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蝉鸣

作者:一明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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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买桂花同载酒(3)


      第二日醒来,游照仪头痛欲裂。

      意识到自己昨晚喝醉了,想了想,只记得宴散后侍女扶自己回院中,路上遇到宣峋与,宣峋与说他来送,然后经过了一个水榭,宣峋与和她说话,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殷红的嘴唇开合,她一时难以自持,亲了上去。

      记忆到这便断了,动了动胳膊,发现后颈也是酸痛异常。

      正要坐起来,宣峋与端了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她奇道:“你没上值?”

      因着他管礼乐、郊庙、社稷事宜,别人越到年节越轻松,他却越来越忙,昨日也是因为设宴才在家中。

      闻言宣峋与并未理她,只默不作声的走过来,把醒酒汤放在她床头。

      他走近了,游照仪才发现他面无表情,眼含嗔怒,最重要的是,他脖颈上不知为何红梅点点,衣襟内似乎还压着半枚牙印。
      游照仪心跳如雷,讷讷的问:“这不会是我干的吧?”

      宣峋与立刻回道:“狗干的。”

      游照仪想到脖颈上的异痛,问:“然后你把我打晕了?”

      宣峋与说:“若是不把你打晕!在那水榭之上你就要……你…”他说不出来了,脸色红红,毫无威慑力的瞪着她。

      她忙到:“打得好,打得好。”言罢伸手拿过醒酒汤,一饮而尽。

      虽则这会儿是冬天,在外面裹了大氅狐裘看不出来,但一进内屋,暖炉烧起来他若还穿着外袍便会显得奇怪,是以只好让侍从前去告假了一日,声称世子昨日家中设宴,今晨酒醉不起。

      自知理亏,游照仪便拿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帮他擦弄,好在痕迹不深,到了晚间也便散了,只是那个牙印有些不好处理,衣服也难以遮全。

      宣峋与乖乖的仰着脖子让她看了半晌,闷闷的问:“想出办法了没?”

      游照仪颇有些懊恼,说:“还没。”

      宣峋与不让她看了,拢好衣服,小声的说:“都怪你。”

      游照仪没反驳,取了一块纱布,说:“先敷上药吧,还疼不疼?”

      宣峋与摇头说:“不疼,只是你以后…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你昨日还说……”

      她帮他贴好纱布,问:“我说什么了?”

      宣峋与小声的嗫喏了几个字:“说…说要吃…”尔后恼羞成怒道:“我说不出口!你自己想吧!”

      游照仪连忙举手告饶,说:“不说就不说,别生气了。”

      宣峋与含嗔带怨的看了她一眼。

      ……

      实在无法连着两日告假,第二日宣峋与只得贴了半块纱布前往上值,各个同僚也有注意到的,但碍着世子殿下的身份不好多问什么,宣峋与也不好自己主动扯谎解释,显得更加欲盖弥彰,于是默然以对。

      当天傍晚,以往几个同窗约好聚首,宣峋与便直接从太常寺前往太白街,走到众人约好的一个酒楼中。

      这酒楼名叫流水声,坐落在太白北街,离公侯王府遍布的积石巷只有一射之地,听闻背靠皇亲国戚,故而来往之人都是些达官显贵。

      刚听晓这等闲话,焦十安便问几年未见的郑集安,说:“你家的?世子家的?”

      郑集安白了她一眼,说:“打了几年仗怎么还是这么愣,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几年前的应士正考,郑集安直接考的一塌糊涂,但他是郡王,也没人会说什么,可他也不愿意做官,便终日游手好闲,如他所说,当了个纨绔子弟。

      但同窗五年,游照仪能看出郑集安的刻意藏拙,若是以前还不知道为什么,现而今便很好猜了。

      今上忌惮镇国公主府,怕她成为下一个先圣宣懿皇帝。

      若是郑集安也出将入仕,那镇国公主府便更加势大,必会引起皇帝注意。

      于是为了母亲的兵权,为了她还能统领宣武卫,他和驸马都做出了取舍,让众人皆以为他只愿做个富贵闲人,毫无进取之心。

      焦十安闻言,心有戚戚的小声说道:“我觉得官场比战场还凶险,在京城我浑身不自在。”

      郑集安看了她两眼,笑着说:“这倒是。”

      这厢三人正在说话,狄却非已经下值,一路激动的跑了过来,见到焦、游二人,立刻抱着她们哭的惊天动地,说道:“呜呜呜!你们终于回来了,好想你们俩啊!”

