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火

　　“我没什么想法，就是下意识的举动，”阮楠回过神后解释，“哪怕旁边蹲着条狗，我应该也会看。”

　　她眼神清亮，语气真挚坦诚，让周存安握着勺的手顿住片刻，稍没注意就给碗里舀了勺小米辣。

　　阮楠歪头问：“你以为我是什么想法？”

　　顶光亮得晃眼，周存安侧头和她对视，蓬松发顶被灯光晕染地浅淡，整个人身上环绕的那股冷感禁欲味更浓。他面无表情丢下勺，轻飘飘说了句“没什么”就转身回座位。

　　阮楠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回想起刚才那话，总觉得他好像把自己当成了不太正经的人，接着冒出来的想法是，他肯定自己先想歪了，才以己度人。

　　之前陈小青还分析说，像周存安这样，表情明晃晃树立起“生人勿进”标牌的帅比，绝对闷骚得很，阮楠开始听着还觉得玄乎其玄，现在品味着觉得不无道理。

　　“周存安，没看出来，你内心挺丰富。”

　　阮楠小步迈到他身边，不知为何觉得有趣，正笑着，胳膊骤然一紧，猝不及防之时，被身边的男人拽着胳膊硬生生逼停了脚步。

　　周存安下巴指了指地，阮楠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低了头，脚前方不到一米淌着滩不知被谁泼洒在地的红油。

　　“笑也看着点路吧，”他适时松开手，垂眼看她，话挺呛，“不然忍忍，回座位再笑？”

　　“……”
　　阮楠胳膊还隐隐残留着被紧握的触感。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周存安手劲真的很大，手背上青筋也明显，就好像，哪怕她真的不小心踩上红油滑出去，也能从容不迫给她捞回来。

　　她从边上绕道过去，道了谢，组织着措辞：“刚才我不是笑你。”

　　说完对上周存安那‘你继续扯’的眼神。阮楠默了片刻，觉得说谎还真有点难度，她刚才的的确确在笑他，倒不是嘲讽的意味，只是发现了某种反差，觉得新奇。

　　“对，我是笑了，不过——”

　　周存安面无表情接上：“旁边蹲着条狗，你也会冲它笑是吗？”

　　阮楠：……很会抢答。
　　……

　　桌边，陈小青正眉飞色舞拿着手机给蛋糕咔咔一顿拍照，陈偲在旁边指点了几句，被提醒不要误入镜头后，干脆像鹌鹑一样把自己缩在在沙发角落，嘴里叨叨着这样行了吧。

　　见阮楠过来，陈小青兴趣高昂拉着阮楠在沙发开始自拍，刚结束，阮楠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看了眼，是从其他城市打来的陌生电话号。

　　“谁？顾客啊？”陈小青边浏览者照片边问她。

　　“不知道，”阮楠拿着手机站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哦，那你快点！他俩每天运动量那么大，应该很能吃，我怕给你留不住。”

　　“……”

　　陈偲想着他们是运动的健康男人！又不是被饿了一天的黄鼠狼，对鸡哪里有那么馋！他边想着边探脑袋看阮楠走出店门，自觉心照不宣地瞅了周存安一眼，贼头贼脑给他发了条信息。

　　【A你陈哥】：放心！我今天绝对帮你把阮楠打听清楚！把早恋对象都给你挖出来！

　　周存安松散看了他一眼，回复得十分顺畅：吃饱了闲的？

　　【A你陈哥】：你就别糊弄我了哥，你要对阮楠没想法，还能答应她们一起出来吃饭？你又没兼职白马会所交际草……我们一星期约你三四次你才答应一回。

　　【A你陈哥】：等等
　　【A你陈哥】：这么说我又想起来了，之前备胎那位，你不会就说的是阮楠吧！

　　周存安扫了眼信息把手机扔桌上没搭理，旁边陈偲已经酝酿好情绪在问陈小青了，“欸，阮楠她有男朋友没？”

　　“不是，你们连她有没有男朋友都没搞清楚，就敢出来和她吃饭，不怕被她混道的大哥们打啊？”

　　“啊？她真有男朋友啊？几个？”陈偲瞠目结舌：“那啥，还接受替补吗？”

　　周存安扯扯嘴角，后靠上椅背，深邃的眼给陈小青看慌了片刻，也是最近古装剧传刷多了，恍然间竟产生了种自己正举着帕子，向阮家小姐未婚夫告密她正在和人私通的错觉。

　　“我开玩笑的啊，”陈小青连忙解释：“你们不知道，我们业内有个说法，干裱画修复的，一辈子只能和文物字画过。因为职业性质，我们又忙又宅，而且也非常颜控，很难找到男朋友。”

　　陈偲也松了口气：“真的假的？你们家里人也不给介绍介绍？就让你们这么单着？”

　　“我家在北方，离得远容易掰，阮楠家里……也没人介绍。反正我俩都不是喜欢被安排的那种，之前副馆长给阮楠个还不错的，她都没想法。”

　　陈小青若有似无瞟了眼周存安，暗示道：“她就是，不太主动的那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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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上外，阮楠盯着屏幕上的电话号，没立刻接通。

