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的反攻大计

　　王一城带上赵心诚去找赵指挥使通报情况。

　　出门时，赵心诚腿一软，打了个趔趄，伸手扶住门框稳住身形才没摔倒。

　　王一城：“你这眼圈好黑，这是几夜没睡了。你还是留下休息吧。”

　　赵心诚：“事关华夏存亡，我岂能贪睡误事。”

　　王一城：“行行行，你坐马车去。”

　　安排护卫看守好火炮工坊后，二人前往军营求见赵指挥使。

　　赵指挥使很给王一城面子，即刻召见两人。

　　王一城开门见山：“大人，近来可有人运大宗货物进城。”

　　赵指挥使问：“子郭为何一大早来问此事。”

　　王一城：“我收到情报，蛮族可能藏在货物中潜入，到城中进行破坏。”

　　赵指挥使听后，看了眼赵心诚。

　　王一城：“别看他，不是他说的。”

　　赵指挥使笑道：“子郭有所不知，我上个月就收到这样的秘报。”

　　王一城：“您抓住他们没。”

　　赵指挥使：“末将一直关注蛮族的动向，昨日收到您的报信，便派人去巡逻。上月收到秘报，同样严查货物。让人跟踪大宗货物来去，可并未发现异常。”

　　赵心诚：“或许他们是故意麻痹您，在您放松警惕时，趁机行动。”

　　赵指挥使：“明志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我一定会继续戒备，绝不给蛮族可趁之机。

　　二人所提之事，赵指挥使一一答应。

　　可赵心诚感觉自己碰了个软钉子，赵指挥使不过是在应付他们

　　王一城却觉得赵指挥很靠谱，蛮子的必定无法施展木马计。

　　车马缓缓驶向火炮工坊，王一城陪赵心诚坐在马车上，笑眯眯地问：“昨天，你和那俊俏的小公子聊了一夜英文。”

　　赵心诚正思考着如何保护火炮，提升火炮安全性耐久度的事，被打断思路，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关心这种事。”

　　王一城：“食色性也，只要有一口饭时，就得关心人生大事。”

　　赵心诚：“现下是多事之秋，认真点。”

　　王一诚：“我们不是两次阻扰了蛮子的阴谋，改变了命运么。真想再求教笔仙娘娘，可惜我找不着那大食来的神算子。你是在哪碰到他的，给我个线索，我帮你找人。”

　　“不必，你的人手若有空，不如多看看是否有蛮子潜入。”

　　“可惜这神算子一向看得清、算得准，就是不谈如何改命。”

　　“命哪有那么容易改，至少得是天上的仙君，地下的阎王才有资格改咱们的命。”

　　“那笔仙娘娘怎么着也算个仙人吗。”

　　“仙人谱系里没记载。”

　　“你个腐儒。若是不信命格能改，如此拼命又为了什么。噫，不对，儒生理当不信天地鬼神不信命。你完全是受思归影响。思归比起程缺那厮何止强百倍，可当半个神算子。你说，他跟那大食国来的神算子会不会认识。”

　　“他俩算命的方式压根不一样，如何进行学术交流。”

　　“也是哦。都说算命的不能给自己算，那他们可以给彼此算啊。”

　　“他俩又不认识。”

　　“你怎知他俩不认识，你问过。”

　　“那大食神算子不是今年才到这里来的吗，思归如何与他遇上。”

　　“他们通鬼神的人或许有特殊交流渠道。”

　　赵心诚沉默。

　　王一城：“你不会是信了我的话吧。”

　　“没有。”

　　“那就好，我纯粹胡扯。”

　　赵心诚语塞：“正经事认真点。”

　　“好，我很认真地问你，你相信我们能改命吗。”

　　“不知道。无论命运如何，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守住这座城。”

　　“何必如此执着。你又不是本地人，可以回老家。”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理当带三尺剑，护万里河山。事关华夏存亡，我岂能当逃兵。”赵心诚语气坚定，眼神坚毅。

　　“说得好。我回家问问最近城里流行什么买卖。”

　　王一城骑马回家。赵心诚没有去工坊，而是返回内城。一路驱车进城，抵达朋友家后，换了装束和马车，前往孟府。

　　一路陪同的孟回见状，担心地嚷嚷：“这是不要命了吗。不眠不休会猝死的啊。真是的。”

