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蜜传

　　娇小雪白的奇奇支在崖壁上，一见雅蜜和小麦进入峡谷，就欢快地扇动翅膀飞起来，在雅蜜头顶盘旋了几圈，落在雅蜜肩头。
　　雅蜜轻抚着奇奇额顶的白羽，开心笑道，“奇奇真乖，在等我们呢？是不是为我们担心了？我们这次很顺利，不过我现在没有小鱼干了，最后几条喂了赫羽族的小雕，明天我给你送过去。”
　　奇奇眨了眨眼像是听明白了，飞起来又在雅蜜头顶盘旋了几圈，便向通天树的方向飞去。
　　从谷口到家的路随崎岖，却走得顺顺当当，雅蜜和小麦到家时，天刚擦黑，院门上的双胞盘结兽还在睡觉。雅蜜故意大力拍门，纽在一起的双胞盘结兽猛然惊醒，两只脑袋撞在一起，摇得像拨浪鼓，少卿才停下来，斜着眼睛扫向雅蜜和小麦，解开盘结在一起的躯体，院门缓缓打开。
　　雅蜜一进门，便将满载盐巴和谷物的大竹筐重重放在院子里，毫无顾忌地大声喊道，“阿娘，侍娘，我俩回来啦，回来啦。我要渴死了，我要饿死了，晚食做好了吗？”雅蜜一边喊一边走进膳厅。
　　小麦跟着雅蜜进院，先将自己背的大竹筐放置到储物间，又将雅蜜放在地上的大竹筐拖到储物间，两只竹筐都摆放好，小麦才走进膳厅。
　　侍娘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雅蜜的喊声，放下手里的家伙事便迎了出来。
　　阿娘正在工作间雕刻着一块芙蓉玉，这是为廿八日布家婚宴准备的贺礼，听到雅蜜的喊声，阿娘放下刻刀和芙蓉玉也走了出来。
　　雅蜜走进膳厅，直奔石桌上的紫玉茶壶，端起来就对着壶嘴豪饮。侍娘从厨房走到膳厅刚好看到雅蜜在豪饮，一个大步过来夺下雅蜜手里的茶壶，教训道，“哎呦我的小祖宗，渴了也不是这么个喝法，小心呛着。”
　　雅蜜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留出来的茶水，“管它什么喝法，先解渴再说。”
　　雅蜜说罢又要去拿侍娘手里的茶壶，侍娘抬手避开她，按着她坐下，再将茶水倒到紫玉茶盏里递给她，“我也不求你端端正正地坐着的品茶，女孩家家的，哪有你这个样子，你就用茶盏喝就好了。”
　　雅蜜呵呵一笑，“好，我听侍娘的。”接着又咕咚咕咚灌下去几杯茶水。
　　看着雅蜜喝水的豪迈样儿，侍娘笑了笑道，“瞧给你渴的，这一趟可顺利？”
　　雅蜜边喝边用袖子擦脸，“顺利，今日我俩回来的比往常早，就是很顺利啦。”
　　侍娘见状又唠叨起来，“哎呦，怎么用袖子擦脸，好好的小主真成了山野毛丫头了。你的帕子呢？”
　　雅蜜想到自己的帕子上个月出谷便给了阿峰擦眼泪，这次遇到阿峰想要回来，却被他攥得牢牢的，也没能要回来，随口道，“弄丢了。”
　　侍娘撇了撇嘴道，“小主什么时候养成丢三落四的臭毛病。”
　　侍娘还想再唠叨几句，见小麦进来，便招呼小麦坐下，也倒了杯茶递给小麦，“小麦也累了，喝水，歇会儿，晚食马上就好。”
　　阿娘稳稳地走过来，摸了摸雅蜜的发顶，满脸宠溺，“丢就丢了，我再给你做一块就是。”
　　雅蜜笑着抬头看着阿娘，“阿娘对我最好了。阿娘不用麻烦做了，我不常用帕子。”
　　侍娘哼道，“女孩子哪有不用帕子的？就用袖子擦？这么大的姑娘女红一点儿都不会，也是全族独一份。”
　　雅蜜抢白道，“我怎么不会，帕子上的小蜜蜂是我自己绣的。”说罢又灌下一杯茶水。
　　侍娘摇了摇头不予认同，转身去了厨房，阿娘看着雅蜜灰头土脸的疲态，心里好像被揪了一下，“慢些喝，别呛到。累坏了吧？怎的这般灰头土脸的？先洗个脸，吃完晚食再去洗个澡。”
　　尊长们频繁安排雅蜜轮值出谷，阿娘是拒绝过的，谁忍心让自己孩子去冒风险呢？没办法，家家都有难处，族人在谷里生活得久了，胆子越来越小。阿娘知道雅蜜胆大无畏，心胸宽广，不会去与族人计较。再说，出谷对雅蜜也有好处，让她见见外面的世界。