      二人忙连声安慰,宁康朝与宣峋与进来便看见这副景象。

      隔着激动哭喊的狄却非,二人和宁康朝触了触拳,算是打了招呼。

      不知多久,狄却非终于安静下来,六人围着酒桌吃饭,互问近况。

      宁康朝几年来几近升迁,如今已经做到了御史中丞,官职只在宣峋与之下,但狄却非仍还是个小小的录事,只忙些奏折、史书誊录的小事。

      焦十安安慰她,她却说:“诶呀,这样的日子也挺轻松的,不用担心我。”

      分别之时的宏愿还犹在耳畔,闷闷的敲在每个人的心中。

      郑集安率先举杯,说:“好不容易再见,狄却非你就不要说这些了,来喝几杯。”

      众人举杯轻碰,一饮而尽。

      几人中唯一年后要走的便是焦十安,喝了几杯酒,也是愁绪满面,靠着狄却非闷闷的说:“昨日归家,父母劝我卸甲,他们说虽然现在还正值壮年,但家中商铺无数,之后还望我支撑,我说我已经升官,今后或有一番别路,他们却说如今女子在官场步履维艰,现而没有战事,我这一去边疆,又不知道要镇守到什么时候。”

      她说着说着流出两滴泪,又说:“母亲拉住我的手哭,父亲也唉声叹气,我都不知道我参军到底是为什么了。”

      幼年之时,听闻裴毓芙事迹,她心生宏愿,誓要成为裴将军那样的人,可如今明明战胜归来,真的做到了护国安邦,却第一次心生茫然。

      狄却非也哭,说:“我也不知道,呜呜呜,这都快四年了,我俸禄还是只有那么一点!”

      焦十安被她一逗,破涕为笑,擦了擦眼泪,问游照仪:“你呢,你立下大功,还带回帝姬,统领三军都绰绰有余,陛下却让你做了个驻京营统领,你想好,今后要干什么了吗?”

      游照仪点头说:“没事的,我一直在做的我想做的事情。”

      她点兵就是为了打败叱蛮,护国安邦,守卫国家和广邑王府,如今叱蛮投降,战事已歇,她又可以留在京中,继续陪伴和保护宣峋与,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有条不紊的往前走。

      焦十安哭着笑,说:“好,”然后又举杯敬大家,说:“我年后一走,不知何时能与各位相见了……”

      众人伸手,她继续说:“还是那句话,前程似锦,护国安邦。”

      这是曾经几个半大少年即将分别时,说出的心愿,此刻兜兜转转,再次聚首,众人都已经走向了不同的道路,面对了不同的人生难题。

      几人抵杯,酒杯相触,只发出几声错落的脆响。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

      月上中天,几人才相携出楼,郑集安已经喝醉了,宁康朝和宣峋与扶着他往镇国公主府的马车走,他酒气冲天,宣峋与颇为嫌弃,说:“酒量不好就别喝。”

      郑集安凑过来,醉意熏熏的说:“今天高兴嘛……”说完好像发现了什么,凑到他脖颈处看,宣峋与一惊,忙松开他想要遮挡,被这个醉鬼抓住问:“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宣峋与心虚的说:“没有,狗咬的。”

      郑集安喝醉了,竟还有几分逻辑,狐疑的问:“狗能咬到那里?谁家的狗?敢咬世子殿下?”

