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时风止心动

　　珍视的朋友。

　　想起他沉稳清润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喝了咖啡的原因，心跳都有些乱。

　　已接近中午，尹侨一实在不擅长厨艺，也很少会动到厨房明火，就草草微波炉转了一只黄油可颂，倒上半杯燕麦奶，简单对付了午餐。

　　她一身白色珊瑚绒家居服蜷在沙发里，由曲怀南的态度，直觉感知，自己会得到想要的答复。

　　几天的不郁闷终消散，滋长出一种坐看云起时的心境。随手拿了本《夜航西飞》翻起来，懒懒地沉浸这优游时光。

　　第二天，曲怀南比平时醒得早些。

　　他因为昨天一场措不及防的来访，一段戛然而止的对谈，一夜浅眠，并且第一次没有完成原定的图绘。

　　他的工作程序本就要繁琐些，昨天耽误了进度，今天就需要去公司完稿打图。当然，曲怀南也自是没有忘记昨天和尹侨一的约定。

　　等到尹侨一起来，早已天光大亮。她关了室内灯，慢慢醒神。昨晚心脏突然一阵接一阵漏跳，今天自觉地起得晚了。

　　拿起手机，有一条微信通知。
　　[小侨，今天我要去一趟公司，你方便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找个地方，我们谈谈。]

　　是曲怀南的微信，接近两个小时前发来的。

　　这本算是尹侨一等待的小确幸，但恰巧遇上今天，就不那么确幸了。S市各类餐饮店铺风格腔调向来很足，人流更不用说了，要找间环境好方便谈话的地方，在连日阴雨后多云将晴的周末并非易事。

　　几番思索，联想到自己已然不速之客一般光临过他家了，尹侨一电话请曲怀南下午到她家中叙事。

　　难得曲怀南也轻巧答应，她赶忙驱车跑了一趟商场。

　　下午，等在地库3栋电梯厅的尹侨一，不真切地看见曲怀南竟持一束紫色郁金香款款而至。

　　“你好，尹小姐。”他身旁的李续先问好。

　　“你好，李先生。”她回应。

　　今日一袭白色修身羊绒长裙，淡淡的妆容，加之面上一点盈盈笑意，拂去了几分冷清，真真多了份俏艳。

　　李续记起易夕悄悄跟他说起的那位外形气质绝尘，和曲老师配一脸的朋友。昨天两人气氛紧张，他也不敢多打量，现在忍不住仔细看她，真实直面了易夕口中的美颜暴击。

　　“李续，今天没别的事儿了，先回吧，周末辛苦你。”曲怀南同他说完，李续应着好，有些踌躇地拖着曲怀南的小臂朝尹侨一的方向引。

　　不理会曲怀南手臂忽而一僵，尹侨一会意，自然地将手臂伸向他，扬唇同李续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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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是1601，平时也不太来客人。拖鞋是新买的，日系XL码，你应该好穿的。”玄关处，尹侨一蹲下，把拖鞋放在曲怀南脚边。

　　正犹豫要不要碰碰他的脚踝给个提示，曲怀南已经弯腰，伸手向自己的脚尖方向探去：“谢谢，要麻烦你给我引一下它的位置。”

　　尹侨一看着他，赶忙拿起拖鞋递到他手中，却见他微怔一下，又浮上淡笑：“其实放在我前面，引我摸到它，这样就好。”

　　尹侨一恍然一刹：“噢，”她是有些讶异，曲怀南是很难这般，主动同她指引与他相处的方便的。

　　顷刻之间，她一手拉着鞋面，一手轻覆于他手背，把拖鞋和他的手一起轻轻摁在他的脚尖前方。

　　尹侨一式的直接，从来自然而然且理所当然。

　　曲怀南怔了一瞬，一声笑叹。果然没完，下一秒，另一只手虎口处一阵凉意划过，手中的花束被人拿了去。

　　“你换鞋，我先去插上，谢谢啦，花很漂亮。”她的声音似较往常添了丝丝娇软，旋即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走远。

　　“曲怀南？”

　　她抱着插好装瓶的花束回到客厅时，意外看见曲怀南握着叠起的盲杖，身如青松，仍静驻于玄关处，带着些疑问唤了他一句。

　　“小侨，”曲怀南朝她的方向侧头，“我在陌生的环境，会需要些帮助。”

　　“抱歉。”本意怕他被盯着换鞋不自在，没想到这一层，尹侨一踏着拖鞋疾步走去。

　　“这个，麻烦帮忙找个地方搁着吧。”曲怀南将盲杖递给她，“是在室外用的。”

　　“那我放玄关柜上了，需要用你叫我给你拿。”

　　曲怀南任由尹侨一拉着他的小臂，：“这里格局和你家差不多，面积比你家小，先在餐几这坐吧，”她一边脱去外套，“你要脱外套吗，家里一直开25度恒温暖风，怕你待一会儿会热。”

　　曲怀南答了声好，顺势地缓缓脱下外套想搭在椅背，却被尹侨一截住：“给我吧，你先坐，稍等我一下。”

　　室内萦绕着木质果香，和屋主人的感觉很像，沉静却不显沉闷。曲怀南调动其它感官，感受这个空间的氛围。

　　随即，面前瓷器和桌面碰撞的脆响，对面的人拉着他的手触到一支陶瓷杯柄：“曲怀南，喝果汁行吗，我最近不太能喝咖啡，家里就没存。”

　　“可以，谢谢。”

　　尹侨一在他对面坐下，面前这人与之前仿似哪里有些不同，还是那样清寂，温和有礼，又着实是觉出多了点旁的什么感觉。

　　她倒像神经过敏了些，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你昨天说还有话要和我说，现在讲吧。”

