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奈何桥头开酒馆

作者:认真大尾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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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六章:死亡


      却说,当天夜里,司马明走出了奈何酒馆,沿着奈何桥悠长的队伍一直往后走,终于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面,伸着脖子往前看,看到前面还有这么多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叹过气后,又想总归能转世投胎了,等个一时半刻,也算不得什么。

      一直从黑夜站到天边翻起深蓝色的肚皮,方才到他。

      孟婆懒懒地觑了司马明一眼,问道:“叫什么名字。”

      司马明讨好一笑,“司马明。”

      “司马明?”

      司马明连忙点头哈腰,讨好地看着孟婆,“正是在下。”

      孟婆问道:“神界的人?”

      晨间的黑雾中,孟婆隐约地瞥见奈何酒馆前,越过一道黑色的人影。心想,鬼界的人,除了投胎,向来不会起这么早,应该是看错了。

      “正是。”司马明答道。

      孟婆“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司马明一眼,“你不知道?”

      司马明疑惑地看向孟婆。

      也不怪司马明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被投入十八层地狱,按往常的程序,一旦有人死了,便会被黑白无常索到鬼界,进入鬼界的那一刻,脑子里便有了鬼界对自己身前的判罚。

      司马明死后,魂魄便被锁在了神主的身体里,也就错失了鬼界对他判罚的消息。

      孟婆用捆鬼索一捆,将司马明捆在脚下,道:“你的判决,是该入十八层地狱的,入个三十年,且等我寻人,将你送过去。”

      司马明闻言,直喊冤枉,“冤枉啊,孟婆,让我轮回转世可是你们阎王爷亲口说的,你是不是记错了。”

      孟婆瞟了司马明一眼,“我记错了?你可要亲眼看看。”说罢,长袖一扫,空中浮现出数行金字。

      “你逼自己的亲儿子,将修为传给另一个儿子,是与不是?”

      司马明垂下头,根本不敢去看身后队伍人打量的视线,默默道:“是。”

      “你在神界肆意妄为,不将人命放在眼里,杀过一个对你出言不逊的小孩是与不是?”

      司马明的脑袋越来越低,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胸口里,“是。”

      之后孟婆又念了几件诸如此类的事,队伍中人的目光,从原本的意兴阑珊,到谴责憎恶,最后更是忍不住骂出声来。

      “想不到神界竟有这样十恶不赦之徒,简直将神界的脸丢尽,竟然还妄想着轮回转世。”

      司马明浑身瘫软,肩背靠住扶手,双唇颤抖,嘴中念念有词,始终接受不了自己不能轮回转世的事实。

      他忍不住大喊出声:“我……我……我做这些事的时候,并不知道会这样,原谅我可好,原谅我可好?你们阎王爷答应过我的,让我轮回转世,不能出尔反尔!”

      孟婆只觉耳朵吵得慌,一脚踹在司马明的胸口上,“再嚷嚷我直接把你扔下忘川去。”

      司马明弱弱地“哎哟”一声,被孟婆一瞪,立刻收了声。

      ——

      悬亭晚离开奈何酒馆,黑色身影几乎要融入大雾之中,他来到相归在鬼界临时居住的屋子,敲了敲门。

      相归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跳下来。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

      心里骂道:是谁这么不识趣,大早上扰人清静。

      打开门,呦,这不是宋玉悲身边跟着的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找我什么事啊!”相归眼睛从悬亭晚脸上瞟过,懒洋洋道。

      “相归,不请本座进去坐坐吗?”悬亭晚说话的语气,好似一月里的寒冰,冻得人瑟瑟发抖。

      相归滴溜着眼睛在悬亭晚的脸上转了一圈,这熟悉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连忙让开位置,“陛下,里边请。”

      悬亭晚进到室内,扫了一眼里面的摆设,径直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

      “魔界的军队可都来了。”

      相归拱手道:“按照您的吩咐,都已埋伏在不善沙漠中。”

      悬亭晚倒了一杯昨夜的茶水,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的苦涩味弥漫在舌尖。

      “可有被他们发现?”

