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巧巧

　　铜镜光鲜，沉闷地映射着桃花般的美人面。

　　陆霓裳的确是个漂亮的。

　　纤瘦，精致，小巧，宽袍大袖的衣裳里，显得很是气质出尘。

　　“娘娘！吉时快到了，你该准备着上马车了！”

　　陆霓裳听了珍珠的禀报，又往精致里看了一眼，这才起身，极为端庄地走着，出了屋门，出了院门，出了府门，然后在全家的叩拜相送下，上了马车。

　　马车的车轮滚啊滚啊，摇摇晃晃不知什么时候能停下，仿若陆霓裳无休止的宫妃人生。

　　虽然都是在京城，但一路行车还是让人有些晕得慌。

　　因为走得快了一些，所以距离进宫的吉时还早了些，马车在宫门外等了很是等了一会儿，知道里面唱了一声“吉时到，恭请贵人入宫”，马车的车轮才终于又转动了起来。

　　只是没走多远，那马车便再次停了下来。陆霓裳想要掀起帘子看一下，却被苏巧巧止住了：“这是入宫的第一道关卡，要检查行李的，你带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估计是要查上一番的。”

　　陆霓裳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最后也没掀开那道帘子，就像这辆马车，因为巍巍皇权，再也不可能掉头，车里的人终究是要将半生都葬送在红墙绿瓦之中。

　　等了很久，车子再次启动，行了一小段路之后，再次被拦住。
　　。
　　陆霓裳又想掀帘子，却再次被苏巧巧打断：“这是第二遍搜身，要搜行李，也要搜下人。”

　　这一次停的时间更长。

　　等再行再停之后，苏巧巧怕陆霓裳再掀帘子，直接提示道：“这是第三道检查，待会也得查你。”

　　果不其然，苏巧巧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个老嬷嬷的声音：

　　“宫中规定，此处检查，入宫的贵人也得下车搜身，请贵人下车。”

　　陆霓裳懒懒地起身，下了车，由那嬷嬷带着走至一处用布匹围出来的空间里。嬷嬷道了一声
　　“奴婢得罪了”，便开始搜身，摸得很是仔细，簪子要抽下来看一看，鞋子也要脱下来看一看，繁琐极了。

　　这一次查得也是最彻底的，连车马都检查了。

　　到了这里，也才算是真正到了内宫的大门口。

　　上了车再行了一会，到了下马处，又是重新再搜过一遍，这一次更细，除了衣裳细软和首饰之外，一律不许带进去。

　　这次查验之后，陆霓裳带来的东西立刻就少了一半。

　　有小太监带着珍珠和翡翠去了陛下赐居的住所，先行回去整顿行李，陆霓裳则换了轿撵，去拜见皇后和太后。

　　其实妃嫔入宫，一般拜见皇后即可，后宫女眷那么多，皇上都不一定全见过，就更别提太后了。只是陆霓裳初封便是嫔位，算是正经的皇家人，所以太后还是得见一见的。

　　只不过要是妃位才能单独去见太后，所以陆霓裳还是得先去拜见皇后，由皇后带着去拜见太后。

　　礼数上倒是不用苏巧巧提醒什么，苏巧巧的礼数还不如陆霓裳呢。

　　到了凤仪宫正殿的时候，皇后已经等着了。

　　陆霓裳看去时，那是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眉宇间还带着一丝俏皮，只是皇后的服制格外沉重，压得贵人身上的气息都不复轻盈。

　　她看起来似乎很是疲于奔命，忙于应付。

　　苏巧巧都看见了，借着陆霓裳的眼，都看见了。

　　皇后果然不是这么好当的。

　　陆霓裳按着出次见面的礼数，会给皇后行了大礼，而上头坐着的那位年轻的皇后，也似乎并无敲打之意，只是疲惫地让她起身，赏了两块料子，一支掰了一条尾羽的凤钗，还有一本宫规。

