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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刚用过早餐不久，蓉秀儿的身影竟出现在柳如心的睡房门口。
　　“哟~小不点和柳妈妈都在啊！” 蓉秀儿毫不客气的大步迈进来，宛如在自己的房中一般自在。
　　“你有什么事吗？”柳如心转过头问。目前他正在教我怎样梳理一种即简单又帅气的发髻。
　　为了方便晚上照顾主子，小厮一般和主子的睡房是连一块的，也就是主子睡房旁边的一间类似小杂货间大小的房子。
　　看到这一慕的蓉秀儿不由得咧开了嘴，似笑非笑道：“柳妈妈可真是忙啊，一大早还要忙着给小不点梳头。”
　　“看到我们在忙你还不快出去？”我道。一大早就见到煞星，晦气十足！
　　“我？当然不能出去！我是来找你柳妈妈的，顺道来看看你这个小不点今天乖不乖哦！” 蓉秀儿语气挑衅，径自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找我？呵呵，真是稀奇！蓉儿你有话现在说也无防，待会老板娘还找我有事。”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柳如心说起话来并不亚于蓉秀儿。不似蓉秀儿的圆滑讽刺，柳如心柔和的语调中却有着一种不容逾越的原则。
　　“不，今天上午老板娘是不会找你了。” 蓉秀儿的回答令我和柳如心中同时一愣，只见他得意地解释道：“因为她已经答应我让你们陪我出去一趟。”

　　早闻这个蓉秀儿是清楼最为嚣张的宝。今天之前，他给我的感觉最多也不过是言语上稍带轻佻，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目无章法，连老板娘都可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支眼——前提是他要老老实实的去接客。
　　但是，从现在起，我完全相信传闻的可信度。
　　因为他居然可以拉着柳如心和我，丝毫不用乔装的跑到酒楼里去喝酒！
　　此等举动，未免太张扬招摇过市！先不论清楼的小倌一般是不准随便出楼，就拿他将自己招蜂引蜜的绝色花容随意暴露在外面引来阵阵骚动这点来说，也是清楼一大禁忌。
　　虽然从那晚起，蓉秀儿身边似乎就没有小厮跟着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清楼里最厉害的打手——王兆和马汉。
　　按蓉秀儿的话说便是——老板娘现在都是看我的脸色呢！

　　在酒楼的一雅间里，蓉秀儿一口一口不间断地喝着酒。
　　我和柳如心就坐在他对面呆呆得看着他喝。
　　而王兆和马汉就在楼下坐着，没有跟上来。

　　见蓉秀儿酒量如此惊人，佩服之余，我心中却隐隐感到些许不安。

　　“咦？你们怎么都不喝啊？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蓉秀儿忽然抬起头，一口的酒气迎面扑来，熏得我一阵咳嗽。
　　“不，我没钱！”我真不懂这小子脑子里是怎么想的，清楼里美酒佳肴比比皆是，为何非要花些冤枉钱跑到这里来喝酒？
　　“钱？小意思！我请客！” 蓉秀儿说着就拿碗倒酒“来，柳儿，你也一起喝！”
　　如此一来，我和柳心如也不好再作推托，便陪着他一起喝酒。
　　不过也仅仅是在喝酒，大家彼此间默契的各有所思、沉默不语，寂静的雅间里飘散着浓浓的酒香。

　　“我就快存满赎身的银两了。” 蓉秀儿突然发话，打破了雅间的宁静。
　　“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柳如心问，语气里带有一丝羡慕。
　　“今晚接了最后一个客人就走。” 蓉秀儿玩着手中的空碗“对方可是德爷啊！要是能熬过去，不仅德爷赏的钱多，老板娘还会另送我一笔！”
　　“你......一定要保重！”柳如心没再多说什么，雅间又恢复宁静。
　　此刻已没有人再喝酒，蓉秀儿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盛开的杜鹃花在风中摇曳，眼中一片淡然。而柳如心则盯着手中的酒杯，眼眶中黯然生泪。
　　待树上的喜鹊飞远，宁静的雅间不一刻便变得一片死寂。
　　连我这个旁人都被他们俩身上发散出来的沉重气息给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我无趣地将目光投向窗外，天空阴沉沉的一片，天上成片的乌云好像随时都会压下来一样，远方已经能隐隐听见闷雷的低吼。
　　看来小镇今夜必有雷雨降临！

　　“小不点，你家乡在哪里？”许久，蓉秀儿问。
　　“呃......很远，大概不在这个国家！”我含糊地答道。不过我从之前那块玉佩上也能隐约看出些端倪：玉佩的正反两面均未雕刻任何东西，平滑无暇，倒是侧面雕满了奇怪的图腾，充满了异国色彩，也就是说这个身体原有的主人也不是疆国人。

