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无殇

　　景二置若罔闻，还是往下跑，落下一串儿笑声。

　　一休见明月停留，立即翻身跳下马去追景二。马儿很喜欢这里的青草，低头吃草，不用担心跑远。

　　“能在这里玩一会儿，不要走远。”明月开口。

　　一休超过景二。

　　景二笑着伸出手抓他，没有抓到，狂奔超过他。

　　一休又牟足劲儿，无声笑着，超过他。

　　景二笑得不行，“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超过你！”

　　一休不理他，奔到山谷。

　　两小只这一番追逐打闹，令明月回忆起自己少艾时期。那时候只想着玩儿，而不用发愁婚嫁事业之事，多么单纯美好。

　　深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明月仰望浓翠夹道间那一线蓝天，白云仿佛积攒很久很厚的丝绵堆在空中，白与蓝那般泾渭分明，又非常搭配，有些感动。

　　这真的是美好一上午，明月感觉仿佛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纵然在这里独自过一年，也不会腻。

　　仔细往山谷一看，有些惊讶。

　　“一休景二，不能下水！”

　　一休双手捧着什么，裤管挽起，闻言停顿下来，眼睛却还盯着水面，很为难。

　　景二跌在浅水里，水花溅到一休，双手合拢，喜不自胜。而后挣扎着利落爬起来，站在水里冲明月大呼。

　　“姨姨，这里有很多大虾！”

　　水煮大虾，红烧大虾！

　　明月瞬间出现在娘家时一家人对着两盘大虾大快朵颐的场面，有些馋。而且还免费。

　　感谢青山秀水的馈赠！

　　当即，明月将情绪抛之脑后，也拎起衣裙，她可没有两小只的利落身手，只能曲折下坡。

　　“我看看！”

　　当天中午，她们三人就在这山谷之中花光剩余时间，满载而归。

　　晚上，在兰姨无奈与责备注视下，明月三人吃了大虾盛宴。她自己毫不犹豫拒绝邀请。

　　兰姨很沉痛，这等粗野小娘子如何能让司空无殇满意，过上好日子？

　　白天里，她只能与李总管对视一眼，摇摇头，暂时压下不满。

　　明月虽有愧疚，但更多超级满足。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快乐，明月感觉能安心住下。

　　接下来，明月又在司空堡内外玩儿三天，每天都能见到新奇东西开阔眼界，早中晚还能和一休景二在一起交流说笑，日子过得很悠闲开心。

　　又一天，明月来月经无法出门，穿着洁白褙子和青青裙子，背负双手，右手握着一卷《史记》站在绿荫下。

　　心情不太爽，行动也宜静不宜动。

　　时光无情，不会为她为谁停留，仿佛滚滚河水裹挟着各色人物向前面对喜怒哀乐的命运。

　　她稍有不注意，就会被吞没，重重拍在河底。

　　她依旧没有见到司空无殇，有时想，他或许忘记了她。等到他回来，或许她就会被送回家。

　　这等情绪无法排解，因此她长时间矗立着。

　　景二仿佛脱缰野马，快走在前面，拨开柳条。笑容灿烂无比，眼睛更是弯弯，他比先前活泼不少。

　　“姨姨，今天去哪里玩儿？”

　　一休也快步跟来，疑惑地歪头看明月。明月一向不会待在一个地方整晌，今天怎么在这里读书。

　　而且这个气质与先前有些不一样，更加沉静，令他望而生畏，却也更加喜欢。

　　他刚从兰姨口中得知时，很很惊讶。

　　明月回身，一副书卷气，年轻美丽而耀眼。今天这种略伤感与平静的氛围，她很喜欢。

　　“今天不想出去玩儿，读书呢。”

　　她好想回到这两小只的年纪，无忧无虑，明媚快乐。

　　只可惜，她长大了，还嫁人了。在这个陌生家里生活。

　　“读书哪里好玩儿？还不如去抓虾。”

　　“读书可以明理知义，还可以与别人对话开拓眼界。”明月很平静，略无语。真的是不喜欢读书的人会说的话。

　　“哪里可以跟人对话，里面藏人了？”景二好奇地瞅瞅明月的书，只见黑疙瘩而已，不见人。一定是明月姨姨脑子出问题了。

　　明月但见景二和一休都是一脸茫然的模样，就有些猜测。

　　一休的目光好奇地落在明月手中的书上。两个方块符号，是什么？

　　“你们不识字？”明月将书摊开，惊讶地看见两小只茫然的眼神。两小只仰望着她，摇摇头。

　　“你们师父没有教过？”

　　“没教过。”景二担心明月会因此不喜欢他们。

　　“师父只告诉我们如何练功。”

　　明月无言，若是放在外面两小只这个年龄早该进学堂，那两个师父难道就是这样教导他们，成为武夫，而不是有修养的高手？这教养，略有粗糙。

　　明月对两小只生出很多怜爱，摸摸他们的脑袋。

　　“不如，从今以后，我教你们认识几个字如何？”

　　这样以来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可以消除她在司空堡里的无聊。

　　白天里，她到处走走逛逛玩玩还好。到了晚上，她独自待在房里，万籁寂静，无人说话，寂寞。

　　“好啊。我学会后，就能跟姨姨一样读这书？”景二惊喜抬头寻求确定。

　　一休也激动，也不太擅长隐匿，不过马上理智拒绝。“不行。师父要我们专心练功，不让我们玩儿，晚上要为练功休息好。”

