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山谷

　　何温以身边，有路过的淮南大的学生。
　　几个男女生们走在一起，笑着聊八卦：“听说了吗，陈淮南往男生宿舍楼的方向去了。”

　　有个男生纠正女生话里的漏洞：“你傻呀，陈淮南是男生，他进了淮南大之后不去男生宿舍收拾行李，难不成去女生宿舍收拾行李吗？”
　　“什么跟什么，”女生羞赧气着，开玩笑的力度打了下男生的肩膀，“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另个同行的女生接那个女生说的话：“话说，陈淮南这种优秀尊贵的尤物，进了淮南大后会不会跟其他男生一样，刚进学校就谈恋爱啊？”
　　“我感觉不太可能。”长头发的女生实话实说，“就陈淮南那种众星捧月的人，就算真要谈恋爱，对方也得是银河系里最亮最大的那颗星球。所以陈淮南的恋爱时间，我猜或许是几年之后。”

　　“这么晚？”主动聊起这个话题的女生讶异。
　　“那是当然了。”长头发的女生颔首。

　　何温以蹲在马路边，清楚听到了一行人路过她身边，渐行渐远的说话声。

　　几个人逐渐远去，消失在何温以的视野。
　　但几个人说的话，萦绕在何温以耳畔。

　　何温以张唇呢喃故人的名字：“陈淮南。”

　　何温以与陈淮南两个人，互相纠缠不放，颤动分离一段时间后，又马上会缠绕在一起。
　　难舍难分。

　　何温以作为这段故事的当事人，自己也感觉疲惫。
　　她抬手，将长发撩拨到耳后，继续低头，打何凡的电话。

　　何凡这次很快接了，在电话那头气喘吁吁的，“咋了，温温？我刚帮人搬完行李，现在在下楼去找你，你在哪里等我？”
　　何温以抿唇，欲言又止，等了几秒钟，憋出一句话来：“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你还帮人去搬行李了？”

　　何温以半是开着玩笑地对何凡说，“哥哥，你妹妹我都快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半个多小时了。”
　　何温以来到淮南，住的是何凡租在淮南的屋子。
　　她出来的时候是阴天，遮阳伞放在家里没带出来，这会儿快要热成狗了，满头大汗，汗流浃背。

　　何温以单手从挎包抽出湿纸巾，擦去额角的汗滴，催促何凡：“哥，虽然我知道你现在挺累的，但你能不能快点过来，我……我迷路了。”
　　何凡听着，快走起来，解开的衣摆被风吹起，变得鼓鼓的：“知道了温温，你把实时定位发给我，我去找你。”

　　何温以听何凡的话，打开定位，等着何凡来找她。

　　何温以左右环顾，这里没有能坐的阴凉地方，攥着手机，扶稳身上背着细链条的黑色挎包，叹了口气，败给这场突如其来的艳阳天：“……好热。”
　　她的身边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没有人主动为她停留。

　　何温以捏紧手里的湿纸巾，把湿纸巾捏成一团，扶着膝盖站起身，将它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何温以盯着一团皱巴巴的湿纸巾被她抛入垃圾桶，看着湿巾纸落入垃圾桶的路线轨迹，脑中发了疯的被学习挤占，下意识在思考湿纸巾的受力分析。

　　回神过来。
　　何温以的手一拍脑袋，神叨叨自言自语着：“我肯定是疯了，学上头了。”

　　“学习上头了？”
　　头顶伴随一道黑影落下，有道声音传来，有谁撑着伞帮何温以挡住了阳光。

　　何温以抬目，撞入那人清澈的眼波。
　　冒出脑海的第一句话，是——
　　真是想到什么就来什么。

　　何温以才从他人口中听过的熟悉名字的本人，此刻真真切切出现在她面前。
　　陈淮南手里拿了柄遮阳伞，帮何温以挡住阳光，眉目柔和，气质清冷，指骨肌肤泛着妖冶的粉红色：“怎么。”

　　陈淮南的声音比起前两年，成熟稳重了不少，声线中的薄荷味道淡了几分，倒更显得好听，“不认识我了？”

　　何温以傻站在原地，风从她的身体两侧吹过。
　　她动用所有勇气，决定在淮南大开学报道的这天，要来淮南的政法大学走走前，对于会不会在淮南大见到陈淮南的这事，事先做过无数个设想。

　　设想之后。
　　何温以又在会如何与陈淮南见面的这道坎上，假想过无数种可能。

　　唯一没想过的，就是现在这种平平静静的方式。
　　何温以没想过，在手机上对她不告而别，现实中躲着不肯见她的陈淮南，会就如此自然地出现在她视野，像从前一样，安静与她展开话题，自顾自询问着她。

　　何温以睫毛轻颤，眸中闪着脆弱的泪光。
　　无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何温以自知，她被抛下过很多次。
　　很多次很多次。