　　曲怀南抬眼望着前方，手握着透着些凉意的杯壁：“小侨，抱歉，”他几不可察地微叹，“没再约你陪诊，是真的因为李续已经回来，再有，上回复诊的结果比较理想，想着就不便再麻烦你。并没有旁的意思。”

　　“昨天听着你问，是不是你有让我不开心的，我很歉疚。我承认我有些刻意回避，但问题全在我。”

　　他的言语间透着些隐晦的无力感，或者说，尹侨一在他眼底看到一丝落寞，“小侨，你是光鲜耀眼的，无论是你的生活和朋友圈里，又或者大众的认知里，我到底算是一类特殊。你和我做朋友，俗气点儿说，于我算是美丽的意外。只是我怕自己太贪心，反倒忘记正常的生活交际对与现在的我才是不正常的。”

　　他没有停歇，继续说着，“你看到了，从刚才见到你到现在，短短的时间，太多行动都要帮助。你热着一颗心不介意，可这些是不该出现在你生活中的东西。你有自己的生活交际，有和你相当的朋友，没必要让人偏颇了你。我这些年甚少交际，这样的年纪新得你这位朋友，我说珍视是真心的。你随时有需要都可以找我，不论是无趣了、遇上开心不开心的，更有是我能帮的上的地方，任何时候找我，都好。”

　　这一刻尹侨一乍然明了，今天某人屡屡坦然求助，实则是有心将往日隐匿构筑出的体面都打破，漏在她眼前，并非是要坦然交心。今日也并非她敏感，原是他对她有意为之的柔顺，更是他的避之不及。

　　而症结所在，怕是那天和秦司偶遇后，尹侨一只想着着避避前任，上次的风头还没刮尽呢，那时那地，她自然不想在引什么风波。哪想让人误会是在替他藏拙，更替她自己藏拙。

　　“曲怀南，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些？你眼里我也就是这种交个朋友还要市侩计算的样子嘛，这样我哪好成你口中珍视的朋友，你讲这话倒是让我难堪了。”话一出口，尹侨一还真是觉察出些委屈。

　　她填住曲怀南的口，才不管他脸色骤变的慌，一口吴语腔调，“我不是你口里热心肠的人，但也不至于俗流市井。平常顶不高兴打理弯弯绕绕的人情，个么自然也不是随随便便见两面就好交朋友的人。”

　　尹侨一把自己的正经工作，为什么辞职，怎么就愿意陪诊都草草讲了清楚。见曲怀南也不像方才紧绷着精神，才又同他说：“那天遇到Garrett，你也晓得我离职的事情，那家餐厅其实同行也比较多，我不想garden leave期间又出问题，才拉你赶紧逃。再说他也没什么好介绍的，遇到前任就没好事，上次公事惹麻烦，这次朋友闹脾气。”

　　她此时更多剩下娇嗔，转而看对面人，热着脸抱歉连连。

　　“曲怀南，我是和你这个人交朋友的，和你是不是不方便，又是什么背景境遇都不相干的好伐。你现在搞清爽了伐。”

　　曲怀南赧颜，他曾经也是潇洒风趣，热忱自信得和周围的一切相处，只是意外之后面对全然颠覆的人生难免性情改变。他看过一年的心理医生，用尽全力打开新的人生，可如今，面对这样突然闯进来，给他已经静如古井的生活带来生动的尹侨一，他有着不想承认的自卑感。他贪恋这样的温热，却在遇见她朋友后敏感认为她是闪躲，对自己这样的朋友避之不谈。曲怀南害怕这温热只是自己的错觉，或许转瞬即逝。

　　“是我狭隘怯弱。能得你原谅，小侨，我实在惭愧，我该是年长你许多的，但相识之后，好像都是得你宽慰。”听了她的话，他也知道自己散去了那份不安。

　　“倒也不算大太多，5岁而已，这么久就说这句话好听点。”任何时候，女人听到说自己年轻总是开心的。

　　“到底是我太不妥当，一味顾及世故体面。但是你，清楚我的年纪？”

　　曲怀南虽在惭愧中，却也抓住了重要信息。

　　“不好意思，那天悄悄看了你的身份证，”风水现下是轮到尹侨一尴尬了，既然说了，干脆坦荡些好了，“你是京市人，是一直在这边生活吗？”

　　曲怀南也顺着她的话缓解尴尬，“来这差不多4年吧。”

　　“曲怀南，我之前说的有些话，不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想我，只是不那样讲你总不要说实话。”她佯装气恼，“现在你知道成年人的友谊多不容易了，以后可不要想太多，收起你那些应该不应该的。”

　　尹侨一做最后陈词，“我不作兴什么事情绕上九曲八弯，非要迂回怀柔才觉得熨贴，我是蛮直接的人。我希望我们就像正常朋友之间简简单单的相处，你不要天天觉得自己特殊到哪里去，一样的人好不好呀。有问题你直接问，我也没那么多小心翼翼惯着谁，朋友相处要轻松自在才好的伐。”

　　曲怀南眉梢染笑，心道她是真的如她所言直接。他更叹桑榆未晚，心下是真轻快了。

　　“是我活回去了，太过矫情。按你说的，别惯着谁。谢谢你，小侨。”

　　“谢谢抱歉都少讲，我听怕了。总归没白费我讲得口干舌燥，你喝点果汁吧，现在不怎么凉了。”尹侨一看着洇开在杯底的水迹，顺手递了张纸巾到他手里。

　　曲怀南端起果汁喝了两口，轻笑出声：“喜欢蓝莓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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