　　凤钗掰了一条尾羽，下面的嫔妃就可以戴了。而这样的凤钗，每一位入宫的嫔妃都有一柄。

　　只是这东西虽不僭越，但到底算是违制，满打满算这宫里能戴着它的，也只有三位贵妃了。说到底，它不过是个尊卑上下的警示罢了。

　　仔细看，那凤钗刚好是摆在宫规上面的。

　　不敲打，倒是试探，苏巧巧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位皇后，很有意思。

　　她能坐稳皇后的位置。

　　应该吧。

　　东西不过是给陆霓裳看上一眼，自然是会有小太监跑一趟，去给陆霓裳的永安宫送去的。

　　陆霓裳见了赏赐，便又跪下谢恩：“嫔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那帕子掩了掩口鼻，而后不慌不忙地答道：“起来了吧，本宫带你去见太后。”

　　有皇后在，去见太后的路上，陆霓裳的轿撵便只是空抬，陆霓裳自己则是跟着皇后身边，一路走到太后的寝宫去。

　　陆霓裳是家里专门培训出来的，自然是了解一些太后的事情的。

　　如今皇上正值盛年，太后也不过五十多岁，加上保养得宜，其实不过是看着和气了一些，并不怎么显老。

　　太后最上心的，莫过于皇上子嗣单薄的事情，和二十多位妃嫔相比，皇子加上公主齿序才排到了八，着实是少了一些。

　　至于其它方面，太后倒是不太管事，加上皇上女人多，本就不太上心后宫之事，和太后的关系倒是不错。

　　至少看起来是不错的。

　　进太后宫中的礼仪要更为繁琐一些，在门口禀报，通报，再传回来，等人带进去。

　　太后是等陆霓裳都已经到了，才从里间走出来的。

　　她穿的颜色很是低调，沉闷，就像这世间所有的寡妇一般，为由头上的首饰和发型，向人们昭示着这是一国之母，是太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苏巧巧内心OS：这个头仿佛是P上去的一样。

　　陆霓裳跟在皇后的身后，皇后行礼，她就跪，皇后请安，她就请安，而后就侍立在皇后的身边，仿佛只是皇后带来的一件物什一样。

　　太后倒是多打量了陆霓裳两眼，陆霓裳也不躲，只是恭顺地看着太后，眉眼里都是谦卑，却并无讨好。

　　太后这才收了目光：“看着是个好的。”转而又吩咐道：“赏吧。”

　　东西是一早就备好的，两匹料子，一套首饰，如今不过是拿出来罢了。

　　陆霓裳再次叩头谢恩，接了那东西，然后又交给了太后处的小宫女，由那小宫女送回去。

　　这之后陆霓裳又是跟着皇后回凤仪宫，把皇后送回去，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陆霓裳所居住的是永安宫的主殿，名字同样也是“永安”，一间给主子住的，两间空着的客房，两间给管事或者值夜的下人住的，还有一间是库房，一间是小厨房。

　　宫中一共也只有十二个主位，如今是正头娘娘少，陆霓裳还能混个主位，等日后嫔位上了旁人，就只怕未必还能得个主位当当了。

　　永安宫里如今只陆霓裳一人独住，属于永安宫的宫人们，自然都归陆霓裳来管，这宫里的管事姑姑和管事太监，也自然是要跟在陆霓裳身边当差的。

　　除了永安宫洒扫针线之类的各项伺候的之外，永安殿里也是有自己的人的。

　　按照嫔主子的规制，有两位大宫女，四位贴身宫女，四位侍婢，以及三五个跑腿的小幺。

　　陆霓裳先是见了自己殿里的，还有管事姑姑，也就是掌宫女官，还有大太监，都一并赏了，又吩咐给外头的都赏了，才算完事。

　　这时候便已经是到了晚上了。

　　新人不论来处，一律是三日后才见人承宠，此后的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陆霓裳自然是不必去请安的。