      “陛下您放心,我们的人,躲藏得很到位。”

      悬亭晚放下手中的杯子,“那就好。”

      一团黑色的雾气从半掩的窗户飘进来,随即化作一只黑色的鸽子,落在相归的左臂上。

      相归取出信件,飞快地看下去。

      “陛下,承渊召集了神、仙、冥三界的人,驻扎在不善沙漠,几乎整个沙漠都被他们占领了,还好我们的人,乔装得当,他们并未察觉。”

      悬亭晚点点头,“你带几个人,到神界走一趟,神界经过昨日的事后,想必会有不少人不服承渊,你带着这群人,收服神界的残余人马,控制住神界。”

      相归道:“是。”

      悬亭晚站起身,撑开屋内的支摘窗,任由外头浓重的黑雾飘进屋内。

      “对了,之前让你写信给渠深,他如何回复。”

      “妖主回信说,听凭魔尊吩咐。”

      黑雾先是漂浮在地面,随着窗外飘进来的黑雾越来越多,渐渐开始浮在半空中。

      “妖界连接不善沙漠,你让他立刻编出三支队伍,听从我的调遣,鬼界往后原材料的事,还要劳烦于他。”

      事情交代清楚了,悬亭晚又回到了太师椅上坐下。

      他垂目半晌,忽地出声道:“相归,你见过望泱,你跟我说说,他是什么样一个人。”

      相归心想,陛下明明记得他身为望泱时候的所有事,为什么还要问他,心中虽觉奇怪,却还是开口道:“陛下是望泱的……”

      悬亭晚打算相归的话,“我是我,他是他,不要在他的名字前面添上我,也不要在我的名字后面添上他。”

      “是。”

      “望泱吧……是个极聪明的人。鬼界过去的辉煌,有一半是他建起来的,鬼界里的人谈起他,既恨他,也爱他。这恨,自然是因为……”相归瞟了悬亭晚一眼,含糊过这句话,接着道:“爱他,自然是他与宋姑娘一同建立起了鬼界的辉煌。”

      悬亭晚面上带着难得的松快,慵懒地靠在太师椅上,眼睛阖上,手肘搭在扶手上,瘦薄有力的手指落在空中。

      “那你觉得,我比望泱,梦舟会更喜欢谁?”

      “梦舟?”

      悬亭晚这才想起,相归并不知道宋玉悲在人界的姓名,“宋姑娘。”他的姑娘带了尾音,说得极温柔,这一刻,好似他就是望泱。

      相归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悬亭晚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略略思考了一会儿,道:“陛下可要听实话?”

      悬亭晚冷着声音道:“你觉得呢?”

      “宋姑娘似乎谁也不喜欢。”

      悬亭晚朗声大笑,眼角沁出泪珠,炽热的眼泪灼烧着眼角的肌肤,笑声一止,随即是长久的沉默,他忘了,现在他活着,好端端地活着。

      相归见自家陛下一会儿笑一会儿沉默的,心中只觉诡异得可怕,虽然,自宋姑娘来过魔界,与陛下见面后,陛下就一直这样,但今日,实在有些诡异得过头了。

      “相归,你该出发了。”

      相归从地上站起来,不放心地看了眼假寐的悬亭晚,恭恭敬敬道:“是。”

      陛下性情上有些诡异又何妨,七日之内,收服十二部族,并成功解决了魔界的饥荒,光是这几点,相归就从未后悔过找回悬亭晚。

      ——

      不善沙漠。

      神界临时搭建的帐篷内,承渊坐于上首,仙、冥二界之主坐于下首。

      神兵入内禀告:“上神,并未发觉鬼界有何异动。”

      承渊挥了挥手,示意神兵退下。

      看了左右两侧坐着的仙主与冥主,道:“二位可要随我到鬼界的边界走走?”

      三人步行到鬼界与不善沙漠的交界处,眼前蒙着一层厚厚的黑雾,手伸进去,立刻被潮湿浓密的黑雾沾湿。

      黑雾之中传来说话的声音:“阎王爷回来了,我们总算不用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了,任凭他什么魔界、神界,我统统不放在眼里。”

      说话声戛然而止,承渊苍白的手拦住了两个小鬼的去路。承渊从黑雾中越了进来,身后跟着仙主和冥主。

      承渊嘴角噙着好脾气的笑,温声问道:“两位小哥,这是忙什么去?”