　　孟回看着孟府宽宽的大门，高高的门槛。想起赵心诚执意要把自己葬在孟氏祖墓附近，不由得感慨活人总是在执着不必要的虚名。

　　可赵心诚却不这么想。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他认定思归是其父的嫡子，理当认祖归宗。

　　他拿走了思归的性命，理当带思归回家。

　　看着孟府的大门，赵心诚轻声说：“思归，你在吗。我带你回家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还你嫡子的名份。”

　　进了府后，赵心诚求见孟二叔，两人关门详谈。

　　在孟家，思归只跟二叔走得近，因此赵心诚常来拜访长辈。

　　时间紧迫，他也就没虚礼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谈及黄册造假一事。

　　孟二叔叹气：“你终究还是查到了。”

　　赵心诚的呼吸变得粗重，“您早就知道了。”

　　孟二叔：“我朝制定黄册制度，本是为合理地征收税赋，阻碍土地兼并，可各地乡绅总是变得花样兼并土地。在黄册上做手脚把地主变贫农，贫农变地主，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怎么能说不是稀罕事。此事非同小可，若捅上去，官家必定震怒，官场定要发生大地震。”

　　“若真到这一步，你必定无法全身而退。”

　　“死有轻于鸿毛，亦有重于泰山。若能激浊扬清，匡济天下，儒生不惧死。”

　　“看到你，就像看到思归。”

　　赵心诚趁机询问：“思归生前究竟查出了什么。”

　　孟二叔：“你还是别问了。有些案子真心查不得。他突然暴毙，嫂嫂怕得狠，不敢同我们细讲死状，也不愿报官，只作病故处理。可见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赵心诚激动地说：“不是的，干娘她很勇敢。她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

　　“你前程光明，思归不愿你卷入此事。我劝你别再深究，这种事不是我等平头百姓能管得了的，思归若在，定会挡着你，免得你白白送命。”

　　“二叔莫担心，我会小心行事的，况且我并不是一个人。”

　　孟二叔叹气：“年轻人执意行事，我这把老骨头是拦不住的。”

　　“我知道二叔的朋友在县衙整理户籍，可否为我引见。”

　　孟二叔低头不语。

　　“二叔放心。出了事，我不会供出任何人，您知道我的脾气。”

　　孟二叔叹气：“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这件事你牵扯颇多，你压根管不了。”

　　“我能够管，且一定要管。二叔，您想想看，若黄册能随意改动，并且形成特定的贪污链条。倘若有一天他们改动军户。把未经训练之人，记在军户上免税，让世袭军户不再服役，当蛮族攻打时，谁来替我们守城。”

　　“别瞎说，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我和王一城的护院交谈过，也暗中观察过他们。表面上他们是从外地来的护院。可我看他们平日操练，以及战斗技巧，像极了卫兵。现在想来恐怕事情不简单。”

　　“你研究火炮的经费一直是王一城提供的对吧。”

　　“是啊，您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你能否把火炮对准为你出资的乡绅。”

　　“您这话什么意思。”

　　“王氏勾结户籍所等机构，大量侵吞农户土地。”

　　赵心诚愣了好久问：“您说的可是事实。”

　　“千真万确。”

　　“您可有证据。”

　　孟二叔苦笑“你不是亲眼看见王一城手下的军户吗。再说了，我们孟氏是他们手下败将，不愿与之为敌，哪来的证据。”

　　赵心诚叹了口气：“也对。看来我只能向老师求援了。”

　　孟二叔：“你的信大概会被拦截。之前的谭管和现在的赵指挥使、知县大人，王氏家族沆瀣一气，官绅相护，彼此包庇。王一城不知深浅，带你见了赵将军。赵将军见你如此活跃，一定会设法拦下你和老师的来往信件。”

　　“他们连驿站来往信件都能拦截。”

　　“孩子啊。你太年轻了，对政治斗争的残酷与凶险一无所知。”

　　“二叔，我不怕死。我知道思归有购买外文书的途径，和外国人有书信往来。您可知他父亲和哪些商人有来往吗。”

　　“明志啊，你问的可是商业机密。我自然不能全告诉你。不过我能告诉你思归的一名信使。希望他能告诉你世界的残酷，打消你的冒头的念头。”

　　赵心诚再次变装，前去寻找信使——一名在市集摆摊的小商人。

　　他说出二叔给的暗号后，小商人低声说：“公子，你要的商品，我们早就断货了。之前孟公子是向其它人买的。”

　　“他找谁买。此人在哪。”

　　“一名西域来的女侠，身材高大，身手矫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赵心诚道谢后便离开，前往洪尘客在另一市集设的新摊位。

