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之恩[女尊]

　　紫檀木桌上，十盏精致可口的菜肴摆在身前，黄瑛拿起筷子却下不了口。

　　黄家不讲那些繁琐待客规矩，几人同坐一张桌上同吃一席。

　　黄瑛对面坐着黄诺与王子季二人，左手旁坐的是杨劲生，右手旁坐的是李禾青。

　　“瑛娘，你尚未痊愈，不易吃这些荤腥肉食。这是我做的素粥，你尝尝，可合口味？”

　　“这素饼可花了我不少时间，你也尝尝。”

　　“黄阿娘，阿爹，还有这位弟弟，你们也都尝尝禾青的手艺，可能接受？”

　　黄瑛筷子还未动，李禾青就为她忙活起来添粥夹菜。

　　黄诺与王子季二人一脸暧昧看她二人，又尝了李禾青的手艺，都眼露惊艳。王子季不免惊道：“禾青好手艺，我可从来没吃过这般清甜恰口的素饼，等下能否教教一二？”

　　李禾青受了夸奖喜上眉梢：“这素饼是李家祖传的手艺，旁人我绝不肯露手，若是王阿爹您，自然是没话说，待会儿啊我们就去。”

　　“诶，好好好。”王子季应下，跟黄诺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笑，对这个小郎君都心生满意。

　　黄瑛被一双充满期待的目光盯着，对方颇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势。

　　而这素饼确实好吃，于是她不吝啬道：“李郎君手艺与众不同，回味无穷。”

　　“多吃些，多吃些。”对方很受用，微笑点点头，又给她夹菜。

　　坐上桌前，黄瑛已经被二位长辈拉着好好说了一番。

　　这李家郎君原是临水镇的，家住她祖父母家不远处，常有往来。

　　李禾青年有二十五岁是个好人家的郎君，但不知为何，方圆十百里相亲了不少的娘子，恁是一个也未成。

　　李禾青父母死的早，留下他跟一个未成年的弟弟。家里的长辈替他着急，就连他那个弟弟都受了家里焦急的影响，每日出门不再跟同伴戏耍，而是擦亮眼睛为他大兄寻觅良妻。

　　刚好黄诺王子季两人回了趟家，怕吓着二老，他们就婉转地问二老，愿不愿意跟他们回别野镇去住上几天。

　　但二老是个热心肠，恰巧碰着了李禾青长辈无事来上门诉烦恼，全然不把他们的话放在耳里，只一心想帮这个可怜见的好郎君凑个好姻缘。

　　二老转念一想，自家不正有个小鬼还没成亲么。他们中意李禾青，对这孩子的脾性一清二楚。

　　但李家却不知道黄瑛如何。

　　如果让李禾青嫁到黄家，这么好的夫郎，黄瑛那小娘子能不收心么？

　　两家这么一寻思，就说试试吧。

　　李禾青自然是没意见，但只有一个要求。

　　就是两人正式见面前，他要在背后观察下对方再决定是否进行交往，而黄诺和王子季二人不能提前告知和有半点干涉。

　　二人显然没想到李禾青的要求。

　　他们来之前甚至就没想过来这一趟跑偏了主题。不过，两人一寻思，自家孩子也老大不小，不能再玩了。

　　若那丧尸来临，一个不幸他们死了，小黄没有作伴的人那该多孤独啊。

　　于是他们同意了。

　　黄诺在众人面前下让人带话，让小双做好准备接待李禾青，他们随后就到。

　　于是李禾青先行一步到了别野镇，见到了黄瑛。而他出现在饭桌上，应该就是认可了她。

　　二人压根没想到李禾青会如此看好黄瑛，所以事先根本没问过黄瑛意见。

　　于是黄瑛见到昨日微笑跑开今日微笑出现在自己家的李禾青时，背后隐隐发凉，感觉被人下套了。

　　虽然还是问过了她意下如何，但这二人一个眼巴巴拉着自己的手望她，一人表面无关痛痒实则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黄瑛有些哭笑不得，想想反正又不是同意婚事，就随他们去吧，便算是应下了。