      两个小鬼面面相觑,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承渊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一把巨剑临空而出,刺中两只小鬼的心脏,萤绿的光芒出现在黑雾之中,很快又消失不见。

      承渊拍了拍手,转身对着二人道:“我们回去吧。”

      三人转身的刹那,在不善沙漠驻扎的将士迈着齐整的步伐,黑压压一片,朝鬼界进发。

      “承渊上神有令,全面朝鬼界进发,除开奈何桥头转世的鬼魂,其余鬼魂均不可放过。”

      “是。”

      震天的呐喊声响彻不善沙漠,却因有一层厚厚的黑雾,传不进鬼界。

      此刻,不善沙漠,太阳从东方升起,金光的光落在细小的砂砾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些细小的砂砾化作一团黑气,混杂在军队之中,再一眨眼,黑气化作人形,手中七尺魔叉刺出,滚烫的鲜血洒于半空,落在金黄的沙面上。

      悬亭晚出现在不善沙漠的上空,银甲射出冷光,左耳一轮弯月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悬亭晚?”承渊问道。

      悬亭晚一笑:“昨日才见过,上神不记得我了?”

      “你不是那抹残魂?”话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上神以为呢?”

      承渊越至上空,与悬亭晚相对而立。

      “陛下莫不是忘了,陛下能重回魔界,还有在下的一份功劳,我若是现在施法催动陛下体内的丹药,陛下很快就会消散在这六界之中,陛下可是想好了?”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悬亭晚飞身向下,半月弯刀从手中掷出,直直劈向承渊。

      承渊瞳孔一缩,没想到悬亭晚真就这般不管不顾,冲了过来。手忙脚乱中来不及抵挡,半月弯刀划过腰间,一片火辣辣的痛感来袭,随即是喷涌而出的金色血水。

      承渊咬牙捂住腰间的伤口,好在他先前匆匆一闪,躲过了要害部位,否则,今日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手中结印,昨日三位的神主从承渊身后跳了出来,手执两把长剑,将悬亭晚团团围住。

      承渊同一时间驱动悬亭晚体内的丹药,让其发挥效用。

      承渊幼时对修炼一事算不上感兴趣,他更感兴趣丹药、符咒、灵器的炼制,这些对于灵力要求不高,他练习起来也更随心顺手。

      不过,这些事他极少在外人面前表露。因为这些东西,于修炼者而言,是旁门左道,失不入流,只有天赋极差的人,才会碰这些东西。

      巨剑挟万钧之势朝悬亭晚袭来,他侧身躲过,身后又刺出一把剑,半月弯刀护住,替悬亭晚挡住这一击。

      “半月弯刀。”悬亭晚低声喊道,半月弯刀回到他的手中,光影交接,刀刃相接,他一脚踹开左侧神主,半月弯刀刀光偏转,砍下迎面神主的脑袋。

      半月弯刀收回,瞬时击退了另一个神主砍过来的长剑,刀刃相撞,迸出火花。

      半月弯刀回到手中,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胸中气血翻涌,几乎要将他体内的三魂七魄搅碎。

      悬亭晚目眦欲裂,半月弯刀扎在土壤中,他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半月弯刀上,身子不时抽搐。

      踹开的神主再次提着长剑袭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吼声,长剑抬起,眼看着就要将悬亭晚劈成两半。

      悬亭晚忽地转身,半月弯刀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眨眼的工夫,神主已被劈成了数块肉块。

      身子彻底瘫倒在地上,银色铠甲之下薄薄的肌肉,无声地抽搐变形,豆大的汗水从他浮肿的面颊流下,悬亭晚白着一张脸,双眉紧蹙,显然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

      宋玉悲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她的眼睛依旧没有恢复。

      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推开门,本以为会看到悬亭晚,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司马颂。

      “承渊带着神、仙、冥三界的兵马,将整个鬼界围了个水泄不通。”司马颂沉吟道:“鬼界之中,有多少能用的人马?”

