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时风止心动

　　哪能做这么失分寸的事情，也算人生头一遭了。

　　尹侨一跟自己生气，懊丧得不行，她暗自反省自己的状态。

　　整夜伏在茶几上没过动姿，俨然落了枕，一整晚没摘的隐形眼镜导致眼睛此刻正涩涩的泛红，一夜醉宿酒精代谢热度消减后似乎又有些受凉，总之现在她不舒服得紧。

　　尹侨一不爽利地去洗漱，等耐着性子自己做了个皮肤护理，鼻子也有点塞住了。

　　这么一通折腾，时间也已经八点多了。左右是没了睡意，尹侨一开了瓶冰水，用手机叫了个VC泡腾片快药闪送，又预约了上午十点的钟点阿姨来家里做卫生，就躺进落地窗边的Up Armchair上给白念私了条消息。
　　[头壳坏掉了，昨天我给他发了十几条GIF，还跟人家电话了，真是退招水（丢面子），怕是喝了假酒，这么上头，我要戒酒三个月，不要喊我了。]

　　还处于半混沌状态的她没料想消息才过去几分钟，手里就电话响了。

　　“你醉啦？怎么回事呀？”白念的声音也透着点暗哑。

　　尹侨一尴尬得不想回忆，带着点鼻音不开心同她讲：“是吧，酒精上头了，我先给他发了一堆表情包，后来他打电话我还接了，反正是丢人死了。你说怎么办呀。”

　　“你表白了？”

　　“当然没有，什么就表白，那我真要疯掉的。大概说他不主动联系朋友之类的，很社死了。”

　　白念笑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看你这个不值钱的样子。”

　　玩笑归玩笑，她复又冷静地分析。

　　“要我讲嘛，你真的喜欢，就更要想想你和他的未来。他身体不方便是真的，在一起生活总是不一样的。还有你家里人，如果走不长久还不如不要给自己和他希望，也省去伤害人家，做做朋友也蛮好的。”
　　“但反过来看，小侨，你这样我也挺开心。你一个以为自己对爱情不会有热情的人，可能真的是遇到喜欢的人了，他好像在治愈你，至少现在我觉得你有年轻女孩子去爱的活力了。”

　　白念一袭客观剖析，尹侨一有些感触。她从前一直不期待爱情婚姻这些东西的，也只有白念和周佑程知晓，经历了高中时候的事，她对亲密关系心理上有些排斥。因此，上一段恋情，也是她唯一一段感情，两人都说秦司与她亦师亦友，但独独仿佛恋人未满，少了温度，好不正常。这段日子，反观她对曲怀南，确实一反常态，是特殊的，可她也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见尹侨一半天没有讲话，白念也只又跟她说道：“当然，也许突然的gap，生活规律打乱了，你一时分不清，想要这样的生活方式。如果真的是你的crush，我肯定也支持你的，现在，记得你说的，先顺其自然。”

　　“嗯，挂电话啦。”

　　“你喝点感冒冲剂吧，有鼻音。我也头痛，下次约约养生局。”

　　挂了电话，尹侨一不由去想，乍一下清闲下来，生活瞬时少了目标，或许真有些影响。她当下决定，暂时先冷静段时间，也正巧没主意怎么面对昨天失态的鲁莽行为。

　　查了查日历表，她约了秦司五一之后的时间见一面。不说从前两人的关系，现在他的关心也不曾逾矩半分，她次次不冷不热的想避嫌，反而显得太无礼小气了。

　　恹恹的休息了大半天，傍晚，尹侨一把收拾好的衣服送洗就匆匆回了家。

　　意外的是，曲怀南打来了电话。原想先冷处理过渡醉酒事件的她，挣扎之下，还是在铃响快要挂断前，按下了接听键。可一句你好之后，她便语塞。

　　曲怀南今天特地没有加班，提前让冯阿姨做了鲜橙青梅茶，听她客客气气的问好，还有些不该出现的拘谨，心知她定然是记起昨晚的事了，不禁浮起笑意，语调轻扬：“你呢，还好？在家休息吗？家里阿姨熬了点鲜橙青梅茶，你方便的话我一会儿给你送些去。我姥爷从前应酬多，姥姥每回都会煮这个。”