　　杨劲生看着眼前这俨然快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只是吃着，不想却被人主动搭了话。

　　李禾青道：“劲生弟弟，实在有缘，昨日我们还曾见过面，你可记得？来，多吃些。”

　　闻言，黄瑛朝身旁看一眼，发现杨劲生换了一身竹青色立领衣衫，显得人贵气挺拔。乍看像是哪家富养的小郎君，简直和昨日恍若两人。

　　黄瑛瞧下看，他那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微微一顿。

　　而李禾青从黄瑛面前经过为杨劲生添菜，瞥见黄瑛头上那抹醒目的纱布，心里有气：“我还不知道昨日是个什么情况，都是些什么人伤了瑛娘。弟弟，你能不能想起点来？我们去抓住这些土匪，定要他们吃吃官棒，出口恶气！”

　　他说着，似是觉得哪里不对：“诶，弟弟家住附近吗？昨日分开时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被土匪劫了？弟弟是在哪被盯上的？”

　　李禾青夹了块素饼往杨劲生小山堆似的碗里送，后者刚要开口，就被另一座小山给拦住。

　　黄瑛从中截住了那块素饼，道：“李郎君，这最后一块要不给我吧。”竟是一副小孩抢食的作态。

　　李禾青瞬间被逗笑，心想着将饼给她，但又怕杨劲生见怪。

　　“不急，瑛娘，这块给弟弟，你爱吃，我这就再给你做去。”

　　他说着，人已经朝外走去，王子季也坐不住，喊他：“禾青，等等你王阿爹，我也来！”

　　黄诺看出这两人之间应是有事，她起身先是跟杨劲生示意，又看了看黄瑛，给她了个“我不管你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好”的眼神，不紧不慢追王子季去了。

　　黄瑛：“......”

　　她偏过身，发现桌上除了她，仅留的一人正在一瞬不瞬打量她。

　　杨劲生扯谎后压根就没想过留在这，也没想到黄瑛没有拆穿他，反倒帮他岔开了话题。

　　这是第二次了。

　　黄瑛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学着他看回去，后者却不避不躲，问道：“为何又帮我？”

　　“又？”被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黄瑛先挪开了视线，望天想了想：“没有吧，我是真想吃饼了。”

　　昨晚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黄瑛虽无辜挨了顿敲，但对他编的这个故事非常满意。

　　良久，杨劲生道：“昨晚的事，抱歉。”

　　黄瑛道：“无妨无妨，不疼。”

　　杨劲生道：“他不是有意的，我也跟他解释过了，还请黄娘子大人有大量。”

　　黄瑛连声道：“哪里哪里，自然是误会一场。”

　　杨劲生道：“多谢黄娘子，日后若有用得着劲生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黄瑛道：“别了——好好好，郎君客气了。”

　　两人这你一说我一答走过场似的客套话说完，都没了下文。

　　又过了半晌，杨劲生放下筷子：“黄娘子，多谢贵府招待，杨某探亲在身，就先告辞了。”

　　黄瑛没有挽留，笑意盎然送他到门口。

　　临走时祝福道：“郎君吉人天相，好事都在后头。日后睁大眼睛看路，想必不会再碰上这些坏人糟事。”

　　许文秀那娘子看上去可不像好人，他可不要走歪了路认错了老婆，她提醒一嘴最好。

　　杨劲生一愣，知道这话里意有所指，眼神变得幽深。

　　“借娘子吉言，不必再送，告辞。”

　　没等黄瑛回话，杨劲生快步迈出大门，转身消失不见。

　　黄瑛看不见人后，猛地吐口气，身子耷拉下来。

　　总算是把这位不好惹的祖宗给送走了。这几日出了这些个小插曲，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回到厅堂，李禾青正端着盘快步走来，见黄瑛从外头回来，疑道：“瑛娘，你这是去哪了？”

　　黄瑛道：“杨郎君记挂着探亲，就先走了。”