      鬼界在成谶为鬼王之时,还有一批人马,是为了平定内乱所用,但到了宋玉悲,鬼界当官的都没剩下几个了,更不会有军队了。

      “没有。”之前宋玉悲却是想组建一支军队,只是还未曾来得及实施,鬼界就起火了,之后就更没有工夫组建了。

      宋玉悲凭着记忆,走到了酒馆之中,却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她道:“你今早看到悬亭晚了吗?”

      “我起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他,我还以为你吩咐了其他事给他做。”

      “没有。”

      宋玉悲坐在柜台后,倒了杯酒仰头喝下,又给司马颂倒了杯酒,递给他。心中想着,或许那缕残魂觉得待在她身边无趣,外面又有这么多人围着,搞不好又要再为她拼命一次,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离开,逍遥六界,岂不更好。

      “你现在可有什么法子?”司马颂见宋玉悲这般淡定,不由有些着急起来。

      “我鬼界虽没有军队,但鬼界之中的每一个鬼,都是从十八层地狱里千锤百炼出来的,以一敌百并非我自大狂妄,只是承渊他们胜在人多,若是单打独斗,他们绝对占不到优势。”

      “果然,过去神界刻意与仙界划清关系,不过是在演给我们看。”司马颂愤愤道。

      宋玉悲转着杯沿,沉思片刻,方抬首道:“他们的人多,但我们的人不一定比他们少,忘川里面,汇聚了六界之中,最为凶恶的魂魄,若是把忘川的魂魄放出去,承渊那点人马自然不在话下。”

      “你疯了吗?”司马颂一拍桌子道。

      “投入忘川里的鬼魂,皆是六界之中,最十恶不赦的鬼魂,把他们放出来,届时场面失控,你要如何处理?”

      宋玉悲抬起头,“我们还有得选择吗?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鬼界被他们摧毁,承渊把我们当奴隶一样使唤?”

      司马颂无力地瘫下身子,叹了口气道:“我们再等等,先看看具体的情形,再做决定。”

      宋玉悲垂着脑袋,整个人陷在一片阴影之中,“好,前两日是我太莽撞了,我没想到,承渊居然还留着这样大的后手,也没想到,仙界和冥界,会任由他驱使。”

      “走吧。”司马颂道。

      经过奈何桥,孟婆立在奈何桥上,远远地朝二人看了一眼,宋玉悲想起什么,问道:“你回到鬼界,还没有和孟婆见过面吗?”

      司马颂扯唇一笑:“见了面,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当初的事情既然做了,就没想过能和好。”

      宋玉悲由司马颂领路,脚下缩地成寸,眼看着就要到达不善沙漠和鬼界的交界线,“也是,见了面又能说些什么呢?”

      天色尚早,交界处空无一人,黑色的浓雾分隔两地,穿过黑雾,就是不善沙漠了。

      带着血腥味的风吹到鼻尖,宋玉悲双眉蹙起,“莫非有人出去了?”

      穿过黑雾,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至,震天的嘶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宋玉悲紧紧地抓住司马颂的手,问道:“他在这里吗?”

      司马颂几乎不敢看眼前的场景,密密麻麻的士兵好似黑蚁一般,他们撕扯呐喊着。

      他目光定在一个方向,那个人瘫倒在地,身子无意识地抽搐,银色的半月弯刀深深地插在泥土里,他撑着弯刀,抽搐着,一点点站起来。

      “在。”司马颂沉声道。

      “我们不用去打开忘川的封印了。”

      宋玉悲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她想不明白,悬亭晚作为一缕残魂,如何会有这样大的权利,找来魔兵。

      “带我去见他!”宋玉悲道。

      弓着腰的悬亭晚似乎有所察觉,穿过数万个黑漆漆的脑袋,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宋玉悲的位置。

      他对上司马颂看过来的视线,朝他微微地摇了摇头,张嘴的瞬间便有无数鲜血从口角溢出。
      司马颂看清了他的嘴型,“带她回去。”

      三日来的种种,浮在司马颂的脑海之中,他猛地握紧拳头,将宋玉悲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道:“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帮他。”

      “我也去。”宋玉悲扯住司马颂的衣袖,“我只是看不见,不是废了!”