　　尹侨一当下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是躲不过了，但好在不是面对面，隔着电话声波交流，故作镇定也多点底气。她细弱蚊吟地清了清嗓子，也让不太透气的鼻子舒缓了些，“我昨天，不好意思，我一般醉了都是直接睡觉的，昨天真的，意外。”

　　尹侨一有点语无伦次。她很少让自己醉酒，而且醉了也都能硬撑到家换掉脏衣服自觉在沙发上睡觉，头一次醉酒发疯就是对着曲怀南，想想着实脸红。

　　“那个，我昨天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尹侨一试探地问，“我，你能忘掉这件事吗？当没发生过。”

　　曲怀南却像生了反骨，压抑着笑声，假作思忖，“我尽量？可是看不见之后，我的记忆力更好了。如果你要我忘记，我只能是尽力试试。”

　　这还是她认识的曲怀南？尹侨一的内心此刻正如那只尖叫的土拨鼠。

　　“你，那让我忘记好了，最近不要联系我。”她好似堵着一口气。

　　“我记得你昨天好像还认为我应该多联系朋友的。”

　　尹侨一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分，“曲怀南你故意的。”

　　曲怀南笑，“对不起，想逗逗你，你喝醉挺有意思的，不算失态。”

　　尹侨一听着像是夸她，但又似乎也不算是夸奖，瞬时有点无言以对。

　　“我不是已读不回，系统识别不了你的图片内容，现在能问问你，给我发的是什么吗？”曲怀南还记得她昨晚带着些娇憨的嗔怪。

　　“你成功了，让我死去的记忆回来攻击我。”说到这里，尹侨一索性破罐破摔，“玲娜贝儿，我再也不想用玲娜贝儿表情包了。”

　　曲怀南嗯了一声，似乎还在等她跟他说表情包的内容。

　　尹侨一清清哀叹，“就是打招呼的内容，不要深究好不好，好丢人的。曲怀南，我没脸见人了，我要挂电话了。”

　　尹侨一不等那边的反应，干脆利落切断通话。

　　一段通话搞得她血气上涌，她一边拿手扇着风，一边取了冰水连喝了几口。

　　倚在岛台旁，冷静想想，所谓迈出第一步犹如破壁，大抵不完全是励志鸡汤，也适用于现下这状况。当真的豁出去了面皮，好像也不觉得彼时多难堪了。

　　尹侨一警觉，放下水瓶，沁凉的手敷在脸颊上。不行，人还是要拉高底线，有这种想法太堕落了。

　　她刚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腔调不能丢，心里笃定最近和他不要联系。奈何天不遂人愿，茶几上电话再次响起，还是她打算暂时回避的曲怀南。

　　仿佛应证了墨菲定律，不想见面也只得相见。此刻，出行不便的人电话说正在一楼楼栋门口等她，请她下楼。

　　匆匆换衫的她一条Ralph Lauren素色羊毛裹身长裙就去大堂，玻璃门外黑色套头毛衫黑西裤的曲怀南盲杖贴于身侧，神色清淡，高瘦挺拔。

　　尹侨一抱着双臂小跑到曲怀南跟前，带些喘地同他说：“你怎么过来的？我都说我没脸见人了。”

　　话毕，她因为落枕，只能轻悄转动身体，确定没见有陪同她的人。

　　曲怀南听到大门移动的声音，本来还有些不确定，一阵熟悉的木质烟熏调香气，便猜到来人是她了。听她如是说，也弯着嘴角，答她：“家里阿姨正好忙完回家，顺便同我过来。我已经让阿姨走了，你见我正好，我看不见你，自然不存在没脸见谁的问题。”

　　“你，幼稚。”尹侨一竟不好反驳，又还有些难为情，只好嗔他一句。

　　曲怀南笑，握着盲杖的手用手背往身前去探，尹侨一瞧见顺手就抓上他的小臂，“在这里。”

