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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是四月二十七介绍你们来这里的吧?”
坐在直背红木椅上的男人放下二郎腿,倾身向我和姐姐,身上和长烟管上缠挂着的那些饰物,都叮呤当啷地发出不同质感的声音,在他手臂和烟管上曳动。
“四、四月二十七?”我对男人那双暗紫色的丹凤眼摇摇头。不是的,介绍我和姐姐来的不是名字好像日期一样的陌生人,是我们的表姐端木顷。
“……是的,张老板,是四月二十七介绍我和木栖来的。”一直缩在轮椅里闭目养神的姐姐,忽然睁开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姐姐虽然是人们所说的那种“天才”,可是她的身体一直都很虚弱,夜晚也常常因为身体的病痛无法入睡,到了白天则是只能依靠轮椅行动。因为她的脏腑都功能不太强的样子,她的胃口也一直很差,平日里除非特殊情况,她是不会开口的。我想她四肢俱全却还要依靠轮椅行动,是因为太虚弱没有力量,所以连说话都觉得是浪费力气吧。
“不不,还请您不要叫我‘张老板’,被您从口中唤出的那种尊贵,只有您的至亲——”男人艳丽的脸上摆出惶恐的笑意,他看向我,“比如这位端木栖小姐,才有资格被您所唤。我的话,您直接叫我‘人类’就好了。”
“哎?”我想不到还有人愿意被这样称呼的,是奇怪的癖好吗?“可是这样,很不礼貌吧?姐姐?”
姐姐虽然平常很冷淡的样子,可是对人的基本礼貌还是很注重的。
可是这次,她只是疲惫地点点头:“如你所愿,人类。”
*2*
姐姐累得在轮椅上睡着了,我想是因为我们乘飞机来到Z市,姐姐的身体有些透支了的关系。我跟着张老板,把姐姐安置在了这家叫“Saffurabit”的店里的一间房间里。说起来真的很神奇,这家店里充满了软绵绵的洁白云朵,而且还都是实体的云朵,虽然大小形状都不一样,可是触觉上非常柔软温和,比我和姐姐睡过的最柔软的床铺还要软上好多好多。视野内除了店门口的桌椅和店门,全部都是一片宽阔无垠的云海。连这里的房间都是一个个的云朵形成的柔软的茧,给姐姐盖上的被子就是茧里的一团大云朵,几乎没什么重量,然而盖到姐姐身上,我把手伸进去感觉,竟然是最舒服的温度。
“张老板,这些云好神奇哦!”确认姐姐睡着了,我合上云茧的门,小声赞叹,“平常我姐姐都很难入睡的,这次竟然把她从轮椅上移到云上她都没有惊醒呢。”
“不,这些云和我没有关系。那位……”走在我前面的张老板停下脚步,身上那些挂饰又是一阵响动。他回头看看姐姐所在的那个云茧,表情像是在犹豫要叫姐姐什么好。
“我姐姐的名字是端艾苍。”我报上姐姐的姓名。
“木栖小姐,我不能称呼你姐姐的名字。”张老板摸摸我的头,漂亮的暗紫色笑眯眯的,“那位大人的姓名,只有与她同胎而生,共享命运的你才有资格唤出来。”
“没有这么夸张吧?”我不太能理解漂亮的张老板的话,“姐姐虽然是个天才,做什么都很——厉害,但是你有必要好像对待神明一样地对待她吗?”
而且,就算我和姐姐是双胞胎,“共享命运”的形容也过于诗意和玄妙了些。
“如果那位大人不是神明。”张老板还是笑意盈盈,他扭身继续向前走,吞吐了一口烟管里的烟雾,跟在后面的我被那烟雾扑住视野好一会儿。
“那木栖小姐,你的右锁骨,为什么会被取走?”
“……!”
我急忙拢住右边的衬衣领。是被看见了吗?
我没有右锁骨这件事……
“我是生下来就没有右边锁骨的,什么被‘取走’之类……”
“不会的不会的。木栖小姐,不会有人生下来就缺一块锁骨的,锁骨是用来锁住你身体中过剩或不平衡的那部分的,它非常重要。人的身体,再怎么样,锁骨是不可能天生缺的。除非被取出来了。”
“不可能。取出我的锁骨有什么用?”我三两步赶上去,要争辩个清楚,“而且锁骨怎么可能有你说的那种‘用来锁住身体中过剩或不平衡的那部分’的功效?不过就是一块骨头而已,还是人体中最脆弱的骨头之一……”
张老板不与我争辩,径自在红木直背椅上坐下。他仰起头,又吞吐一口烟雾,偏过头,暗紫色的双眼在那烟幕后灼灼与我对视:“木栖小姐,你有‘婴瞳’,能够看见常人不应见之物,为什么就不能相信锁骨这个常人能见之物的效用呢?”