      司马颂看向女子苍白的面容,“好,我带你去。”

      司马颂听过很多关于鬼王和悬亭晚的传言,也看过望泱和宋玉悲相处时的画面,在传言中,他们针锋相对,悬亭晚是望泱的时候,又对宋玉悲百般爱护,司马颂同为男子,当爱和恨同时由一个人赋予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个男人,一定爱着这个女人。

      宋玉悲听着风声,以及四周的兵刃声,身法利落地躲开四周的刀剑,飞身落在悬亭晚身边。

      她感受到他局促的呼吸。

      她猛地意识到,站在他前面的人,并非一抹残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呼吸,会疼痛的人。

      “你不是他。”宋玉悲道。

      悬亭晚缓缓地转过头,迅疾的风自头顶劈下,来不及多说,悬亭晚迅速转身,迎上这一击。

      神主落在地上的脑袋,好似有脚一般,自动爬到无头僵尸的脚下,旋即顺着僵尸的身体一点点往上爬,接到鲜血淋漓的颈脖上,颈脖完好如初,好似从未受过伤一般。

      相归领着渠深匆匆赶来,看见悬亭晚扬天吐了一口鲜血,屁滚尿流地滚到悬亭晚身边,“陛下,你怎么了?”

      宋玉悲听到相归的话,心口一缩,他受伤了。

      “鬼王。”

      宋玉悲强行压住心底的担忧,转头看向渠深,“是他叫你来的?”

      渠深点点头,点头的刹那,长鞭挥出,迎面扑上来的人倒了大半。一支身着绿色盔甲的军队从北方窜出,混入战局中。

      是渠深带来的妖兵。

      宋玉悲凭着眼睛里渗进来的一点光亮,走到悬亭晚身边。

      悬亭晚看到宋玉悲走近,推开了相归,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握住半月弯刀的虎口渗出血迹,地面被修成肉块的僵尸聚拢成一团,很快就要组成人形。

      宋玉悲察觉到了什么,“悬亭晚?”

      悬亭晚脚步有片刻的迟缓,如常落在地上,“我是为了我自己,承渊给我下了毒,我必须从他手里拿到解药。”

      悬亭晚中毒了,什么时候,她为什么不知道?

      一旁的相归听到悬亭晚中毒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难道是当初他给魔尊吃下的丹药?承渊当初给他丹药,并未提出条件,只说能让魔尊欠他一个人情,便是天大的幸事,来日若有所求,再登门拜访。

      这些话说给除魔界以外的人,都不会信,但说给魔界的人听,却等于掐中了蛇的七寸。在魔界众人的心里,魔尊悬亭晚就是天一般的存在,谁不希望得到苍天的眷顾。

      相归双拳紧握,看向不远处操控着僵尸的承渊,嘴中喃喃道:“是我对不起陛下。”

      承渊跃出人群,有些警惕地停在悬亭晚三丈远的地方,“鬼王还不知道吧,魔尊陛下吃了我的噬脑丹,再过不久,魔尊陛下便能为我所用了。所以……”他顿了顿,看向悬亭晚,“陛下,我劝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吧,我还能让你多享受一年半载魔尊的尊荣,如若不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人影一闪,悬亭晚出现在承渊面前,“好大的胆子!”

      承渊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进攻。背后的僵尸神主已组装好身体,越至悬亭晚身后,锋利的长剑划破长空,朝悬亭晚压下。

      悬亭晚回身轻轻一挡,半月弯刀弹开上面的三把长剑。

      承渊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掩饰住脸上狼狈的神情,眼神愈发阴狠,他一直在催化悬亭晚体内的丹药,再过一个时辰,就算他让悬亭晚跪在地上,替他擦鞋,悬亭晚也不会反抗一下。