　　皇上虽然对后宫的事情不大上心，但一般来说，新人入宫在宫室里待三日之后就能承宠了，皇上都会过去留一晚上，哪怕是选秀入宫新人多，皇上也会按照顺序一一过去。

　　陆霓裳算是功臣之后，皇上更是会去她那，因此第五日一能请安的时候，大家的焦点便都在她的身上。

　　凤仪宫宽敞，留给皇后接见嫔妃请安的单独有一个房间，十二把椅子，十二个主位，除此之外的，若是嫔位以上的，倒是可以站在主位的后面，剩下的没有主位或者身份在美人及以下的，便只能站着了，站在门外。

　　陆霓裳入宫就是嫔位，本就引人侧目，如今外头资历老的还站着，她却还能进来坐着，自然更是狠狠地拉了一波仇恨。

　　天热的时候，外面站着的热，天气冷时，外面站着的还冷，偏生里面的主子不体恤，拈酸吃醋，话说起来就是个没完没了，明明都是废话，说了还生气，非要一直在那说个不停，让外面的人难受得要死。

　　宫里的斗争，有时只是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开始萌芽的时候可能只是请安是漫长的等待，比如不得宠时的一次膳食不合心意……一旦有了机会，便会成为向上攀爬的藤蔓。

　　陆霓裳路过外面的妃嫔进屋的时候，能感受到那些目光里又羡慕，又嫉妒，甚至有毒怨。

　　苏巧巧也是头一次这般清晰地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用同为嫔妃的双眼，来看嫔妃眼中的世界。

　　如今一看，又是颇有感慨，只是太过复杂，不知道自己感慨的是什么。

　　众人给皇后请安过后，陆霓裳在最远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如今十二把椅子，只空了两把，陆霓裳的旁边虽还有一把空椅子，但仍然是离外面的嫔妃太近了，近到她感觉她们的目光很是烤得慌。

　　正这时，就听见重华宫的赵贵妃道：“说起来，今日开始，嘉嫔是不是就能承宠了？说起来这还是本朝第一个有封号的妃嫔呢。”

　　赵贵妃说这话的时候，看向的是皇后，而不是陆霓裳，因此陆霓裳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赵贵妃口里的那个“嘉嫔”，说的是她自己。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瑶华宫的木贵妃也开口了：“是啊，我们这等陪伴皇上多年的也都还没个封号，可见皇上是真的喜欢这位陆妹妹的。”

　　陆霓裳反应过来之后，暗暗埋怨了苏巧巧不提醒自己一些，然后才起身道：“两位娘娘如此称赞，嫔妾却是万万当不起的，嫔妾入宫，尚未见过陛下，又谈何为陛下所喜？不过是家中功劳而已。”

　　苏巧巧心想这话不妥，长乐宫的卿贵妃便接道：“这话说的，好似这宫里只有你家是有功劳的一般。”

　　听了这话，苏巧巧反倒放下了心来。

　　确实，这宫里家中有功劳的不止陆霓裳一个，但若论大功，那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三朝老臣的孙女，现在在上头坐着呢，另一个就是陆霓裳了。

　　虽然因为妃位已满，只在嫔位，但却是补偿了个封号的，有了封号便大半级，虽说还是得对着四妃行礼，却也是嫔位之首。

　　卿贵妃这话说出来，倒是有些托大了。

　　果然，上首位上的皇后神色凛了凛，只肃然地说了一句：“卿贵妃你逾越了。”

　　卿贵妃自然是反应过来了，只是立刻就有人顶着她聊：“皇后娘娘息怒，若是论家中功劳，还有谁能越得过老太傅呢？”

　　说这话的人是映泉宫的袁妃，陆霓裳在心中捋了捋，这位家里倒是跟皇后有个七拐八拐的姻亲，不算远，但也绝对不算近。

　　皇后淡淡一笑：“父兄功劳，本就不是我们闺阁女子出力，更何况谁有功，功劳多大，皇上心中都是有一杆秤的，我们在这里说这些，也是僭越了的。”

　　卿贵妃道：“是啊，父兄功劳，皇上心中自是有杆秤的，有些人家里子孙不济，巴不得拿出来上一辈子上两辈子上几辈子的功劳来说呢！”

