深呼一口气：“不渝，把我松开。”
　　不渝没听到似的，继续自顾自说话。
　　“我还记得，我7岁那年，你偷偷给我买的一个糕点，当时我就喜欢上你了，并且，我把那天当做我的生日。”
　　“为什么？一块糕点而已。”林清诗问。
　　不渝这下好像听到了，回答她：“因为那时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
　　“那你现在就是这么对我的？”
　　不渝没有说话，想了一会儿，说：“因为我喜欢你啊，想要拥有你。”
　　“……”
　　“我知道你肯定在为三年前的事情生气，但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为了杀掉那一家人，并且让你不受牵连，只能那样做了。”
　　“…所以，这是你杀人的理由？”
　　“是啊，林家人拿我当狗养了十几年…”
　　“我也姓林啊，不渝。”林清诗一句话像是刺激到了他。
　　不渝站起来，越过长桌，走向林清诗，林清诗感到有些危险，下一秒，不渝掐住了她纤细白皙的脖子，林清诗有些呼吸困难。
　　“对啊，你也姓林啊，林清诗。”
　　“……你……”林清诗因为即将窒息的痛苦说不出话来。
　　“清诗，你要是不姓林，多好。”
　　“清诗，我喜欢你…不许别人拥有你。”
　　“我们一起去死吧。”
　　……

　　就在即将被不渝掐晕过去的那一刻，林清诗突然感到脖子上那一股强大的力量消失了。
　　新鲜的空气像是争先恐后涌入她的呼吸道，让她一直咳嗽。
　　她的眼前有些模糊，但是，却能知道是谁来了。
　　沈千云的身姿挺拔，外面的光顺势扑在他的后背上，而他脚下，是不渝。
　　不渝刚要与他打在一起，沈千云一拳打在不渝的下颚骨，那一拳的力量，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教书育人的文弱老师能打出来的。
　　接着林清诗看到沈千云的眼睛慢慢变红，像是眼中没有了理智，他一拳一拳地打在不渝的脸上和心脏处。

　　林清诗越看越怕，嗓子干涸，眼睛湿润，她颤颤巍巍地喊了声：“沈千云！”
　　沈千云的理智像是被拉回来，看着身下奄奄一息的不渝，他又看向林清诗。
　　他赶忙过去，帮她解开绳子。
　　他的力气其实很大，那些绳子直接被他扯开。
　　林清诗看着沈千云拉起自己的手腕，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确定她的伤势。
　　林清诗却有些害怕这样的他。
　　这样的他，她很陌生。
　　疯狂，血腥，暴力，像是在社会边缘的危险人物。
　　“清诗，抱歉，吓到你了…
　　“不要怕，我来了。”
　　他看到林清诗的眼眶不禁滑下了一颗泪珠，他心疼地伸手去擦，一抬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早已满是鲜红的血液。
　　林清诗的脸那么干净，他不想弄脏她。
　　他犹豫了，只是抱住了还在微微发抖的林清诗，让她感受自己的体温、呼吸和心跳。
　　让她慢慢安静下来。

　　不渝被送进医院抢救，如果能抢救回来，还是要坐牢。
　　而沈千云因为那个男人的原因，警察没有找到他的头上。
　　最后他不知是怎么把林清诗送回去的。
　　只记得那一天，像极了无数个从前，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么轻轻地用目光看着她进入家门，然后才转身离开。
　　但今天，同样的灯光，心境却不同。
　　林清诗异常沉默。
　　沈千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清诗，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甘愿败在你的手下吗？
　　“那天你闯进沈家地盘的时候，我根本不会想要，像你这么干净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欲望横流的地方。看到你就好像看到照进黑暗里的一束光缕。仿佛，你能救我于黑暗与混沌。
　　“可后来，我才发现，你与我是一样的，心中总有一块无法得不到确定。
　　“是坚定不移的爱吧，就算逾越千年、万年也不会变的那种爱。”
　　林清诗有些愣住，她在遇到沈千云之前，就从未得到过这样的爱，炽热、直白、亘古不变。
　　“清诗，那你知道为什么那天我能把你从那些人手里救下来吗？”
　　林清诗没有应，她还没有缓过神来。
　　她在不渝绑架她时，她冷静，因为她大概知道不渝是什么样的，能估计他的行为。
　　但是她在看到满身鲜血的沈千云时，她冷静不了。
　　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狠暴戾的他，像是另一个人进入了他的躯壳。
　　她有些怕他，却在慢慢等待他的下文。
　　“因为我是那片地头蛇的儿子，我拉着你跑的时候，没人敢阻拦。
　　“我厌恶他，他亲手送我的母亲去死。”
　　“所以我还是一个杀人魔的儿子，我流的血是他给我的。”
　　林清诗没有说话。
　　“清诗，你说我和他一样肮脏吗？”
　　沈千云低头看林清诗，想要去看她的眼睛，想要在她的眼睛里寻找什么。
　　可是林清诗不是那样的人。
　　她本身就有自我意识，有自己的看法和观点。
　　沈千云像是知道了答案，刚要离开，林清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说过，你比月光更美…更干净。”
　　沈千云停顿了下，继续走向黑暗。
　　最后完全隐匿入黑暗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会挡在你前面，保护你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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