我被那双眼睛盯得有些别扭,急忙快步到他对面那张红木直背椅上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能够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四月二十七,也就是你的表姐端木顷告诉我的。她说她家那尊神的双生妹妹虽然脾气有点别扭,但是其实很温柔很纯净,所以有‘婴瞳’和有端木家血缘的人里所少有的温柔体质。”
听到“很温柔很纯净”的表扬字眼,我有些不好意思,这种话是从平常那个动不动就拍我脑袋的表姐口里说出来的,就更让我脸红了。
我低下头,故意岔开话题:“端木家?那个……我不是端木家的孩子,虽然我妈妈是端木家的,但是我是姓‘端’而不是‘端木’的。那个‘木’是我的名里的字……”
“这个我知道。木栖小姐,不然我就不会称呼你‘木栖小姐’而应该叫你‘栖小姐’了。”张老板对我的解释满不在意地报以微笑,“我说的‘血缘’,是指因血缘而能传播‘力量’的联系。你的表姐端木顷是个‘捕风’能力者,能够捕捉游离在躯体外的一切类似情感、怨念、魂魄的东西,就是因为她的身上有端木家的血缘。你虽然不姓端木,但是你的母亲不是端木家的吗?”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我直觉眼前好像有个巨大的世界,正在循着张老板悠闲的声音,向我展现开来。
“灵能者的能力一般都是储存在血液中,并靠血液运转的。但是,端木家的能力,却储存在骨骼里,也可以理解为,是依靠一种隐性基因而传播。因此,即使是和本家的人血缘稀薄的偏远旁支,靠基因而不是血脉传播的那些‘能力’,出现在身上的可能性并不比本家的人要低。
“而你们端木家,最难以出现的‘能力’,就是‘天神’。
“那是带有某个久远年代,传说中被端木家祖先在家族危难之时,请入端木家某人身体的,一位名讳‘艾苍’的天神的记忆和能力的隐性基因。有这种能力的人,就会拥有常人根本无法比拟的智慧和强大灵能力,也可以说是那位天神某种意义上的‘转生’。”
“……那么姐姐的那些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过目不忘之类的天赋,就是因为她有‘天神’这个能力?”
我根据张老板的话得出推论。他点点头。
“那……那姐姐的身体那么虚弱,也是因为这个能力吗?”
张老板艳丽的脸上浮出略微惊讶的笑意:“没错,木栖小姐,你的推论是正确的。”
他暗紫色的眼睛,好像老者要讲述古老传说时那样,似笑非笑地,轻轻地,眯了起来。
*3*
“天神”,是一种很霸道,而且特别不安分的能力。它会不停地想要进行展现,展现它无人能够企及的智慧,展现它强大的灵能力。
我想可能是因为它身为天神,却必须要寄生在平凡的人类身体里的不甘吧。
它有多不甘呢?
不甘到在千百年端木家的人身体里辗转的时候,竟然靠着吸收历代“天神”能力者的生命力,变得越来越霸道。
所以,“天神”到了木栖小姐令姐的这一代,已经几乎完全操控了她的身体。曾经出现过很多次吧?虚弱无比的令姐突然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开始发了疯一样去做比如绘画、舞剑,或者和木栖小姐你能够看见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战斗之类的事情。
简直就是失控了的凶猛天赋。
不顾宿主因为要承受过于强大的能力而虚弱无比的身体,不停地,为了证明自己存在一般,疯狂展现着的天赋。
而锁骨,就是为了锁住我们身体里这样的东西而存在的。
不是因为“天神”这种特殊的灵能力,而是因为神的眷顾而得到天赋的人也是不少的。普通人当然也有“天赋”,只是没有他们的那么强大罢了。他们的“天赋”靠着锁骨的缓冲,始终保持在不会损毁他们的“自我”的范围内而展现着。而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天赋”突然不再展现出来了,那就是因为他们的“天赋”太强大,威胁到了他们的“自我”,于是他们的锁骨必须要彻底锁死那些“天赋”的缘故。
但有些人的锁骨力量太单薄,维持着平衡的时候在不断磨损,最后被那些“天赋”所破坏——不是物理上的破坏,你去看他们的锁骨,还是完好的,只是被那些被锁住的“天赋”冲撞得太厉害,他们的锁骨比常人的要突出很多——他们也就疯了。
令姐的锁骨,就是力量太单薄的那种。
或者说,令姐的锁骨,比较“天神”那种霸道的“天赋”,力量太单薄了。
然而幸运的是,木栖小姐你和令姐同时出生了。
有端木家隐性基因的你,本身锁骨的力量就比普通人强大,你又是罕见的温柔体质——就是你的骨肉向他人的身体里移植时,完全不会出现排斥反应,即使血型不同也不会——所以端木家的人取出了你的右锁骨,给令姐移植了。
有了你那根强大的锁骨,令姐就稍稍能够控制住“天神”,只是偶尔出现“天赋”暴走的现象了。
但是木栖小姐。
这么多年了,你们姐妹已经17岁,你移植进令姐身体里的锁骨,已经被“天神”磨损的很厉害了,再这样,你在出生时移植给她的那根锁骨,很快就会被破坏。
最近令姐“天赋”的暴走出现得越来越□繁了吧?不然你们也不会通过四月二十七到我店里来找解决之法了。
一旦锁骨被“天神”破坏,到时候令姐会怎样?