　　这一句话算是把皇后和陆霓裳都骂进去了，室内一时间无比安静。

　　若皇后的祖父真的只是普通官员倒也好，偏生这是三朝的太傅，还给当今的陛下讲过课，天地君亲师，你说天子的老师不会教导子侄，这差不多也跟骂到皇帝头上没什么区别了。

　　皇后立刻便拍案而起，道了一句：“卿贵妃，你可知错？！”

　　这逻辑牵强，欲加之罪，但皇后问话明显就是要杀鸡儆猴，不等卿贵妃回答，便直接叫了人来，手里拿着木板子，掌嘴卿贵妃。

　　地上呼啦啦地跪了一排，只有陆霓裳像是溜号一样，还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苏巧巧问她：“你不意思一下吗？”

　　陆霓裳在心中缓缓回她：“不着急。”

　　等众人跪了一地后，陆霓裳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跪在地上道了一句：“皇后娘娘息怒。”

　　里面闹着，外头就有人使了眼色，让去请皇上，陆霓裳不是完全正着跪的，余光就瞄见了那个头头跑出去的小宫婢。

　　苏巧巧已经能猜出来，那宫婢只怕是要跑到皇上的面前说：“不好了！皇上！皇后要打死卿贵妃呢！”

　　就是不知道皇上会站哪一边了。

　　皇后的板子不轻，卿贵妃几乎是被打一下，就会闷哼一声，如今两颊肿起自不必说，便是连牙都掉了一颗。

　　苏巧巧不予置评，但苏巧巧觉得场面有点血腥。

　　她数着数，皇后那边是打满了二十下，才准停的，停了之后众人自然是没什么心情继续闲聊天了，索性皇后也不留她们，叫回去了。

　　陆霓裳坐上轿撵的时候，苏巧巧便问她，为何要投奔皇后，而陆霓裳只是轻笑：“没什么投奔不投奔的，妃位上已经满了，除了皇后，谁还能拉一个下去？”

　　苏巧巧不置可否。

　　在她看来，一入宫就这般出挑，不是什么好事。

　　陆霓裳已然适应了宫中的生活，因为本就和家里的区别不大。无非是早上请安，回来读书或者做针线活，中午吃饭，出门活动活动，睡个午觉，起来练练特长，去给皇后请安，侍寝或者回宫用晚膳，然后听听宫人读书，就洗漱入睡了。

　　规律得很。

　　其实这也是苏巧巧的想法，生活规律，长寿，并且日子过得都一样，有利于心境平和，至于偶尔不平和的时候，再去平和——其实宫里哪有那么多不平和？每日看起来清闲，实则往往多思多虑，久而久之，人的性子都被磨成了一个样子，麻木，易怒，暴躁。

　　刚入宫明媚的样子确实能吸引皇上，可那不过是一面欣赏鲜活，一边渴望规矩罢了，等到妃嫔真正被规矩驯服的那一天，皇上也自会去找别人。

　　许久，苏巧巧才说了一句：“定国侯府不需要你在宫里为他们谋什么福祉。”

　　陆霓裳这回只是惨然一笑，都没再内心里回苏巧巧什么。

　　一晃便到了晚上，陆霓裳吃了个糕点垫了垫肚子，而后漱了口，换了衣裳，重新梳妆。

　　因为明摆着今天晚上皇上会传召，所以陆霓裳自然是精心装扮过了的，选了最衬她的衣裳，化了个美美的妆，看得苏巧巧都想忍不住提醒她。

　　提醒她妃嫔初次侍寝都是要在皇上的圣躬殿，要重新洗了澡，卸了妆，换上衣服的，现在把妆化这么美，没什么用的。

　　不过美倒是真的美。

　　毕竟折腾了很久呢。

　　陆霓裳是刻意来得晚了一些的，等她到的时候，皇后那里人都已经齐了，甚至连卿贵妃都戴着面纱来了。因为白天那事，也没人在此处说笑，都很严肃地坐着，等御前的人过来传旨，是要去谁那，还是召谁侍寝。