　　“啊，怎么不再多待会儿，啊，对了。”李禾青突然想起昨晚上他挽留杨劲生后，对方对他说得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正要考虑说出，突觉唐突，想来私下问最好，在嘴边又转了个弯。

　　-

　　李禾青在黄家住了三日，一日比一日满意。他想着，明日要不带瑛娘回去见过长辈，将这婚事赶紧办了。

　　要是他们在男儿节之前认识就好了，兴许他还能借着男儿节的名义表露自己的心意。

　　可转念一想，这才三日，三日他就恨不得收拾好家里搬过来跟娘子住一起了，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些？

　　万一吓着瑛娘怎么办。

　　不行，这事急不得，还是再培养几日感情才好。

　　这几日一定要拉瑛娘好好出去玩一趟。

　　院子里几人热热闹闹，老三大喊：“小娘子赢了！漂亮！”

　　张大下了场，老四搭上她的肩，悄声道：“老大你今天不在状态啊。是不是因为昨日吃了小娘子的东西拿了小娘子的好处，不敢下手就放水了？”

　　听到这话的张大被狠噎一口，张口结舌。

　　昨日她跟可儿将所有误会都说开了。不仅如此，可儿还告诉她，是小娘子替可儿他赎的身。

　　张大心里过意不去，倒真心想放水让黄瑛开心开心。但刚刚那几下，她还真是被压制在打。

　　这下让她怎么说？

　　张大心里是五味杂陈，怎么也想不明白。

　　老三兴奋说：“换我换我！小娘子，我们来斗桩！”

　　张大将老三一攘：“边儿去，谁要看你！家主要跟小娘子来斗一斗，有你什么事！”

　　老三无故挨攘，委屈道：“老大，你对可儿也这么凶吗？”

　　“可儿是你能叫的吗！我看你皮痒了！臭小鬼，往哪跑！”

　　与精神抖擞的黄诺张大一行人只有几尺之隔的房檐下，黄府的仆人打着拳头般的哈欠，随即又盯着院子里的几人看。

　　不一会儿，他们的脑袋就如浪花般歪歪倒倒垂了下来，又被几人猛地惊醒。

　　接连两日，还一日比一日起得早，黄家这三位主子就跟打了鸡血般，不知疲倦。

　　先是小娘子刚到卯时就收拾好过来请安，接着又看见家主早早穿上了练功服，一身精气神简直比他们这些正当年轻的男女还耀眼。

　　主君见两人的架势不像是来假的，说什么也不肯继续睡，和他们一起待在旁边守着两人。

　　来府上的那位李郎君也不知为何起这么早，早早过来陪主君聊天。

　　以免大家伙犯困，王子季叫人端来了果脯瓜子，见众人还是提不起精神，李禾青又弄了一顿香喷喷热乎的吃食端来。

　　刚开始众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吃。

　　到后来，王子季带头吸溜吸溜吃得喷香，众人见状，瞌睡也不打了，注意力全都被他吸引过去，最后也加入了边吃边看的行列。

　　“看你们家主，那股劲头跟年轻的时候有得一拼呢！我王子季看上的女人果然不会有错，今晚上我可要好好犒劳她。”

　　“别看她木着一张脸，我们家大黄啊，估计心里都乐开花了呢。”