　　这一回洪尘客打扮成外国男性商人，用一口并不流利的话语向女子们兜售胭脂。

　　赵心诚上前便问：“有没有能叫人回家谈天的胭脂。”

　　洪尘客笑着回：“你等着我清点货时候给你找。”

　　待洪尘客收摊，进了租住的房子，赵心诚立马问：“你是不是帮思归送过信。”

　　“当然喽，这还用问。”

　　“你可曾看过信中写了什么。”

　　“没看。我可不像某人，非要知道思归的心意。”

　　“是我绕舌了，事关本城安危，我们最好尽早开诚布公地聊一聊，请告诉我你把信送给谁。”

　　“哟，赵公子好大的脾气！”

　　“小红姐，算我求你了，你也不希望思归白白牺牲对吧。”

　　洪尘客瞪着赵心诚沉默了一回儿，愤愤地说：“思归重伤难治时，还记挂着你。你这个傻瓜，根本不明白他的心意。”

　　赵心诚伤感又激动，“求求你告诉我，思归临死时说了什么。求求你了。”

　　洪尘客咬了咬牙：“他说努力这么多年，不过做了孟家的棋子，他母亲从不在乎正妻的名份。现如今，他只希望你不要成为他人的棋子，清清白白地度过余生。你懂吗，你这个傻瓜，总在找死。”

　　赵心诚万万没想到思归会说这些。

　　原来思归不想回家了啊。

　　思归思归，竟不再思归。这是何等惨痛领悟，竟让人抛却毕生的执念

　　这怎么教人不落泪。

　　回想起思归遥望孟府的眼神，赵心诚潸然泪下。他不能让思归不家可归，这偌大的城，便是思归的家。承载着他们儿时美好的回忆。

　　他抹去眼泪，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的心意我都懂。可我是不会逃的。他生前未能完成的事业，就由我来完成吧。”

　　“你压根不知这案子有多复杂。”

　　“我知道谭管贪污的事，是他要害思归。”

　　洪尘客沉默半晌：“看来你是管定这件事了。”

　　赵心诚举手起誓“我赵心诚在此起誓，誓与此城共存亡。”

　　洪尘客仰头大笑：“都是痴心的傻瓜，太可笑了，太可笑了。一个明知家族不要他，还努力被接纳。一个为死人守住一座城，真是太可笑了。”

　　赵心诚看着狂笑不止的洪尘客，没有说话。

　　笑声停止，洪尘客神色凝重：“孟氏与王氏争地已久。你可知王氏为何胜出。”

　　赵心诚：“定是谭管庇护王氏。孟二叔说谭管和知县、指挥使、王氏串通一气，我猜他们在黄册上动手脚，改了军户的事。”

　　洪尘客：“对，他拓建了坊巷，把大量军户安顿在内城，赢得了不少人的支持。并且收受了不少好处费。或许他觉得只要外城无法被攻破，内城筑得牢不牢都不要紧。于是派了他自己的人来守城，哪知这个赵将军虽是世家出身，却爱功绩造假，一心只想捞钱，压根无心练兵。”

　　“如此私密的事，你如何得知。”

　　“思归替孟家办事，情报自然是孟家提供的。而且他核算税务的友人那里了解到税赋问题，于是走遍全城观察，发现外地军户脱离军籍在本城落户，就住在新拓建的安民坊。他拜托我去悄悄进县衙查看户籍黄册，我直接拿出来给他看，我俩一起抄写后，他就看出黄册问题所在。思归所做的事，远比你想像的要多。”

　　“思归真义士也。”

　　“义士有什么用，谁会在乎。”

　　“我在乎呀，我在乎。”

　　“你若是在乎，就离开这里，了却他的心愿。要是你死了别怪我没提醒。”

　　“思归的坟冢在此，我岂能抛下他逃。十几万百姓在此，我岂能逃。我们不能把安危寄托在赵将军身上，我得向老师求援。我担心他们会截下我的信。小红姐，我最后求你一件事，求你帮我送信。”

　　“你这是要把你的老师推上风口浪尖。你想清楚了吗。再说了他身边也不知有多少细作，找他就能成功守城吗。”

　　“我……”

　　“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喝口水，真是的，没见过你这样不眠不休的傻子。”

　　洪尘客开始喝药茶，又递给赵心诚一杯。

　　赵心诚喝下药茶后，只觉阵阵困意袭来，很快便倒在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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