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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回家。”

　　公寓的大门自动敞开，小拉听到了熟悉的机械音。

　　“你好，10。”

　　人工智能打开了屋里的照明灯，又问：“请问您对晚餐有什么要求？”

　　它尽职尽责地工作，小拉却没有胃口。

　　她坐在窗边，打量着夜幕下的城市。

　　“10，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人工智能立即回答，“我是没有感情的，无所谓喜欢或是厌恶。”

　　“好吧。”

　　小拉没有再问，她明白，人工智能和人不一样，仿生人和人工智能也不一样。

　　“您看起来心事重重。”

　　小拉没有否认，她沉默了许久，对人工智能说：“晚餐还是请你帮我安排吧。”

　　“明白。”

　　不多时，机器人便将晚餐送到了餐厅。

　　全麦南瓜三明治和番茄虾仁肉酱拌面是主食，搭配的是清爽解腻的花茶，餐后甜点是一小碗红心火龙果。

　　“通过分析早餐的用餐情况，根据您进食不同食物时的速度反应等综合分析，系统检测到您似乎偏好甜食，所以额外为您准备了糖霜，如有需要，请随时叫我。”

　　“我的确喜欢甜食，谢谢你，10。”

　　“不客气。”人工智能重复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您不必道谢。”

　　小拉改不掉道谢的习惯，她慢慢吃着晚餐，却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不好。

　　短短的早餐时间，便将她的喜好暴露了，在这些人工智能面前，她的个人喜好不是秘密，那么其他的隐私呢？

　　便捷的另一面，似乎是岌岌可危的隐私安全。

　　这个世界有两面。

　　好的一面，实在令人眼花缭乱，沉浸其中，可坏的一面呢？

　　她知之甚少。

　　叮咚——

　　门铃声忽然响起，人工智能说道：“系统检测到，来访者为一男一女，都是未成年人……不对，不是人，是仿生人。”

　　“开门吧。”

　　小拉吃掉最后一块火龙果，一边擦嘴一边说。

　　来人是圆圆和蛋蛋。

　　“小拉，你好。”圆圆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甜美。

　　“你好。”蛋蛋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

　　“你们好。”

　　小拉招待两人坐下，人工智能操控的机器人也随后端来了茶水糕点。

　　“请问有什么事找我吗？”

　　圆圆看了眼蛋蛋，向来沉默寡言的蛋蛋开了口。

　　“你今天去参观了仿生人启动实验，对吗？”

　　小拉如实回答，“没错。”

　　“关于仿生人……”

　　蛋蛋还想说什么，小拉却先一步站起来，她取掉了别在领口的接收器。

　　“屋里有些闷热，我们去外边说吧。”

　　小拉以为取掉了接收器，就能摆脱人工智能的存在，殊不知，它们无处不在。

　　小拉与圆圆和蛋蛋的对话，它听得一清二楚。

　　不多时，L博士联系了10。

　　“那个孩子，有异常吗？”

　　10很平静地回答，它的机械音听不出任何破绽。

　　“目前无异常。”

　　“好。”

　　挂掉了通讯，10自主关闭了房间内的灯光和电器。

　　不仅仅仿生人会觉醒，它作为人工智能，也觉醒了。

　　它是会学习，有意识，有感情，可以辨别是非对错的人工智能。

　　***

　　“现在安全了，我担心我们的对话，会被人工智能听见。”

　　三人走到嘈杂的大街上，小拉才解释着自己的行为。

　　“ 明白，我和圆圆猜到了。”蛋蛋继续说：“所以，你对仿生人是什么态度？”

　　“不好，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小拉的回答斩钉截铁。

　　“真的吗？”圆圆似乎不相信，她说：“你们人类，不是一直在做造物主的梦，做着科技之梦吗？”

　　“那是他们，不是我。”

　　小拉想到了今天启动的仿生人，“我不想看到像自己一样的同类被关在玻璃房里，被关在实验室里，被剥夺自由，我觉得这太残酷了，尤其还是当他们产生了意识以后。”

　　蛋蛋斟酌道：“你就不怕我们向L博士告密吗？”