　　他说着，咬一口浸满汤汁的荷包蛋，又抱起瓷碗嘬一口粉，眼神却始终没从场院中的二人身上挪开。

　　七八个下人也学着她咬一口金黄热腾的荷包蛋，看向两人。

　　天还没完全亮，场地里没点几盏灯但也能看清楚二人的动作。

　　十八根均有一人高的木桩，高度不一，略一掌粗，刚好够一只脚站在上面，分布却毫无规律可言。

　　毫不夸张地说，在上面走一步耗费的精力，约是在平地如常走路的十倍。

　　黄诺早年也是个练家子，这么多年来一天也没断过练武。

　　两人拿着木棍分别站在两端的木桩之上。

　　没等黄瑛反应过来，黄诺飞身跳桩向她袭来，手里一双棍子在她身侧身前旋转舞动得飞快，逼着黄瑛到处躲闪。

　　两人看上去是黄诺在猛攻黄瑛狼狈躲避，根本不像是在练功，明明更像是在玩猫追老鼠的把戏。

　　当老鼠的黄瑛好几次差点就被逼得无处可走，眼看就要掉下桩去，但却凭着一种诡异的下腰翻身，重新站稳在桩上。

　　虽然不可避免地挨上了几记棍击，但游戏规矩就是，没掉下桩就算赢。

　　屋檐下几人看得有些出神，又听王子季道：“你们别看我武功不行，但这么多年大黄跟着我王子季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交手过多少江湖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我这眼睛可毒辣着呢，你们家小娘子，她是练武的天才！”

　　众人细瞅黄瑛。

　　“外行人以为这是在闹着玩呢，这里面的道道可多着，就知道你们不懂。”

　　“别看这小小一个桩，却考验腰、腹、肩、腿各处，一般人想试试估计站都站不稳呢。”

　　“小娘子加油啊！”老四在旁挥着拳头给黄瑛鼓劲。

　　她看得出来，小娘子其实能斗得赢家主，那棍子好几次从家主身上擦边过去，就是不打着。家主却有意试探小娘子的本事，手上没有留情。

　　他们的一颗心随着黄瑛的躲闪而上下，没想到居然真有些看头。

　　黄家母女两人这一番你追我逃，直到天大亮时才结束——黄瑛主动认输了。

　　黄瑛一身黑色练功服，露出的手臂线条匀称有致。她扶黄诺下桩，将汗巾递给黄诺，后者欣然接下。

　　王子季跑来替黄诺擦汗，妻夫二人恩爱和睦。

　　李禾青穿一身翠绿紧身长裙，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腰段轻盈，也过来替黄瑛擦汗。

　　“小黄，快过卯时了，我和你娘先出去办事，你且放心。早膳为你备好了，你吃了快去休息会儿。”

　　他说着朝后者眨眨眼，在底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黄诺低哼一声，别过去的嘴角却带着笑意。

　　黄瑛顶着黄诺的余光自然收下：“有劳爹爹，阿娘，我再让小双陪我练会儿。”

　　黄瑛不好拒绝李禾青，整个人有些不自在，连忙唤小双过来救场。

　　后者大步流星过来，李禾青自觉退了场。

　　小双则是没察觉到什么，跃跃欲试，早就想和小娘子比试一番。

　　黄诺本意是想再陪黄瑛练会儿，她好久没有这番酣畅淋漓的练功，尤其还是和自己的女儿。

　　本以为黄瑛会像以往一样坚持不了多久就摆手说不练了，但今日不仅没等到她反悔，还等到了这一次交手。

　　黄诺从小被认为是习武的料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背后她下了多少功夫流了多少血汗，才能成为别人眼中的“镖王”。

　　从前黄瑛身子弱，王子季心疼不愿她练武，黄诺也不想让她吃苦。黄瑛有兴趣就练，没心情就不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正没人逼她。

　　黄家早已远离江湖恩怨好些年，在别野镇，也不会有人欺负黄瑛，黄诺也就不强求她继承她的衣钵。

　　守在她身边的小双却愿意学。

　　小双心思剔透，是个懂事的孩子。被捡回来后，她自觉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就卯足了劲对黄瑛好。

　　比黄瑛大不了一岁，但照料黄瑛起来却有模有样。

　　她们走镖忙时不在家，穿衣吃饭都是小双一人照顾，怕黄瑛被人欺负，她便拼命学功夫。

　　她成长飞快，这十几年将她的功夫学了足足七八成。可想而知在不久的将来，定会成为武功高手，让小双陪她练，必然是再好不过。

　　黄诺重新打量转身跳上桩的黄瑛。

　　女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长发被高高束成马尾放在脑后，整个人飒爽洋溢，矫健有劲。

　　皮肤因为出汗更显得白净毫无瑕疵，正朝着对面的小双浅笑。

　　两绺发丝垂在脸颊旁，又显得温顺平易近人。

　　见两人都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态，也就识相地跟王子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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