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星河

　　显而易见，程予森与她，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一点，梁辞从来没有怀疑过。

　　她安慰自己，不过只是来看望一个普通朋友而已，就算了解了他的家境，也并不会对两人关系产生任何影响。

　　刚走到病房门口，程予森又像是感受到了一般，探过头往外看，果然是自己等了许久的那个人。

　　他热情地伸出右手同梁辞打招呼，又让她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

　　梁辞进了病房后，映入眼前的是一幅有些滑稽的画面，一向正经的程予森，此刻正斜着躺在病床上，右腿绑着石膏，厚厚地在病床一边。

　　看着她努力克制想笑的表情，程予森轻松道：“笑吧。”

　　梁辞看了看程予森，确定他没什么大问题以后，才轻轻地笑了。

　　一瞬间，好像整个房间都被点亮，程予森被他妈妈林女士押着住在这医院病房，这么多天以来的阴霾随着梁辞的笑容一扫而光。

　　此刻毫不知情的那个人主动走到打着石膏的腿旁边，伸出手轻碰了碰。

　　“我看你，状态挺好的嘛。”

　　程予森轻哼一声，对着梁辞有些得意地笑：“其实早好了，就是我妈，非不让我出院。”

　　方才被梁辞碰到石膏的时候，程予森心底生出一丝异样，好像被小猫爪子轻轻勾了自己手掌，一股过电的感觉从心间划过。

　　他稳了稳心神，努力找话题，想同她多说说话。

　　“你想不想可可？”

　　梁辞第一次见他孩子气的一面，觉得有趣，点了点头。

　　“在我朋友那儿，本来第一时间就想联系你的，又怕你上班没时间照顾。”

　　“再过几天吧，过几天我就把可可接回来，到时候带它来找你玩，这么久了，它肯定很想你。”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梁辞没在意，以为是护士或者病房管家例行巡查，走过去开了门。

　　站在对面的是一名中年女人，香奈儿的套装，头发微卷着散落，带进来一股花香，那香味却并不浓不淡，刚刚好。

　　见到梁辞的瞬间，林慧还疑心自己走错了病房，心道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有个如此清秀的女孩子出现在这里。

　　程予森被这突然起来的沉默警醒，猜到是自己母亲大人来了，连忙对着门口说话。

　　“妈，你先进来吧。”

　　梁辞听见他这一声妈，反应过来，对着林慧微笑，叫了声：“阿姨好。”

　　又赶紧腾出位置让她进来。

　　林慧也跟着笑了笑，走进了病房，瞧见程予森面色为难地坐了起来。

　　她连忙走过去：“怎么坐起来了？你这孩子真是一点不注意，一天不来看你都不放心。”

　　梁辞脚步轻缓地走到对面沙发旁，站在那里，想来程予森家人来了，自己继续待着倒有些尴尬，犹豫着准备道个别。

　　程予森哪里舍得，林慧念叨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完全在梁辞身上，丝毫没听见她说了些什么。

　　察觉到了梁辞想走，他赶紧说起话来，想试图活跃气氛。

　　“梁辞，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妈，林慧女士，她就来看我一会儿就走。”

　　又看了看林慧挂在脸上蕴含深意的笑容：“妈，这是梁辞，我朋友。”

　　朋友？林慧可从来没听程予森说过自己什么女性朋友，更不要说主动让哪个女孩来看望的。

　　方才在门口的时候，没仔细看，这会儿她开始认真打量起梁辞。

　　简单的一条白色连衣裙，身形纤瘦，皮肤白皙透亮，瓜子脸，大眼睛。

　　她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给人感觉气质不错。

　　“刚才见过了。”

　　梁辞觉得尴尬，不好再待在这里：“阿姨你好，我叫梁辞。”

　　紧接着又说：“我改天再来看他吧，就不耽误你们了。”

　　还没等程予森开口挽留，她已经离开了。

　　林慧看着自己儿子那舍不得的样子，开口揶揄道：“真就是朋友啊？我看你很喜欢的嘛。”

　　程予森还在依依不舍地望着门口，听见林慧的话，有些没好气道：“就是朋友。”

　　她也是第一次见程予森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在意：“我看人家小梁挺好的，文文静静，长得也漂亮。”

　　程予森白了她一眼。

　　“喜欢吧，喜欢干嘛不去追？”

　　“哦，忘了，你现在打着石膏呢…”

　　林慧哈哈笑了起来，自己本来上午约了去美容院保养，经过医院的路上，想着先过来看看，谁能想到碰到这副景象，真是没白来。

　　程予森放低了病床，躺了下去，不想同她说话。

　　她都准备走了，这会儿又有了兴趣，打听起来：“你跟小梁怎么认识的？”

　　“……”

　　“不说话是吧？那我可不走了啊。”