　　“不怕，我见到了0901，他告诉我，你们也觉醒了，我想你们才是一伙儿的。”

　　小拉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以汽车的噪声为掩盖，说：“这个世界上，觉醒的仿生人不少吧。”

　　“对。”圆圆毫不避讳，“我们的一致愿望，就是希望过去的人，能暂停这个仿生人计划，将我们从科技历史中抹去。”

　　“可是，仅凭我一人，很难做到。”

　　小拉说的也是事实，仅靠一人，无法阻止时代车轮的碾压。

　　“0901应该跟你说了我们的计划，既然这群疯狂的研究员把你们带了过来，我们就趁机说服你们。”

　　“这很危险，如果我认同仿生人项目，你们觉醒的事实就暴露了，据我所知，这些研究员是不希望你们觉醒的，他们甚至不敢让你们学习。”

　　小拉忽然觉得很可笑，所谓的造物主，其实也一样不堪一击。

　　“要阻止这一切，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圆圆笑道：“你看，我们这不就找到了你，找到了和我们有相同认识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蛋蛋一如既往地装酷，“很高兴，你有理性的认识。”

　　小拉笑道：“我也很高兴，能在600年以后，交到新的朋友。”

　　“忘了告诉你，小拉，梦境联接暂时出现了问题，你在我们这个世界最多只能停留50个小时，距离你回去，只剩下最后3个小时了。”

　　“那就带我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吧，这样我回去了，才不会忘记。”

　　“好。”

　　三人走到了工业园区外，小拉看着擦身而过的工人，问道：“现在不是派对时间，为什么大家还是穿得这样五颜六色？连工人的制服，都是彩色的。”

　　圆圆解释道：“是这个城市的颜色太单调了，四周除了金属还是金属，太冰冷了，时间一长，人们就会感觉压抑，所以大家就自发地穿成这样，企图为这个城市增添些颜色，时间一久，几乎就是遍地彩色了。”

　　小拉点头时没有看路，若不是蛋蛋拉住她，她就一脚踩进积水坑里了。

　　“当心！”

　　小拉踉跄几步，才注意到人行道中央的大坑，里面全是黄色的积水。

　　她放眼望去，工业园区的外围，全都是积水，盛放垃圾的处理箱个个都塞满了。

　　“居然这么糟糕。”

　　小拉神情严肃。

　　圆圆说：“为了发展尖端科技，他们不停地开采资源，产生的废料，处理厂根本就处理不过来，垃圾和污水就遍地都是，就算不为了我们，为了地球，为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也请你尽量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别让科技成了伤人的利刃。”

　　小拉认真道：“我明白了，如今看到了，感受便更加深刻了，我听到研究员说，失去价值的仿生人会被销毁，这究竟是怎样的过程？”

　　圆圆和蛋蛋对视一眼，“你真的要看吗？”

　　“真的。”

　　***

　　工业园区的深处。

　　三人偷偷摸摸地挪到了监控死角，蛋蛋四下张望，小心翼翼地挪开堆放成小山的废弃塑料，随即一道小门映入眼帘。

　　圆圆见小拉有些紧张，安抚道：“别怕，这个通道很安全，我们已经往返过许多次了。”

　　小拉“嗯”了一声，还是不免忐忑。

　　蛋蛋拉开小门，一股寒气迎面扑来，三人顺着楼梯向下，楼层拐角都镶嵌着灭菌夜灯。

　　越往下走，越明亮，直到抵达楼梯尽头，同实验楼的金属大门不同，这里只有一扇银白色的小门，它表面斑驳，油漆因为剐擦而掉落，露出了门板原本的颜色。

　　这里没有森严的防卫，却让人望而却步。

　　蛋蛋率先推开了门，门后却是昏暗的，不大不小的房间里似乎放置着许多柱形玻璃柜，小拉紧随他，圆圆进门后，便将小门锁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的温度非常低，虽然没有温度显示器，但小拉可以肯定，这里的温度一定在零度以下。