　　“鲜橙青梅煮茶，送晚了点，喝点胃不会难受，喝酒也要有节制些。”

　　一只磨砂黑的保温盒递到了尹侨一手臂旁。

　　尹侨一颇为不好意思地解释：“真的真的是意外，我第一次发酒疯嘛就给你遇见了，丢人死了。”她接过保温盒，语气跟着清婉起来，鼻音显得更重了，“谢谢，你特意给我送这个呀？”

　　“嗯，朋友的关怀。”

　　尹侨一又想起昨天自己的醉话，拽了拽他的衣袖，急急道：“好了，翻篇。”

　　曲怀南眉目舒展，眼睛却是看向她的肩膀后方，“行，翻篇，快上去吧，不要再受凉，你有点鼻音，上去趁着这茶汤温热多少喝一些。”

　　“没关系，我送你回去，走地库过去不会冷的。”尹侨一说着便拿手肘碰了碰他握盲杖的手，示意他抓住。

　　曲怀南默了两秒，同她说：“不用，小区里我走过两次了，刚才记了步数，能自己回去。”

　　尹侨一不依，又用手肘顶了顶他，“你不开心走地库也没关系，快点呀，外面也一样。”

　　曲怀南拗不过，只好抓住她手肘，和她一道回去。

　　“小侨，不想走地库是因为我想自己确认这里到7栋的路，另外，走地库对我来说不如走小区里安全，有车子的话我不能及时避让，我没有不开心。”

　　尹侨一一下有些怔住，“我没有觉得你不开心呀，”她回忆刚才自己说的话，反应过来，不禁好笑，“我讲你不开心走地库就是不想不愿意的意思，普通话不这样说吗？”

　　曲怀南笑着连连摇头，“南北差异。我太敏感了，平常偶尔听到不觉得，刚才突然没反应过来。”

　　“那请你入乡随俗，我习惯讲不开心，不高兴说不想。”
　　尹侨一偏偏要拿乔，把不想二字念得字正腔圆。而曲怀南也依着她，温和地应承。

　　尹侨一缓缓侧身去看他，说道：“曲怀南，今天我跟着你走，你试试自己走回去。”

　　“今天不成，说着话，我步子好像数岔了，恐怕只能劳驾你了。”曲怀南无奈，紧了紧她纤细的胳膊，“咱们走快些，你穿得太少了，天还凉，别真冻感冒了，那我真是罪过了。”

　　“不至于。”尹侨一失笑，心里却泛暖。以前也没发觉自己这样感性，她又悠悠扭过身子，斜着肩膀抬眼瞧了瞧眼前这温润从容的人。

　　/

　　两人都默契的在曲怀南家门口道别。

　　曲怀南没有着急进门，和她说：“我五一前要有两个项目要结标，会忙些，你任何时候都可以联系我，我会第一时间回复，我也会抽空找你聊天。好好和来之不易的朋友相处，这是我的想法。行了，一会儿到家记得告诉我。”

　　这是在回复她昨天的问话，他告诉她，这是我的想法。
　　尹侨一笑着和他挥挥手，说了声知道啦，又僵着脖子缓缓转身，进了电梯。

　　没过太久，坐在餐桌前的曲怀南等到尹侨一的消息，一条语音：“到家了，谢谢你的橙子水，蛮好喝的，冰的应该会更好喝。”然后是一阵轻笑。

　　曲怀南心下安稳，终于也感觉到饿了，摸到冯阿姨给他留的小米粥和两碟小菜，缓缓尝味。似想起什么不妥，他再次拿起手机。

　　正往剩下的橙子水里加冰块的尹侨一再收到一条信息[你是不是肩颈不太舒服，我朋友知道一间不错的中医馆，晚点问到推给你。]

　　尹侨一：[我真的会谢，死去的记忆反复攻击我，周易先生……]

　　还在搜索什么是玲娜贝儿的曲怀南，听着回信，笑出了声。他的生活，在这个寒意迟迟不退却的春天，霎时就鲜活起来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