      宋玉悲一脚踹开偷袭的士兵,听声辨位,拦下其中一位僵尸神主。

      绿藤拔地而起,四面八方朝僵尸袭去。

      手中快速结印,传音到鬼界,让有鬼界的人过来帮忙。

      悬亭晚回身看了眼宋玉悲,咬紧牙关,将体内剩余的灵力用到极致,一道银光炸开,整片不善沙漠都被这道银光罩住,强悍的灵力震得在场所有人耳穴嗡鸣,七窍流血。

      半月弯刀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圈,准确无误地刺进两个神主的心口,再回到主人手中。

      悬亭晚手执布满金血的弯刀,身子翻过半空,出现在了承渊身后,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承渊身子一抖,面色煞白,肩膀被悬亭晚抓住,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骼捏碎。

      他被迫转过身,对上男子浴血的面颊,竭力消除心中的恐惧,没关系,悬亭晚中了噬脑丹,只要他死了,悬亭晚找不到解药,必死无疑,且一丝痕迹都不会留在六界之中。

      “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悬亭晚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他有意放大承渊心中的恐惧,将语气拖得很慢,“上神似乎忘了,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想上神一般,贪生怕死,猪狗不如,就连忘川河下镇压的十万残魂,都比上神善良。”

      他捏住承渊的颈脖,轻而易举地将人提起来。

      不断有鲜血从七窍中渗出,悬亭晚不管不顾,半月弯刀刺入承渊的心口,“听闻,上神这颗心,是偷了自己亲弟弟的,今日,我便替上神的亲弟弟拿回来。”

      半月弯刀刺穿血肉,极为灵活地绕开心脏,在承渊的心口挖了个洞。

      “噗嗤”一声,金血飞溅,鲜活的心脏落在刀尖处,悬亭晚朗声道:“司马颂,接住,物归原主。”

      宋玉悲看不见,却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扔了下来,万千根藤蔓拔地而起,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冲向面前的僵尸,藤蔓刺穿僵尸的每个身体部位,藤蔓结出无数朵花苞,刹那间,花苞绽放,细长的花蕊死死扒住僵尸的皮肉,一寸寸深入僵尸的血肉中。

      “悬亭晚!”宋玉悲大声喊道。

      悬亭晚听到宋玉悲的喊声,直觉心口一窒,他没有看过去,也没有回答,任由那声音一次次地响起。

      承渊涨紫了脸色道:“陛下,鬼王在……叫你,她把自己轮回转世……的机会让给你,是多不舍得你……魂散六界,难道你真就这般……无情。”

      悬亭晚知道身为阎王爷,若是不想当阎王爷了,也可以选择轮回转世,投身到任何一界,难怪他当初明明被宋玉悲刺中了心脏,却还能好端端地活着,进行轮回,原来是有这一层缘故在。

      承渊看见悬亭晚脸色一变,嘴角扬起得逞的笑,这个消息,还是他当初设下阵法,将宋玉悲困在阵法中无意得知的。

      “喀嚓”一声,承渊的笑僵在了脸上,他眼珠缓慢地移动着,对上悬亭晚的视线,终于停止不动了。

      悬亭晚冰冷的目光落在承渊脸上,轻描淡写道:“上神,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阴谋诡计获胜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阴谋诡计也不值一提。”

      “对了,趁上神还有意识,我再和上神多说几句话,神界,我已经派人过去了,就算上神在鬼界能全身而退,回到神界也无处安身。”

      承渊死死地盯着悬亭晚,溢血的嘴角,缓缓吐出几个字,“你真的不怕死?”

      悬亭晚怜悯地看了承渊一眼,似乎在他的眼里,承渊问出的话十分可笑,甚至有些可怜。

      染血的手变出一朵鲜红的彼岸花,承渊尚未离体的魂魄被放到彼岸花中。

      刺眼的银光消失了,天地在瞬间按下了暂停键,兵刃相接的刺耳声消弭于无形,金光渡在他的肩背上,悬亭晚乘着风,走到宋玉悲的面前。

      宋玉悲看不到悬亭晚,却能闻到他身上的冷松香,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宋玉悲想问悬亭晚,伤得严不严重,嘴唇动了动,觉得这句话陌生得可怕,实在难以说出口。只得沉默地站着。

      此刻的悬亭晚温柔得不可思议,他眸光荡漾着点点的春光,落在宋玉悲那双没有任何焦点的双眸上。

      悬亭晚几乎是颤抖着手,将手中的彼岸花举起,声音十分冷淡,“这是承渊的魂魄。”

      听到悬亭晚的声音,宋玉悲身体的每一寸肌肉似乎都在抽痛,“你身上的毒解了?”