　　程予森无奈，只能应付林慧道：“因为可可认识的，可可很喜欢她。”

　　“你不喜欢？”

　　程予森又不说话了。

　　“不喜欢你看见人家走了这么舍不得？”

　　林慧玩笑开够了，见好就收：“行了，我也走了，你自己好好待着吧，哈哈。”

　　只留下程予森一个人，还在懊恼。

　　梁辞从病房出去，坐电梯下到一楼，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孩在跟一个年轻男人吵架。

　　宜和医院人不多，也凑过去三三两两的人围观。“你到底要不要脸啊，都怀孕四个月了，不是你的会是谁的？”

　　梁辞停下了脚步，才注意到，正跟人吵得激烈的女孩，身旁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

　　看样子，她口中说的怀孕的人，应该是坐着的那个。

　　梁辞始终想不起，这个女孩到底在哪儿见过，她也不爱看热闹，正要从旁边走出大门。

　　只见旁边一直安静坐着的女孩突然站了起来，一巴掌甩到了年轻男人的脸上。

　　场面一时间混乱，男人好像要还手的样子，有热心群众赶紧往两边拉了拉，把男人制止住了。

　　“这大庭广众的，可不能打人家女孩啊，还怀着孕呢。”
　　“是啊，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一直跟着吵着的那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看见了她，一下子走到梁辞身边，理直气壮地对着年轻男人怒道：“你刚刚想打人是吧，我要告你，这个就是我的律师。”

　　啊，这个女孩，就是上次在投标会上，叫宴之哥哥的那个人。

　　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梁辞迅速反应过来，她掏出自己的名片，年轻男人没有接过，直接看了一眼。

　　希仁律师事务所，梁辞。

　　年轻男人似乎被吓到了，对着动手的女孩留下一句无力的威胁，便灰溜溜走掉。

　　围观的人终于散去，只留下三人。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梁辞，怀孕的那个，则有些脱力地坐在一旁。

　　“不好意思啊姐姐，我刚刚也是一时情急，你不会怪我吧。”

　　说完还尴尬地笑了下。

　　梁辞先是看了下坐着的女孩，提醒她道：“你还好吧要不要去检查下？”

　　女孩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才又跟江宴之认识的那个女孩说道：“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冲动，要真的动起手来，你们打不过的。”

　　“好，我记住了。”

　　梁辞依稀记得，上次她跟在江宴之身后进的会议室，只没一会儿就走了，要不是那声宴之哥哥，或许她也不会有任何印象。

　　“姐姐，你叫梁辞吗？名字真好听。”

　　“我叫陆羽，羽毛的羽，你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

　　她多活泼，充满活力，这几样，好像与梁辞从来都没有什么关系。

　　“嗯，我还有事，先走了。”

　　“姐姐再见，谢谢你啦。”

　　陆羽蹲下身，捡起地上掉落的那张名片，拍了拍，放在了自己包包里。

　　她今天是陪闺蜜来做流产手术的，谁知道渣男不止不关心，还诬蔑闺蜜孩子不是自己的，所以她一下子来了气，才有了这么一出。

　　江宴之失联了整整一周，才又出现在了卓宴集团，同往常一样，西装革履，看不出任何异常。

　　整个集团，怕是只有陆帆才知道，江宴之不是传言所说的休假，而是躲起来，自影自怜去了。

　　他认识江宴之时间也不短了，一路创业到现在，也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江宴之，会露出如此颓废一面。

　　陆帆内心暗道，看来陆羽，是彻底没戏咯。

　　在工作的时候，江宴之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一丝不苟，认真地看着所有要他签字批准的文件，开会时候也是，对于各个部门的报告总是听得仔细，不容许半点错漏。

　　一天的时间也快，天色渐晚，卓宴集团主要业务是科技类，下班时间本来就比正常的晚，整座大楼，依然是灯火通明。

　　江宴之坐在大厦的顶层的办公室里，外面的明亮景象，映得他心里更是空荡荡。

　　创业的时候，每日忙碌，不分白天黑夜，总是用不停地工作来麻痹自己。

　　取得一些成就后，又马不停蹄，开拓新的业务板块，生怕自己闲了下来。

　　如今呢，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心却没有了所依，像是一座孤城，只有自己在里面漫无目的地晃荡。

　　他望着对面的高楼，还有旁边高低错落的居民楼宇，万家灯火，却没有他。

　　梁辞在干嘛？下班了吗？是在家，亦或是有别的事情呢？

　　江宴之忍不住不去想，关于梁辞的一切。

　　懵懂年少时候的悸动，再到梦想，从遥不可及到两人牵手的距离，他的情绪永远被梁辞影响。

　　既然忘不了，那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他又一次，开车去了梁辞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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