　　雅蜜和小麦去洗手洗脸再回膳厅，就看到晚食已摆在石桌上，是草豆籽磨成粉做的煎饼，上面抹了一层野莓酱，还有炸鱼丸，野蘑菇汤，如此而已。
　　谷里食物匮乏，侍娘能耐再大再变着花样做，日常吃食也无非是是草豆籽、鱼、野蘑菇、野菜这几样。对着已经吃厌的这几样食物，雅蜜撇撇嘴，坐下，拿起煎饼咀嚼了一口，忽而兴奋道，“煎饼里有谷物？好吃。”
　　侍娘笑道，“看你方才小嘴都撇到天上去了，我就知道你想吃谷物，这一吃出来有谷物，瞧你高兴的。”
　　阿娘微笑道，“这是咱家最后一把谷物，我让阿娟把谷物和草豆籽一块磨成粉做了煎饼。”
　　小麦怯怯道，“谢谢夫人，谢谢侍娘，我不累，小主爱吃谷物，小主多吃些。”
　　雅蜜吧唧吧唧的大口吃着煎饼，再塞一个鱼丸进嘴里，脸撑得鼓鼓的。
　　阿娘怕雅蜜噎到，赶紧给她盛一碗野蘑菇汤，“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
　　雅蜜鼓着腮帮子对着阿娘嘻嘻一笑，瞥见阿娘盘子里的煎饼颜色和自己的不一样，又看看侍娘正吃的煎饼也是不一样，顾不得咽下嘴里的食物，囫囵地道，“阿娘和侍娘吃的煎饼里是不是没有谷物？”
　　侍娘一边吃一边道，“那是，只剩一把谷物哪里够四个人吃。你俩还在长身体，今日又这么劳累，自然是紧着你俩吃。”
　　雅蜜忙把自己手里的半块煎饼放到阿娘盘子里，“不行，阿娘吃我的。”
　　小麦见状也忙把刚要塞进嘴里的煎饼放到侍娘盘子里，“侍娘，你吃我的。”
　　“好了，阿娘知道雅蜜的心意。”阿娘微笑着把半块煎饼重又夹回雅蜜的盘子里，“别孩子气，赶紧吃。”
　　侍娘也把煎饼夹给小麦，低训道，“小麦，你老实坐着吃，别捣乱。”
　　雅蜜执意不肯吃，阿娘道，“你俩好好吃，知道你俩孝顺，但我和阿娟不在这一口谷物。一会儿我和侍娘把你俩今日带回来盐巴和谷物交到族里，明日尊长们就会分配给大家了。明天我们做谷物粥可好？”
　　“好啊好啊。”雅蜜开心的不得了，小麦在一旁也开心的笑着，俩人方才踏踏实实地吃起来。
　　食毕，小麦随侍娘到厨房里收拾。
　　阿娘从紫玉茶壶里倒了杯茶，漱了漱口，吐到地上茶盂里，雅蜜也学着阿娘的样子漱了漱口。
　　阿娘摸了摸雅蜜光滑的脸蛋，和善地笑道，“你累了，一会儿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我和侍娘去族里领谷物，不叫你俩，你俩多睡一会儿。”
　　雅蜜凑近阿娘，小声道，“阿娘，我有个事情和你商量。”
　　阿娘微微抬眉，“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雅蜜迟疑了一下，“今日茶草行掌柜说这次霉茶品质比往日好，给了我一个好价，换来的谷物比往日多。咱家可不可以先留下一些谷物，再给族里送去。”雅蜜心里打着小算盘，那块繁星织锦多换来的谷物，应该归自家所有。但又不能告诉阿娘她把织锦拿出谷，只能撒谎说今日茶草卖了好价。
　　阿娘断然拒绝，“不可。”
　　雅蜜不解道，“为什么啊？尊长们又不知道，没准别家出谷采买也会私留一些，谁能查得出来？”
　　阿娘一脸正色，“别家如何我不知道，我们家绝不可如此。”
　　见雅蜜一脸不快，阿娘又道，“你忘了？出谷采买的物资不得私留，必须按谷里人口平分。这是当年姆弥族隐退到谷里时你阿爹定下的族规，我们必须遵守。”
　　雅蜜嘟着嘴摇晃着阿娘的胳膊，撒娇道，“就一次，咱家就留这一次，今日我俩真的比往日带回来的多，多好多呢。”
　　阿娘仍是拒绝，“不可。”