      “嗯。”悬亭晚应道。

      “你的那抹残魂去了哪里?”

      悬亭晚摩挲手中的半月弯刀,笑着道:“自然是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你……”宋玉悲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悬亭晚打断了。

      “我也算替你杀了承渊,今后,你我的恩怨各自了结,但愿往后,你我不再相见。”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一点起伏。

      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将挺直腰杆,承渊死前,用尽全身的灵力,去催动他体内的噬脑丹。噬脑丹侵蚀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不断吞噬着他脑海中的回忆,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要问出的话在宋玉悲喉头滚了一遍又一遍,她想问他,当初既然离开了鬼界,为什么又回来了,真的只是因为体内的那颗噬脑丹吗?又是什么时候代替那抹残魂,出现在她身边的?

      她没有说话,只静静地辨认那混杂在人群的脚步声,心里沉默地与他较量着,思考着他什么时候会回头。

      果然,那脚步停住了,悬亭晚没有转身,只是站在原地。他想,他都要魂散六界,在无踪迹了,何不纵容自己,问个答案。

      “我与你成亲当日,如果我没有变回悬亭晚,是不是,我们就能一直走下去了?”

      宋玉悲无声地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攥住袖口,悬亭晚问出这句话,至少说明他还在乎他们之间的过往,还想要她的一个答案。

      即使知道了悬亭晚为她做的所有,宋玉悲一时半会仍不能冰释前嫌,只道:“既然已经过去了,魔尊又何必计较。”

      悬亭晚轻轻一笑,“也对,何必计较。”

      银色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身子一直在无意识地打战,他几乎不敢停住步子,沙土淹没鞋子,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身侧全是倒下的尸身和跪在地上的魔兵。

      他想了想,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里,实在太没面子了。

      枯竭的经脉榨出最后一点灵力,银光一闪,悬亭晚消失在了不善沙漠中。

      相归忙着清点人数,并未第一时间去寻找悬亭晚。

      宋玉悲与渠深扣押了仙主和冥主,至于剩下三具神主僵尸,经过数次的破碎恢复,灵力早已大不如前,被宋玉悲用藤蔓缚住了手腕,牵着往前走。

      回到奈何酒馆,宋玉悲只觉浑身疲惫,脑子里始终回荡着悬亭晚离开前说的话,她躺在床上,竭力不让自己去想任何事情,只想天昏地暗地睡上一觉。

      宋玉悲被敲门声吵醒,睁开眼睛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能看见了,打开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相归站在门前,脸上带着焦急的表情。

      宋玉悲想着,难得相归一来一往鬼界数次,竟然没被鬼界的煞气缠上,如今还好好地活着,倒是和他的主人一样讨厌。

      “宋姑娘,你醒了?我家陛下可来找过你?”

      “你叫陛下失踪了,来找我干嘛?”

      相归哭着脸看宋玉悲,“宋姑娘,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在成亲当日把你夫君掳走,又给陛下吃了那样的丹药,导致陛下险先着了承渊的当,但还请你看在我家陛下劳心劳力为鬼界出力的份上,若是有陛下的消息,尽快告知于我。”

      相归总觉得今日早上见到的悬亭晚有些奇怪,往日,悬亭晚并不会与他这样亲近,说许多的话。

      “什么?你说那颗丹药,是你强迫他吃下去的?”