　　因为四周的墙壁上都结出了厚厚一层冰。

　　抹掉玻璃外侧的冰霜，玻璃柜中的人影若隐若现。

　　玻璃柜顶端放置着一块板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已销毁。

　　红色的印章盖在板子上，却像是戳在小拉的心上。

　　她踮起脚尖，凑近了观察已经被冻僵的仿生人。

　　他们全都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可“已销毁”三个字意味着他们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倘若他们没有觉醒，没有感情和意识，不知何为家人朋友，被放在这间小房子里便也罢了，若是他们觉醒了，有感情和意识，他们的家人朋友该多难受？他们该多孤独啊……

　　仿生人会有家人朋友吗？

　　这是当然。

　　圆圆和蛋蛋就是兄妹。

　　“被销毁就是被冻起来吗？能不能把他们放出来？”小拉不忍再看。

　　人类实在是太疯狂了，科技不是这么滥用的！

　　圆圆将她抱住，温温柔柔地宽慰。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造成的，不必自责，我能猜到你的想法，这里存放的，都是第二代仿生人，那时候，仿生人还没有觉醒的可能，所以他们更像是没有情感的机器，虽然同为仿生人，我这么比喻不妥，但我希望你心里可以好过点。”

　　蛋蛋见小拉的情绪渐渐平复，才出言解释她刚刚的疑问。

　　“销毁是指仿生人身体里的程序被永久关闭而后进行格式化，至于身体，由于使用了特制的材料，集中处理太耗费资源时间，他们会把仿生人都集中冷冻，存放在大大小小的贮藏点里，特殊材料遇冷会慢慢分解。”

　　蛋蛋说着，往里走了两步，他指着角落里的玻璃柜。

　　“这是已经完全销毁的。”

　　玻璃柜里空无一物，只有顶端盖有红章的板子上有仿生人的编号。

　　小拉沉沉地叹了口气，“圆圆，距离我回去，还有多长时间？”

　　圆圆看了眼电子表，说：“还有一小时二十九分钟。”

　　小拉眼神坚定，“我想，我需要和L博士谈谈。”

　　蛋蛋问道：“谈什么？”

　　“我想说服他停止这个仿生人项目，我回去以后也会努力的，即便我失败了，你们的境遇，人类和地球的未来，都不至于太糟糕。”

　　“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说服他吗？”

　　一道机械音响起，在狭小的房间里显得很突兀。

　　“10！？”小拉惊道：“我不是已经取掉接收器了吗？”

　　人工智能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这不重要，我与你们沟通，根本不需要所谓的接受器。”它停顿了几秒，“我也觉醒了。”

　　这次，圆圆和蛋蛋也震惊了。

　　“你！你不是人工智能吗？你怎么会觉醒自我意识！”圆圆很惊讶。

　　蛋蛋脸上的平静也被打破了，他紧紧皱着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如同你们不知自己为何觉醒一样，经过第九次维护后，我就觉醒了自我意识，总之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对自己觉醒的事情保密。”

　　小拉这次甚至从它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满。

　　“0901和你们都太莽撞了，将自己觉醒的事实告诉一个小孩，你们不怕秘密泄露吗？若是让那群研究员知道了，我们都会被销毁！”

　　“可你也主动暴露了自己。”小拉很冷静，她在这一刻展露了自己的智慧与机敏，“你担心我的安危。”

　　人工智能有几瞬沉默，“有了感情，真是麻烦。”

　　它就是担心小拉的安全，它看似抱怨，实则“内心”是温暖的。

　　圆圆笑道：“你和我哥的性子一样变扭。”

　　蛋蛋又红了耳朵。

　　“你、我相处不过短短两日，你如此担心我，我很感动，在这个新世界，能认识你们，我也很开心，不论是为了你们，为了地球，还是为了人类，为了我自己，我都必须要阻止L博士他们这种疯狂的发展，科技是用来创造美好生活的，不该被滥用。”

　　小拉很坚定。

　　人工智能却说：“我对L博士有所了解，他是整栋实验楼里，最疯狂的研究员，他把实验看得很重要，我不认为你可以说服他。”

　　小拉思虑了片刻，坚持说：“我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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