　　雅蜜还要再说，阿娘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其他物资还好说，盐巴和谷物是必需品，如果大家都想私自留下来一些，必然引来族人间的矛盾。那些年战乱姆弥族死伤惨重，你阿爹带领大家隐居到大峡谷时只剩下百十来户，谷里资源匮乏，我们在谷里能存活下来靠的是族人互相扶持，只有平均分配才能激励各家开枝散叶多生育增加人口，有利于姆弥族繁衍生存。”
　　雅蜜瘪嘴点头道，“那好吧。”
　　雅蜜心想，难怪各家都找各种理由不愿意出谷换物。可惜那块繁星织锦，今日多换来的谷物也只能平均分配，可是要是没有那块织锦，换的盐巴和谷物比往日少，尊长们保不齐还会怪罪我没有尽心办事，出谷采买这个差事就是费力不讨好。

　　雅蜜和阿娘又说了一会儿话，等她回到闺房时，小麦已经把洗澡水已经备好了。
　　灯虫趴在玲珑罩里，一看到雅蜜进来，高兴地站起来对着雅蜜挥手。
　　小麦一边给雅蜜准备换洗衣衫一边道，“小主，你先洗，然后我再洗。”
　　灯虫听闻雅蜜要洗澡忙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雅蜜像是听不到看不到，失了神一般径直走到床边，直直地躺下，望着床幔发呆。
　　雅蜜满脑子想的都是五日后和海棠的约定，如何出谷是一个难题。
　　大峡谷有结界保护，外人看不到也进不来，谷口有蔓灵严格把守，族人不得擅自出谷。族人非必要不出谷，每次出谷要事先由尊长施法打开在图腾柱下的蔓灵坛，出谷人滴血在蔓灵坛上，坛上即会显现出谷密咒。族人在出谷时向蔓灵默读密咒，同时蔓灵刺血确认出谷人与在蔓灵坛滴血匹配，方可放行。入谷时也同样，默读密咒，蔓灵刺血确认入谷人。一旦出谷人进入大峡谷后，出谷密咒即失效。如再出谷须重新由尊长打开蔓灵坛滴血获得新的出谷密咒。
　　雅蜜五日后出谷赴约不可能得到尊长准许，无从获得出谷密咒。任凭雅蜜再聪慧再能编排说辞，也想不到计策能够获得尊长准许。雅蜜越想越烦，面上却是两眼发直，呆若木鸡。
　　小麦将换洗衣衫放在床边，见雅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催促道，“换洗衣衫准备好了，小主快洗澡吧，小主洗完我再洗？”
　　雅蜜充耳不闻，仍是发呆，小麦推了推雅蜜，关切道，“小主怎么了？是累坏了吗？”
　　雅蜜一时想不到如何出谷，长呼一口气，或许是自己脑子不够清醒，回了神看了看小麦，腾地坐起来道，从腰间解下荷包交给小麦，“荷包里有海棠的金簪子，你帮我收好。”
　　小麦接过金簪，回身将金簪收于水晶梳妆匣中。
　　雅蜜暗想，也许在碧潭里游一圈冷静冷静就能想到计策，站起来，便道，“小麦，你知道我不喜欢在木桶里洗澡，木桶空间太小扑腾不开。你自己洗吧，我去碧潭洗，你也累了，省得你再换水。”
　　小麦急道，“那怎么行，这个时候碧潭又黑又凉。”
　　“我会放灯虫进鱼漂灯罩带着下去游，有个照亮就不黑了。再说，咱们常年洗冷水澡，我天天下碧潭捕鱼，不怕凉。”雅蜜一边说一边用粗布巾将换洗衣衫卷成卷夹在腋下，又从床头柜里拿出透明的鱼漂灯罩，就要向外走。
　　小麦紧忙伸手拽住雅蜜，“不行，夫人不会同意的。”
　　雅蜜握了一下小麦的手，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我悄悄出去不让她知道，她就是知道了也不会阻拦我的。”
　　小麦拗不过雅蜜，只得放开她，玲珑罩里的灯虫张大了嘴巴一脸担心。
　　雅蜜蹑手蹑脚地从闺房走到院门，发现阿娘和侍娘不在家，想必是去族里送今日从镇集上带回的盐巴和谷物。雅蜜放下心来，盘结兽一打开大门，雅蜜便脚底生风向大峡谷深处的碧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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