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

　　母皇为何想杀薛绍，我想不通，薛绍一向谦逊知礼，不可能做出僭越冒犯的事。母皇结束狩猎，众人赶往温泉泡汤的行宫，我也一同随行。虽不如骊山温泉宫，如今身处洛阳，也不该有那么多要求。

　　“公主殿下，陛下诏您去龙凤池伺候。”

　　我本准备去星辰池沐浴，这一道旨意，诏了我去近前伺候。这本是上官婉儿的活，却落在了我头上，我不知道该不该再用薛绍的事来烦扰母皇，只怕逼得太紧，适得其反。但诏令已下，我只能硬着头皮，捧着毛巾，亲自去伺候母皇，心里也没什么主意。

　　“太平，下来陪朕一起，朕有话想对你说。”

　　我心情复杂地将长袍脱去，全身泡在温热的水中。我的胸口发闷，屋里云雾缭绕，热气蒸熏，头也有些发晕。我在水中缓慢地向母皇走去，她看起来还是很年轻，似乎从我小时候到现在，她一点也没有变。倒是我，改变了不少。

　　“太平，朕后悔了，薛绍配不上朕的女儿，你一辈子都留在朕身边就好了。”

　　“薛绍没有错，都是儿臣的错。”

　　我们两个人的胴体掩藏在嫩红的花瓣下，澄洁的肤质在水中若隐若现。

　　母皇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我想躲却不敢躲，只是闭上了眼睛。黑暗中，我的脸颊被人触碰，她的手指轻轻撩动我的心弦。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再度成为那个只想赖在她怀里的孩子。一阵战栗贯穿了我全身，我好害怕，怕到发抖。汤宫内十分静寂，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

　　“太平，眼睛闭好。”

　　我感觉到她离开了汤池，和薛绍将我丢下的那一天一样，我心里感到空寂。我想让她不要走，不要像薛绍一样离开我，可我怎么能说得出口？我对薛绍的感情可以言之于口，可对她不行。我也曾搂着父皇的脖子撒娇，可我从未这样面对过她。

　　我感受到她渐渐走进，一条绸带遮住了我的双眼，我试着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反而让其他的感官异常敏锐。水波轻轻撞击着我的胴体，还有她发丝上清幽的香味。她搂着我，她的身体软得像只猫，我一开始还想挣脱，渐渐地我放弃了，我开始啜泣。她抚摸着我的发丝和脊背，轻声细语地安慰着我。

　　我的泪水越流越多，我想要薛绍在我身边。因为温泉水的缘故，浑身都变得很敏感，好想让他来帮我舒缓身体里汹涌的欲望。母皇的触碰让我好难受，我近乎于啜泣着对她说道，“求母皇放过薛绍，就当是为了儿臣，放过他……”

　　母皇的手明显僵住了，她没有说话，拉着我的手将我带离了汤池。我没有乱了方寸，跟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直到膝盖碰到了什么东西。

　　“跪下。”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身体先一步遵从了她的命令。

　　接踵而来的，是鞭打。尖锐的疼痛打碎了我混沌的欲望，我无心再考虑薛绍，更加真实的疼痛几乎要摧毁了我。我发出的惊叫没有阻止她，她下手狠利，散鞭如同闪电抽打在我敏感的肌肤上。刚泡完汤泉的身体，正是对疼痛异常敏感的时候。很快，我就伏在桌案上抽噎了起来。

　　她停下手，问我：“知错了吗？”

　　“若是母皇愿意饶薛绍一命，儿臣愿意受罚。”我咬住了嘴唇，打算继续承受她的雷霆之怒。她却没有再动手，“啪嗒”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掉了，可能是鞭子吧。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传来了巨大的关门声，什么声响都不剩下了。

　　我依旧跪在地上趴在桌案上，悲伤得难以自禁。我知道她心意已决，断不会饶过薛绍。我没有解开眼睛上的绸带，哪怕是没有尽头的黑暗，也远没有当下的现实残酷。

　　等上官婉儿带来将我软禁的消息，我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哀伤如同潮涌。如今母皇亲生的五个儿女，病逝的病逝，软禁的软禁，即便我是她最偏爱的小女儿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这是她的权力，也是权力的代价。或许，这对她而言不算是代价，九五之尊于她而言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