　　今日陆霓裳打扮得美，一进门就引起了一屋子妃嫔的注意，只是到底没人敢说话，只是安静地观察着。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一阵，御前的人终于过来带陆霓裳去圣躬殿准备着了。

　　进了圣躬殿的偏殿，便有嬷嬷引着伺候陆霓裳卸妆、上妆，沐浴更衣。

　　只是陆霓裳卸了妆，看见了呈上来的化妆品，苏巧巧就觉得不对劲了，刚要提醒陆霓裳那化妆品有问题，便听见陆霓裳问道：“请问嬷嬷，侍寝一定要上妆吗？”

　　嬷嬷答道：“定例如此，但并无要求。”

　　陆霓裳便道：“那就不上妆了吧。”

　　这招苏巧巧之前也用过，无非就是仗着年轻漂亮，给皇帝个新鲜感而已。但眼下化妆品有问题，不用便也只能不用了。

　　只是不知道陆霓裳要怎么说了。

　　依着宫人的指引，陆霓裳有沐了浴，更了衣，重新出来，由被子裹上，而后送到了圣躬殿皇上的床上。

　　老皇城嫔妃卷一位！

　　皇上已经在等着了，苏巧巧也就关闭系统，只留一个台词器歇一会了。

　　等下面的人都退下，陆霓裳便抬起头来，矜持而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又慢慢半阖眼皮低下了头，按照规矩钻进了皇上的怀里。

　　皇上搂着她问：“爱妃这是没有化妆？”

　　陆霓裳笑了笑，略带委屈地反问：“嫔妾不化妆的样子，就不美了吗？”

　　“没有，爱妃自然是极美的，这也是定国侯府的用心。朕不过是好奇，妃嫔面圣无不是容颜精致，怎么小小女子，就敢素面朝天地来见朕呢？”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轻松，甚至还刮了刮陆霓裳的鼻子。

　　可是陆霓裳却红了眼眶，只将自己的头摇了摇，埋进了皇上的胸膛。

　　能当上皇上的，多半都是人精，这哪还能不明白，只怕不是不想化妆，而是不能化妆。那能让妃嫔不能化妆的，无非就是化妆的那堆胭脂水粉出了问题。

　　就算是看在陆霓裳的出身，皇上也是真的发了火的，几乎是咬着牙说了一句：“尚寝局的人真是越来越办差了！”

　　苏巧巧看着字幕，心知这一晚只怕不需要再小黑屋了，便又恢复到了工作状态，一看皇上这反应，便猜到只怕皇上是将早上皇后那边的事情，与晚上的这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其实皇上与皇后家中的联系，算是比较亲密的，那是他的师族，算是他漫漫太子路的一支原始股。

　　只不过当年还是有战事的，所以太子的妻子选的是武将出身的南氏。

　　南氏只是当今沈皇后的人设填补，在设定里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而皇后的闺名，自然也未在史书上有过一笔半笔。

　　如今皇上虽然还没多喜欢皇后，但自然也是会帮助皇后站稳脚跟的，因为上午的时候他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派人过去制止，过后更是没看过卿贵妃。

　　这已经足以说明皇上的立场了。

　　估计陆霓裳在皇上的眼里，现在是和皇后绑在一起了。

　　皇上刚掀了被子喊了一句“来人！”还不待下床，就被陆霓裳伸出了一只白嫩的小手，拽住了寝衣的前襟：“皇上！别！”

　　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

　　皇上低头看向她，她便道：“不过是胭脂水粉上的事情，嫔妾也只是猜测，如今嫔妾都到了皇上这，那东西就算有问题，如今也只怕查不出来了……”

　　那小模样委屈极了，苏巧巧觉得自己都有些不忍心。

　　“好，那朕就先不追究。”