      他一连几个问题,让宣峋与着实招架不住,招呼镇国公主府的小厮,想立刻把他塞上马车,郑集安见他左遮又挡,反应过来,笑着说:“哦,我知道是哪只狗咬的了。”

      宣峋与不想理他,正想把马车门关上,对方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用自以为很清醒的眼神看着他,认真的小声说:“成亲记得…记得叫我啊。”

      宣峋与无语的拽开他的手,说:“放心罢,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

      对方闻言,终于满足的躺倒,马车疾驰而去。

      总算松了口气,回头却见一向直愣的宁康朝对他报以同样揶揄的眼神。

      他咬牙切齿的低声说:“放心,也不会忘了你。”

      对方忙点头,上了马车走了。

      游照仪经历了那晚的事后便不太敢喝太多,一直把控着,但焦十安和狄却非却醉的不行,好容易把二人送上家中马车后他才回头去寻宣峋与。

      这里离积石巷很近,二人便一起步行回家。

      ……

      后面几天又与军中一起回京受封的战友们聚了一次,游照仪终于闲了下来,好好在府中陪了陪裴毓芙,与徐襄理和宣应亭日常练武,腊月很快就过到了头。

      除夕前一晚,宣峋与才彻底休沐,和游照仪一起把广邑王府门前的灯笼换下,这灯笼依旧是那个老虎灯,挂了三四年,没人有心情管它,如今满是灰尘,暗淡无光。

      旧的被撤下来,新的被换上去,檐下很快就亮堂堂的。

      第二日晚间,众人一起吃了个团圆饭,宣应亭又想带宣、游二人去府中放爆竹。

      宣峋与无奈的说:“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宣应亭很显然还觉得他是小孩,硬是拉上二人去庭院里,像小时候一样拿着竹竿,对儿子说:“你拿着!”

      宣峋与本想接手,但那东西劈里啪啦的,他还真有点迟疑,见状,宣应亭便哈哈大笑说:“你不是说你长大了?”尔后又把竹竿递给游照仪,对方伸手接过。

      宣峋与依旧站在游照仪身后,父母相携站在他们俩身旁,一起看着爆竹声声,除旧迎新。

      真好,又是新的一年了。

      今年一过,二人就都又长大了一岁。

      自上次游照仪和裴毓芙说做只侧妃之后,裴毓芙便说等宣应亭归家后二人商量一下再给答复,却一直拖到了今日还未有消息。

      原本宣峋与有些不高兴,但游照仪把此中利弊一说,又亲了他好几口,他便晕陶陶的答应了,还扯着游照仪认真的说:“灼灼,不管我们互为什么名分,我都只有你一个。”

      游照仪抱他,说我也是。

      ————————

      宫中除却刚回来的帝姬外,太子殿下早已娶妃,太子妃也已怀身大肚,春日便要临盆。

      裴毓芙显然是有了盘算,几人守岁之时当着宣应亭的面直接问:“正月十六怎么样,你不想大办,又要抓住时机,但也不能太过简陋,半个月已经很紧张了。”

      宣峋与一下子反应过来母亲在说什么,脸色爆红,下意识的去看游照仪,哪知游照仪也在看他。

      他立刻色厉内荏的说:“你看我干什么?”

      游照仪便扭回头去,看向裴毓芙,说:“行。”

      裴毓芙见她答应,便说:“你要不要搬回去住?”

      游照仪闻言说:“世子不让我……”

      她话还没说完,被扑上来的宣峋与捂住了嘴,支支吾吾的说:“你、你要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闭嘴!”

      她其实是想说,世子不让我与他成亲前住到一起。

      结果宣峋与想到之前在军中营帐的那句话,以为她要说什么虎狼之辞,连忙扑上来制止她。但这欲盖弥彰的样子,让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裴毓芙轻咳一声,说:“我是觉得你们都大了……有些东西,咳,没事的,太子都快有嫡长子了,你们俩还是……?”

      裴毓芙对着儿子揶揄的说:“要我找个人教教你吗?”

      宣峋与立刻羞愤的跑了,游照仪一直追到他院子门口,见他停步,才迟疑的问了一句:“那不然我今晚搬回来?”

      宣峋与眼神乱飘,不敢看她,说:“随便你……”

      游照仪便让人帮她把东西搬回了宣峋与的院子,但二人依旧分了两个房间,宣峋与也没再提什么要和她一起睡的话。

      一想到要和灼灼成亲,他就有点睡不着,若是游照仪睡在身边他肯定又要下意识的粘上去,保不齐灼灼就会把他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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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游照仪:你猜的真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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