      相归哭着脸,身子下意识缩了一下,“是,不过魔尊还保留着望泱的记忆,并没有忘记你。就是望泱成了魔尊,也完全不影响你们在一起。就在今天早上,魔尊还问我,你喜欢他多一点,还是喜欢望泱多一点。”

      宋玉悲愣住了,过去她以为,是望泱自己恢复了悬亭晚的记忆,所以理所应当地欺骗了她。后来知道悬亭晚中了噬脑毒,她也依旧以为,是悬亭晚心甘情愿吃下那枚丹药,没想到竟是相归强行灌着他吃下去的。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谁都不喜欢。”

      宋玉悲偏了偏头,腰间漆黑的长发也跟着摆动,夜风吹起裙摆,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哦?你怎么知道,我谁都不喜欢?”

      “我当时只是根据实际情况分析而已,宋姑娘定然会以为,是望泱辜负了宋姑娘,自然不会喜欢望泱,而陛下,陛下为姑娘做了这么多,姑娘依旧对陛下不理不睬,甚至是……仇恨,所以我才这样说的。”

      “那你如今为何又来找我?”

      相归缩着脖子道,“陛下过去为魔尊的时候,魔界就是他的一切,但陛下遇到宋姑娘之后,魔界便成了宋姑娘的千分之一。”

      这些话,是相归根据他对悬亭晚和宋玉悲过往了解,拼凑出来的。

      魔尊这样厉害的人,当时要想杀一个初出茅庐的鬼王,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却输给了宋姑娘。

      宋玉悲闻言,朗声大笑,并不理睬相归的话,她只觉得,相归这番话,简直无知透顶了。

      “你走吧,他不在我这里。”

      相归闻言,“宋姑娘若是有我家陛下的消息,还请及时告知与我。”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宋玉悲站在奈何酒馆的门口,想着她初次见到悬亭晚魂魄转世的时候,他站在花红柳绿的人群当中,着一件蓝白交叠的长衫,眉目疏淡,气宇轩昂,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手中施法,不自觉地召出了生死簿,心中默念起一个人的名字,书页飞快地转动,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上面有字,宋玉悲一页一页地看下去,她终于明白了悬亭晚为何会这样强大,为何会这样孜孜不倦、奋尽全力地壮大魔界,那是自幼年便被强行刻在心底的使命,一次次地被父亲强化,直到再也不会忘记。

      又翻过一页,密密麻麻的一页字,大半都写有她的名字,宋玉悲颤抖着手,从头看到尾,再翻过一页,她几乎不敢再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睁开了眼睛,看清了那短短几行字。

      次日,宋玉悲找来了司马颂、孟婆,还有杜仲。

      她先是将鬼界大部分事务一一向杜仲交代清楚,嘱托他妥善处理,又将谢必安的魂魄交给孟婆,嘱托孟婆代为处理。孟婆的手段,在鬼界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谢必安交给孟婆处理,落不着好。做错了事,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生死簿并非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查看,当日生死簿查不出司马明和承芸的死前的记载,想必就有谢必安在其中捣鬼。

      至于司马颂,宋玉悲则暂时将自己的阎王之位委托给他,她把承渊的魂魄交给他,帮了他这样一个大忙,司马颂定然不会拒绝。

      “我走了。”

      宋玉悲轻松道。

      杜仲问道:“爷何时回来?”

      “天大地大,自然是玩够了再回来。”

      说罢,红影一闪,消失在了鬼界。

      宋玉悲面上的表情卸了下去,张开五指,透过指尖的缝隙看向天空金灿灿的太阳,风吹动林木,叶片奏响,她在心中默念,悬亭晚,天大地大,就算你魂魄碎成千万瓣,我也要找到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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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感觉有些匆忙,这是我的第一本写完的小说,感觉一切都很混乱,我写不出男女主剧情的时候,就疯狂地开支线,导致预计二十五万字的小说,写了四十多万,非常地不专业。这个结局大家应该也会觉得很潦草吧,但目前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写它,之后如果还有灵感的话,我会继续完善它,争取给大家一个更好的交代。谢谢一路陪伴我的读者,谢谢大家!也感谢给我投雷和浇灌营养液的小伙伴,谢谢大家!我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会继续努力的!番外会写,但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发出来,写这篇小说,我无数次地疲软和麻木,所以想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想好番外要怎么写,当然,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可以说出来,我尽量地满足!谢谢所有看过我小说的读者,祝大家学业进步,工作顺利,家人健康,赚钱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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