　　然后后面……苏巧巧就被强制小黑屋了，一直关到了半夜才放出来，但那时候陆霓裳已经睡下了，苏巧巧几乎是跟着一起被迫休息了。

　　苏巧巧掐着皇上起床的时间，提前很早将陆霓裳叫起来，想让她整理一下仪容，却没想到陆霓裳只是松了发髻放在边上，继续睡觉，皇上这边都起了，她还在睡。

　　哦，看样子是要走宠妃路线了。

　　也罢。

　　苏巧巧没有再劝，任凭已经醒了的陆霓裳装睡装得请安快要迟到了，才悠悠醒来，又慵懒又慌忙地收拾好自己，从皇上这边往皇后处跑。

　　但很显然，还是晚了的。

　　陆霓裳赶到的时候，一屋子坐着站着的，都看向了陆霓裳。

　　虽然阿她看起来很是紧张，但苏巧巧却知道，这个人根本就不慌，她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嫔妾今日请安来得晚了，请皇后娘娘责罚。”

　　本朝处罚宫妃，一般是抄书、禁足、打手板、罚俸、掌嘴、入冷宫，从前往后，从轻到重。

　　而请安迟到，往大了说是不敬，可以直接掌嘴的。

　　只是昨天刚掌了嘴，今天便不好再传板子了。

　　皇后因而道：“你昨日侍寝辛苦，来得晚些也无妨，这宫里再没有比皇上和太后更要紧的事情了，你是侍候皇上，又是为太后分忧，不过是一时劳累睡得迟了，不是有心的。”

　　但又转而道：“但宫中究竟是有宫中的规矩的，本宫忝居皇后之位，自然是有教化后宫的责任的，你还未敬茶，今日便留下来学规矩吧。其他人都散了吧。”

　　皇后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极了，似乎是真的认为陆霓裳是恃宠而骄，大家临走的时候，可都是看热闹的眼神。

　　可等众人都走了，皇后才带着陆霓裳往里间去了。

　　待皇后坐在了榻上，陆霓裳便跪在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迟疑了一下，直接便让抱枝上了茶：“跪都跪了就别再折腾了，借你手，直接把茶敬了吧。”

　　陆霓裳温柔一笑：“是。”

　　敬过茶，皇后便给陆霓裳赐了座，然后热络地问道：“侯夫人安好？”

　　陆霓裳一愣，而后答道：“谢皇后娘娘挂心，祖母一切安好。”

　　皇后这才解释道：“文臣武将之间本没有来往，然我与母亲去寺里进香的时候，中途遇上大雨，还是多亏了侯夫人相助。”

　　“娘娘客气了。”陆霓裳说着，又去给皇后行了个礼，但心下里也知道，这无非是两人达成合作的默契罢了。

　　至于这恩情，不管有没有，陆霓裳却是不敢记得的。

　　这之后，皇上除了偶尔来皇后这里几天之外，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陆霓裳这里的，偶尔还会叫陆霓裳来伴驾。

　　宫里一共只过七个节，年节、元宵、端午、中秋，太后生日、皇帝生日、皇后生日。

　　皇后的生日称为千秋节，今年的千秋节，也是继后入宫以来的第一个千秋节，过的是新皇后的生日。

　　虽说是皇后过生日，但这生日本身，也是要皇后筹备的。一个年纪轻轻的皇后，自己应承这些，多少是有些费力的，因而还需要宫里的老人儿协助着。

　　今日早上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聊的便是这事。

　　陆霓裳依旧坐在边上的位置上，暗暗静静的，仿佛她并不是皇后的人一般，差不多的年纪上，她只怕是真的帮不上皇后什么。

　　坐得最靠前的重华宫赵贵妃，是最先开口的，但开口便是推辞：“娘娘千秋节，臣妾本该是该尽尽心的，可是臣妾得照顾大皇子。娘娘过节之时，臣妾必然备上一份贺仪，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摆摆手，倒是不介意：“那可有什么人愿意参与千秋节之事啊？”

　　长乐宫卿贵妃站了出来，她脸上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只是仍然蒙着面纱：“臣妾无知，冒犯了皇后娘娘，请求皇后娘娘允许臣妾处理千秋节事宜，让臣妾略略弥补自己的罪过，为皇后娘娘尽心。”