　　说起来，她也算是经常接到陌生电话，基本上都是店里熟客觉得不错给推荐的客人。不过那些都是本地号码，这种外地号她见的少，偶尔遇见一次，号码下也被秦镜高悬挂上了“推销”的红标。

　　这种正儿八经的外地电话号，倒也不是完全没遇到过。

　　不过此时此刻，阮楠心头突然产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安的预感……

　　许久没被接通，闹腾的电话铃声终于平息，没过多久，同一个号码不厌其烦再次打过来。

　　阮楠摁下接通，轻轻“喂”了声。

　　对面沉默许久，等得她都开始以为打来的是骗她话费的诈骗团伙，刚有了挂断的打算，一道艰涩的声音从声筒里传出，裹挟在突如其来的冷风里，刮得她耳朵生疼。

　　是要变天了吗？阮楠仰头看天，耳畔声音还在持续。

　　“阮楠——我是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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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楠回去时餐桌上确实如她所愿，几人都不太客气地先吃上了，不过都吃得挺慢，跟开了零点五倍速一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阮楠，你终于来了！我差点把那蛋糕盒剪了做个寻人启事牌去找你了！”陈小青拍了拍沙发，“陈偲还老在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你注意点他。”

　　重新坐回沙发，阮楠感觉身上回了暖，脑子也没刚才那么麻木，她顺着陈小青的话看向陈偲，习惯性露出温和的笑：“是吗？”

　　“喂我就随便问问！你可别听她瞎说，我最近有个处着的，哥，你给她们说说，”陈偲胳膊碰了下周存安。

　　周存安冷淡回了句“没见过”。

　　也就这会儿，阮楠才注意到，周存安嘴红得发艳，平常清浅薄偏的唇形似乎也饱满了许多，尤其唇峰那块。

　　陈偲低头朝他碗里看了眼，惊叹了句“卧槽”：“哥，你今天碗里竟然放了小米辣。这嘴肿的，不知道还以为你做了啥见不得人的激烈事儿一样。”

　　“……”周存安一脸“当我今天有病，你他妈也闭嘴行吗”的表情，把牛奶插上吸管。陈偲也就瞅了那么一下，对上他锋利的眼神，再不敢瞎调侃，尴尬地“嘿嘿”了声。

　　陈小青也见势转移了话题：“你都有女朋友了还过来和我们吃饭，还不如换个单身帅哥过来。”

　　“……也不算女朋友，就还在相处，”陈偲：“而且，我们俱乐部最帅的哥不在这儿陪你们喝牛奶吗，你还要什么自行车？”

　　“卧槽！别踢我我错了哥！”
　　*

　　几人吃饱喝足从店里出来，带出了一阵厚重的烟火味道，陈小青吃得有点上头。想着生日就一年一度，得把握时间，把玩乐战线拉长点，便提议道：“你们还想不想去唱歌？”

　　陈偲熬夜成习惯表示自己无所谓。
　　周存安看了眼时间，整个人还处在被辣得没脾气的状态，无欲无求说了句“不去”。

　　“今天就这样吧，”陈偲说：“我哥平时十一点必睡。”

　　阮楠听了这话，感觉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周存安的状态在她见过的人中最自然健康，透亮的眼睛没显出丁点血丝，头发黑亮蓬松，皮肤状态也有活力，精神英气，一看就知道作息规律。

　　她点了下头，看向陈小青，“那今天就早点休息，你明天也还要早起上班，我也回去收拾一下店。”

　　“好吧。”

　　和陈小青又说了些话道别后，阮楠走到地铁站口。多云浓重的夜幕里，月亮暗淡残缺，她仰头看了眼，在绿化带旁的长椅上坐下。

　　明明已经坐了一下午，可她还是特别疲惫，脑子也止不住发散。

　　阮楠想起她妈打来的那通电话。
　　隔了十多年，她原以为自己对苏方萍女士的音容笑貌早已陌生，可听见她的声音，听见她轻轻柔柔叫阮楠，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是谁，那是刻在骨血中的记忆。

　　她唱曲时也是这种声音，像是一汪温泉水，一处温柔乡。可早年的经历让阮楠蒙受阴影，没办法不认清现实——她是个再绝情不过的人。

　　当时阮楠不加犹豫挂断了电话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现在好像又有点后悔了。
　　她好奇，对面的人到底想说什么。

　　阮楠盯着躺在黑名单里的号码，烦躁地退出。本来指望着今天早睡，想来是睡不着了。她在手机上搜到了个比较正经的酒吧，自暴自弃地决定小酌一杯后回家。

　　阮楠跟着地图走到门口，刚进门，鼓噪的音乐声猛烈冲击着耳膜，里面的服务员笑着迎接，“嗨美女，你们两位啊？”

　　“一位吧？”

　　阮楠注意到了身边的人影，还没转头，一道散漫微嘲的声音响起，“收拾店收拾到酒吧来了？”

　　“……”阮楠看过去：“周存安，刚才说你每天十一点睡，我看看，好像已经十点半了，你这十一点，难道是早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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