　　景二不喜欢他这样说，红脸争辩，“不管，我们可以应付，练功前后能学字。”

　　明月点头，这确实是个办法。

　　一休皱紧眉头，挣扎一番，决定答应。露出笑容，崇拜地捧起书，“废话，识字就能读很多很多书，这本也算。”

　　“正是。”明月轻轻抚摸一休的脑袋，相视而笑。

　　明月当即招呼兰姨准备笔墨纸砚。

　　兰姨闻言满脸怀疑，“他们两个确实需要学写字。只是小娘子只需对堡主负责，时间不可它用。这般不知堡主是否会生气！”

　　“我要对他负责，可他现在在堡里？”

　　明月听到这个就不客气怼回去，对司空无殇已经无语。等到他回来，再找他算账。

　　“小娘子，不可对堡主不敬！”

　　兰姨叹息，这小娘子的真脾气暴露无遗。让司空无殇如何吃得消？

　　“准备笔墨纸砚！”

　　当天下午，明月和景二、一休就围在藏书楼下凉亭里的石桌周围，认真执笔写字，从“天、地、人”三字开始。

　　明月用扇子尖点宣纸，指导一休，“‘天’字第二笔，不要过分长。”指导景二，“‘土’和‘也’不要重叠在一起，也不要过分分开。”

　　两小只战战兢兢满头大汗，明月也不太轻松。

　　到了晚上吃饭，明月双眼无神，感觉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兰姨在旁边好笑，边上菜。

　　明月不想被她小看，决定坚持。

　　自此，经过商议，明月每五天抽出两天夜晚辅导两小只简单读书识字，按照记忆中小学课文体系教导。第二晚会留下家庭作业。两小只之后两天，每天练功之后，晚上就写几张字。

　　明月在司空堡待半个月，司空无殇依旧没有消息，叹息，看来他确实将她忘记。这不得不说，有些难受，有些坦然。

　　日子每天过得像单身一样。这里的生活没有新意，明月决定回娘家住几天。

　　明月感觉自己开始忧郁。

　　“小娘子既然嫁进司空堡，就该明白不可经常出堡回娘家，司空堡足够小娘子玩耍。”

　　李总管背负双手，笔直地站在主院中明月面前，有点儿教训她的意思。

　　明月皱眉，“我是嫁进来，不是关进来。我想经常回去见爹娘。”

　　这就是她的态度，不论什么人来说，都是如此。

　　“小娘子，两个月出去一次即可。”兰姨也在旁边语重心长。他们之前根本不知道明月回家这样频繁。

　　“或许等他回来，我会愿意每月多待几天。”

　　明月说完，才知道自己怨念之深。

　　李总管这才知道明月的倔强，但原则问题，不该同意。

　　“小娘子，堡主的规矩不是这般。”

　　如果司空无殇现在在堡里，肯定已经生气。而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明月气鼓鼓，装作没听见，不予理会。

　　李总管与兰姨齐齐叹息，离去。

　　明月真的非常喜欢种自己喜欢的花，念头蠢蠢欲动。

　　这是她自小以来，看娘亲随心所欲装扮家庭，而来的愿望。将来随心所欲装扮自己的家。

　　连日来的观察，她确定司空堡以绿色为主，有花的地方只集中在藏书楼附近，而据说司空无殇在那两处地方待得时间很少。

　　不喜欢花的男人，真不浪漫。明月嗔怪。

　　原本，明月以为这个愿望就此打住。

　　那天，她观看一休与景二练习对打，高高兴兴回来的路上，忽然停住脚步，急匆匆地后退几步，果然就见沟里继续躺着几棵弱小的月季或者蔷薇花根。于是，瞬间心动。

　　明月左右看看，发现郭橐驼并不在附近，而且这几株花当真像是丢弃的，鼓了鼓勇气，还是下到沟里，捡起它们。

　　捡是捡起来，可是种到哪里？

　　司空无殇不喜欢花，明月顾忌他，所以不准备种在主院。藏书楼小院儿中花又足够多，再种，估计墙头都爬不下了。

　　左思右想，明月忽然想起藏书楼前，荷塘旁边，种上月季风景会锦上添花。

　　明月一笑，就决定种那里。

　　因此，拿着花根，就来到目的地。

　　没有铁锹，她有的是办法挖坑。正当明月四处找树枝时，猛然转身，发现郭橐驼正瞪着眼睛一脸阴沉又平静地看着她。

　　得，她这是又被抓包了？

　　郭橐驼就开始在明月刚才看好的地方掘坑，铁锹很轻松就刺破坚硬多的地面，三两下就刨出一个坑来，还将泥土拍碎。然后示意明月操作。

　　明月这才了然，原来他主动帮她种花！是想和好吗？不禁高兴。

　　然后，明月就不客气蹲下来，将花根埋好。

　　不等明月找工具，转身一看，郭橐驼已经大步走向荷塘。

　　他折了一张荷叶，折成漏斗状，舀了水回来，在坑边站定，弯下腰将水小心倒在根附近。

　　郭橐驼事毕，仿佛没有听见明月道谢声，提着铁锹转身就走了。

　　这么有个性！不过是否也该接受她道谢。

　　没想到，他这样好！

　　出发这天，一休和景二很快敲响了房门，一休还是不言，景二则眼睛亮晶晶，都穿着一身劲装。

　　兰姨去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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