　　皇后听完，没什么表情，无可无不可地示意卿贵妃坐下。可卿贵妃却像是铁了心一般地跪了下来，开始磕头：“求皇后娘娘原谅臣妾！原谅臣妾！原谅臣妾吧！”

　　卿贵妃每说一句话，便会磕一个头，咚咚咚的，听得瘆人。

　　木贵妃拿着手帕掩了掩口鼻，凉凉地道：“卿贵妃您可别磕了，知道的说您是要协理千秋节之事，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您威胁皇后呢！”

　　皇后皱了皱眉：“行了，别磕了，本宫之前确实是对你疾言厉色了些，倒教你如此怕本宫！一个千秋节而已，本宫允了，你赶紧起来！”

　　苏巧巧揣度着，看这情景，皇后怕是要用千秋节的事情，直接把卿贵妃给拿下来。

　　正这时，陆霓裳在脑内跟苏巧巧对话了：“诶，这回你建不建议我去抢这个差事？”

　　话里颇有些揶揄的样子。

　　“要我说现在最需要这差事的，应该是重华宫赵贵妃吧？”

　　“怎么讲？”

　　“别的宫里宫女出身的嫔妃也就一个，但是重华宫却是两个，还分别来自重华宫两位主子的身边。且不论这两位主子的关系如何，单这两位主子连着送了两个宫女，就可见她们应当是不怎么受皇上重视的。若是只有一位贵妃罢了，但眼下却是有三位贵妃的。”

　　“可是重华宫娘娘有皇子啊！”

　　“樊更衣也有皇子啊，你看她不也在外面站着吗？人家的儿子文善，她的儿子就是文忠，臣子才要忠，你觉得现在的二皇子忠的君父，以后呢？”

　　陆霓裳一下子就安静了，她抱着胳膊，手上却用力地捏着自己。

　　这边聊着呢，皇后那边便把负责千秋节的两位妃嫔都定了下来，一个是卿贵妃，另一个是映泉宫的袁妃，和皇后家里有七拐八拐的姻亲的那位。

　　决定了人选之后，皇后这边便也散了，有想要报名在千秋节宴会上表演的妃嫔，各自去跟皇后或是负责的妃嫔报上节目，没有表演的，则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陆霓裳并不表演节目，自是直接走了的。

　　能在宴会上表演的，无非是书法、诗词、歌舞、乐器，或者将其中的一种或几种结合在一起，而这几种，其实陆霓裳都算是擅长的。

　　当然，喜不喜欢是另说的。

　　苏巧巧以为按照陆霓裳的性格，这种场合多少要表现一下固宠，但没想到陆霓裳却说：“不是你说的吗？留点新鲜感。”

　　苏巧巧一时哑口无言。

　　出了凤仪宫，原本都直接回宫的陆霓裳却让轿撵去了御花园。

　　秋日萧瑟，除了几棵枫树和几排菊花外，真正好看的景致其实不多。

　　陆霓裳迈进园子里，却也不看景，也不歇息，只是找个地方呆呆地愣着，冷风吹在身上，连苏巧巧只是看着都觉得舒服。

　　“怎么了？是我说了儿子受宠而妃嫔不受宠，让你焦虑了吗？”

　　陆霓裳摇摇头，神情落寞。

　　虽说是看着陆霓裳长大的，但是苏巧巧其实也不能完全猜到陆霓裳的想法。

　　在她的印象里，陆霓裳是个很沉默的孩子，师父们、教养嬷嬷们、陆家的长辈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练书法学画画，更不喜欢一遍一遍地练规矩，但只要是有要求，她都会照做。

　　苏巧巧每一次问她，她都只是温柔一笑，看上去那么疲惫，却又带着一丝毫不冲突的鲜活之气。

　　似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苏巧巧开玩笑地道：“没病走两步。”陆霓裳却是真的奇迹缓慢地开始散步了。

　　只是没走多久，便就上了轿撵回去了。

　　回到永安宫之后，陆霓裳便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

　　作为系统的苏巧巧是有宿主面板的，自然是知道陆霓裳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她躺在床上那么久，一直都是精神的，只不过不肯“醒着”罢了。