　　陈淮南是特殊的，也是与他人相同的。
　　陈淮南会等她，但等她的答案是随机。

　　每一次，何温以都以为陈淮南不会管她的时候，在下个转角的路口，她会又看见他。
　　陈淮南是会上瘾的毒药，给她惊喜与惶恐。

　　太阳大。
　　陈淮南把遮阳伞往何温以那边倾斜，眉眼带笑，凑近些何温以，与她玩起不可见的小温柔：“怎么了，小妹妹，真不认识哥哥了？”

　　陈淮南这么多年的温柔，当真是都给了何温以。

　　两个人并肩走在淮南大的校园里，身影一个大一个小，气氛微妙。
　　陈淮南单方面有说有笑的，重新搬到离何温以更远的地方后，对十几岁的何温以展开心扉，说起心底话。

　　“其实，在我幼稚的十一二三岁的时候，我有在网上认识一个吐字都说不清，声音听起来完完全全像那种小孩子的小妹妹。”陈淮南陷入回忆，忽然在何温以面前大大方方说起这件事。

　　何温以紧张低眉，猜不透陈淮南的心思，没有选择主动开口。
　　陈淮南不在意何温以的反应，继续为两人撑着遮阳伞说下去：“她真的是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我捡到认识的。”
　　陈淮南自顾自笑起来，气音的笑声从鼻腔中冒出：“也算是年纪很小的她，捡到了当时迷惘落魄的我，养大了我的灵魂。”

　　陈淮南说到这里，停住脚步。
　　何温以跟着停住脚步，屏住呼吸，紧张到忘记了掩盖慌张，直勾勾抬起脑袋盯着陈淮南的眼睛。
　　与他沉默着，四目相对。

　　“其实，”陈淮南笑言，“我有想过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你就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小妹妹。”
　　何温以心跳打鼓，知道陈淮南还有后半句话，喉头发紧，“然后呢。”

　　“然后，”陈淮南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伞柄，踩着落叶，听着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抬步往前走去，“然后——”
　　陈淮南迎着风往前走，说了两个然后。

　　“我发现，你不是她。”
　　陈淮南最后，回眸轻笑着，对何温以道。

　　何温以被陈淮南以四海的身份删了后，心中有所预感，眼眶泛起热泪，鼻头发酸，“所以，你找到她了吗。”
　　何温以牵强挤出笑容，“哥哥，你会找到她吗。”

　　陈淮南沉浸在找到“何温以”的喜悦中，垂眸，目光扫过地上飘散的落叶，侧颜如画。

　　“找到了。”陈淮南是幸福的语气，“已经找到她了。”
　　何温以听到陈淮南的这话，心头似被最爱最信任的人用力刺入一刀。

　　不是找到。
　　是被再次抛下了。

　　何温以还有种预感。
　　在未来不经意的某个拐角，她或许还会在那里看到在等她的陈淮南。

　　陪她度过时间长河的，只剩这种隐约的，摸不着看不见不确定的期待。

　　何温以这次。
　　不是很想等了。

　　何温以不敢面对身为天之骄子的陈淮南，背后有许多的烂摊子需要处理，本来就和陈淮南是云泥之别，自卑到骨子里，人生中被现实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欺骗。
　　她会被家人欺骗，被亲戚欺骗，被同事欺骗，被陌生人欺骗。
　　太多太多了。

　　何温以自知，她和陈淮南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或许阴差阳错，看起来根本没有碰见产生过羁绊，这样的结果要来的更好。

　　何温以恭喜陈淮南：“恭喜你，成功找到了养大的妹妹。”
　　陈淮南沉浸在失而复得，牢牢抓住了前几年黑暗经历里的光而高兴，没听出何温以话里的漏洞，嘴角翘起。

　　“谢谢。”陈淮南回复何温以，没发觉何温以眼中的不舍和难过，转过身，继续说下去，“她也是北川的人，现在在北川生活，还很年幼，比你小一级，父母早就不管她了，现在在和姐姐一起生活。”

　　何温以下意识地想到了橙子和橙笙这对姐妹，代入了橙子和橙笙两姐妹的经历，心里感慨一句。
　　世界上，这种被抛弃经历的人还真多。

　　何温以忖着，期许着，希望陈淮南以后能和他口中找到了的小妹妹好好生活。
　　能被陈淮南亲手找到并认可的人，一定是很优秀的人。

　　如果，故事的一切是这个走向，就好了。
　　几年后的何温以，用着上帝视角，观看比小说更为闹剧的现实生活，感慨万分。

　　她。
　　又遭到了一次背叛。
　　被信任的人抢占了陈淮南掌心的身份，用来满足自己物质的私心，踩着她与陈淮南互相珍贵付出的几年，作为攀附权力和财富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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