　　“这么说你不是疆国的？那你是哪国的？”疆国虽然地大，但疆族人只占疆国人口的一小半——疆国是靠着近几十年频繁的南征北战才夺得如此宽广的领土，所以说往往在疆国看到的疆族人并不多，反倒是被中原人种占去了绝大多数。
　　“记不清了，反正从我记事起就已经一个人在这个国家了。”我说的可是个大实话。
　　“原来你和我一样从小就被抛弃了啊……”或许是因为醉了，蓉秀儿一改往日对我百般挑衅的作风，从眼中真切的流露出一抹悲伤……以及同情。
　　“我与你不同。”同是被抛弃的人，只不过最终抛弃我的人却是我自己。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由于季翔的离去才导致自杀，若是无他，卓非言早在几年前就离开这个世界。
　　可以说在遇到季翔之前，我从未觉得生活是一种享受。
　　“呵呵，为我们的同命相连，干了这碗酒！” 蓉秀儿仿佛没听见我方才的撇清，一口气喝下一碗酒。
　　“好！干！”为了祝我自己能抛弃过去，我也一口气灌下一碗酒。
　　“这酒还真烈！”我叹。
　　刚刚小口泯酒时不觉得，现在一口气喝下去，胃里立刻火辣辣的一片。
　　虽然这个身体在体力方面很有前途，但是酒量方面却是差的一塌糊涂。
　　也就是说，不一会儿我就醉了。

　　朦胧中，又断断续续地听到蓉秀儿和柳如心的对话。
　　什么“苗儿”、“德爷”的，都没听全。
　　不过有一句话我听得很清楚，
　　“如果我还能活下去的话……”
　　这是蓉秀儿的声音。

　　他这么说什么意思？

　　还来不及深究，我就被周公强行拖走，真地睡死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已近戌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柳如心就在床边坐着。
　　“言儿，你终于醒了啊！”柳如心眼中露出一丝欣喜“刚才老板娘还怪我们给你灌酒，把你都喝倒了就少一个干活的帮手！”
　　“就是~刚刚老板娘还气得揪了我得耳朵呢！” 蓉秀儿突然从一旁凑过来，一脸幽怨的望着我。

　　这家伙居然也在房里？

　　“活该！”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心想蓉秀儿今天好像心事重重，我按理应该对他好些。
　　“我......我干活去。”我觉得有些尴尬，挣扎着下床，却被蓉秀儿伸手拦住。
　　“哟~急什么？你的活早被我们做完了，傻子才会等你起床去干~”
　　“......”
　　“得~看到你精神就好了，我的回去打扮一下了，可不能叫德爷失望！”不待我发作，蓉秀儿识趣地转过身准备离开，柳如心起身走到门口替他推开门。
　　突然，趁柳如心离开的空隙，蓉秀儿又转过来揪了一下我的左耳，在我耳边说：“记住，我来这以前的名字是‘容修’！”
　　尔后，不待我反应过来，他便一人就大步流星地跺了出去，还不忘丢下一句“一人挨一下，这样我就心理平衡了！”
　　收回前言，这小子真的是很欠扁！不仅人坏，还小心眼！

　　晚上，由于德爷即将光临，楼里停止了一切其他接客的活动，除了蓉秀儿，所有小倌一律不得迈出房间半步，违令者罚一年的银钱。
　　若按惯例，每晚戌时一刻我是要到厨房为柳如心从李厨子那里端碗莲子粥的，但今晚柳如心说什么也不许我出房间，让我和他一起在屋里呆着。
　　“老板娘又没说小厮也要在屋里呆着！”柳如心的决定让我有些不满。
　　“如果你不想被德爷瞧见拉去一块待寝的话就给我老实地呆着！”柳如心平静地述说着他的坚定。
　　“小厮不是不接客的吗？”我真理在握。
　　“那是因为其他小厮都不长得像你这个样子！”柳如心难得白了个眼，“你有没有好好自己照过镜子啊？长得这么眉目清秀的，被德爷那个好色鬼看见还不一口吞了去？”
　　柳如心的口气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心想他难道是被那个蓉秀儿给带坏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番话，将我出去的念头完全打消，但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滋生。

　　没多久，我便间接体会到了他口中那个“德爷”是如何的恐怖——那个家伙简直就不是个人！！！

　　在柳如心的房里，我可以清楚地听到蓉秀儿凄惨的哭泣声。

　　充满痛苦、悲凉，更多的，是求饶。

　　比那天晚上哭得更加凄厉，更加无助，更加嘶声竭力。

　　即使半夜里窗外下起了大雨，也没能淹没蓉秀儿一直没停断的哭喊声，以及德爷的笑声......宛如雄狮般的咆哮，显得是那么的挑衅、狂妄。

　　哭声、笑声、风声、雨声搅在一起，合奏着诙谐而疯狂的乐章，揪扯着每一个人的心脏，撕咬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我第一次知道，

　　原来□□，

　　也能够如此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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