　　直到午膳的时候，陆霓裳方才起来，而后下午便又一切如常。

　　晚上的时候则是照常侍寝，然后喝坐胎药。

　　苏巧巧突然觉得这人好像个机器啊。

　　但是小机器人不觉得，更不知道什么叫做机器人，还只是按部就班地过着，只是绣了张百福图，当做千秋节的贺礼。

　　千秋节当天下午，宫里举办宴会，皇上皇后也都出席，地点就定在太液池，四周环水，倒也雅致得很。

　　陆霓裳的座位还是比较靠前的，因此坐着不过是应付查那个面，并不能真的吃饱。

　　当然，陆霓裳并不在意这个，只是苏巧巧自己觉得有些馋罢了。

　　靠前的位置虽然不方便大快朵颐，但是看节目还是不错的，而除了三位贵妃外，众位嫔妃基本上都报了节目。

　　节目倒是和苏巧巧预测的差不多，毕竟嫔妃们也不能上去给皇上说个相声。

　　只是到了中途的时候，长乐宫的肖美人要表演弹琴，用的是尚仪局里准备的琴。

　　那琴刚摆上，宫人离开的一瞬间，琴弦却突然崩了。

　　肖美人的脸色变了变，看向了卿贵妃的方向，而后收回了目光跪了下来，紧接着其他嫔妃也跪了下来。

　　皇后自然也是跪了下来，跟太后请罪，说自己管束筹备不利之类的。

　　那宫人也似是吓坏了，一个劲儿地磕头：“皇上，奴才真的没有动手脚！奴才真的不知道这琴弦为何会断啊！奴才……奴才马上换了备用的琴弦！”

　　当一个人挑衅皇后的时候，皇上会站皇后，但是当一群人挑衅皇后的时候，皇上就会站一群人。

　　这么多年了，其实太后也不指望什么笛子还是橱子柜子的了，她也是从妃嫔过来的，大概明白是皇上太累了，除了时时提醒皇上注意休息，倒也不怎么催了。

　　毕竟相比孙子，儿子的关系总是更亲近的。

　　儿子是母亲生出来的，而孙子也是别人的儿子。

　　所以皇后如何，乃至有没有皇后，对于太后来说，看起来重要，但重要性却是不如皇帝的，有嫡子固然是好，但若皇后真的坐不稳这位置，她也不会真的插手。

　　这便是这一场琴弦之事的意义。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傻孩子，还看不出呐，这是有人刻意为难与你，你又何错之有？今日是你的千秋节，就先压下去，明天再审吧。”

　　其实真的要审，也是审不出什么来的，除非是御前或者太后的人动真格的审，可若是这么审下去，后宫又得株连成什么样子呢？

　　这件事情之后的第二日，老太傅便上了奏折，请求致仕，奏折言语恳切，近乎是字字泣血，细数了自己多年以来与皇家的感情，从皇上的皇爷爷一直夸到了皇帝本人，然后说他真的年纪大了，实在是不能在朝中供职了，请求退休。

　　皇上不是不念旧情的人，而太傅的子孙也并非不是贤能之人，只不过因为太傅身居高位，一瓶大员，这些后辈才不是从外放的官员熬起，便是在京城做低品级的官，或是干脆就谋个虚职，不过是养家糊口而已。

　　太傅一日不退，自家的子侄便一日不会有太高的职位，但太傅不退，便是想等到自己熬在了任上，家里只求个恩典，其余的一概不要，为的是朝廷的稳定。

　　沈家已经出了一个权臣了，皇后入宫，也算是半个人质。若是换别的皇帝，或许觉得这是太傅的威胁，但皇帝是个念旧的人，他是真的知道，老太傅不过是想护着孙女。

　　沈皇后坐不稳这皇后之位，何尝不是因为沈家显赫，却又后继无人吗？这一点倒是与定国侯家中颇为相似。

　　如此，皇上还非站沈皇后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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