也许她会和其它“自我”被“天赋”所控制的人一样,只是为了展现那些“天赋”而活着,直到身体无法承受那么多的“天赋”,在疯狂和迷失中死去。
不,你也不要那么干脆地说出“再把我的锁骨给她一次”这种话来,木栖小姐。你的“婴瞳”能力现在还勉强靠着你仅剩的左锁骨锁住你无法承受的那一部分,一旦你把左锁骨也移植给你姐姐了,那么你的“婴瞳”将会失去控制。你的双眼将不仅仅能够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那些东西,你的目光将能够看透一切——
懂吗?看透一切,就是指,看透墙壁、结界、衣着、山川、海洋、大地、人心——甚至这整个世界,而看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另外一个,叫做“过去”或者“未来”的世界里去。
你的视力将渐渐穿透现在的时间,你的双眼最后只能被留在“过去”或者“未来”里。
要知道,无论你能看见他人的“过去”还是“未来”,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那些肮脏的,本来是对你隐藏的过去。
那些悲哀的,即使你看见了也无法改变的未来。
这些都会因为你失去了你的锁骨,放出了会打破你身体平衡的灵能力而呈现出来。你的身体也会因为平衡被打破,随时面临着心脏停止跳动而猝死的危险。
而只要你留下你的左边锁骨,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你就不会看见肮脏的过去和悲哀的未来。
你就不会毫无预兆地猝死。
况且,说实话,令姐即使得到了你的左锁骨,也不可能有正常寿命了。“天神”依然会折磨她,直到某一天你的左锁骨也被破坏。
何必呢?付出“婴瞳”失控的危险,随时可能离开这个你还没有看够得世界的代价。
只是为了让那个优秀得让你嫉妒,虚弱得你必须寸步不离的姐姐,多活个几十年。
让她快些死去,你的生活不是能够快些正常起来吗?
只要留下你的左锁骨,那些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就会聚集到同样很优秀的木栖小姐身上了。
只要留下你的左锁骨,木栖小姐就再也不用被她拖累,再也不会无法和朋友们出门逛街、享受青春了。
只要留下你的左锁骨,一切你现在所不满的事情都会变得更好,一切现在的美好的事情,都会变得更好。
多简单。
只要你留下你的左锁骨。
*4*
从Z城飞往上海的航班登机口里,浅褐色头发的少年从空姐手中彬彬有礼地接过我坐着的轮椅,
“谢谢你照顾我表妹。”
这个少年本来就生得长睫大眼,挺拔出众,他对空姐的感激一笑,明媚得让对方愣了半晌。
“不用谢。希望您乘坐本次航班能够有一个愉快的旅途。”不过终究训练有素,那位空姐反应过来后,只是微微红了红脸。她还是得体地登机了。
浅褐发色的少年随后推着我汇入登机口里的人流,也带着我登上了飞机。
张老板昨天晚上把我安排到了“Saffurabit”的另外一个房间,说给我两天时间考虑,因为姐姐的锁骨三天之后必毁于“天神”的冲撞,决定要快些下。而这期间我和姐姐在他那里的开销,就由我来接一个灵能者的任务来偿付。
因为不习惯没有姐姐要照顾的夜晚,我辗转到凌晨才昏睡过去。今早昏昏沉沉去吃早餐的时候,张老板告诉我,他已经为我接下一个任务了。
“这个任务是关于中国李家的……”
本来还揉着眼睛,要把汤勺往鼻子里送的我,听见“中国李家”,一下子就清醒了。
“李家?!”
如果不是出声的瞬间想起姐姐还在睡梦之中,我的声音一定比让浮在周身的云朵都吓跑还要大许多。
“张老板,你既然对我和姐姐的事情比我还要清楚,那我们和李家的事情,你也知道的吧?”
这个艳丽的男人悠悠吐出一团烟雾,烟雾后,我隐□能见他饶有兴味地翘起唇角:“这个嘛……木栖小姐,我可不比你青春年华,我年纪太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呀。”
隔着餐桌,我瞪着他,小时候的噩梦在喉间滚动:“不记得?张老板,那我就提醒你一下……”
……
“……艾苍小姐?”
同行的浅褐发色少年轻轻地摇晃我的肩膀。他用的是对待易碎之物的轻柔力道。
我这才发现自己晃神的时候进入了浅眠状态,而这时飞机已经翔入苍天以下云海以上。
“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我在轮椅里轻轻睁开眼,模仿着姐姐待人的仪态。矜持的,从容的,还有,多么虚弱的状态下,只要一睁开眼睛就摆出十二分的精神。
张老板说对方要求接任务的人是“端艾苍”,但是姐姐不能去——理由他没有告诉我——于是他就要我扮成姐姐,和一个“梦解”以及“捕风”联合完成这个委托。
这个浅褐头发、浅褐双眼的少年,应该就是那个梦解,千代绫人吧?
解梦者,当有已阅人类埋在身体里、夜色里,那些隐藏最深的丑恶、痛苦、美德和希望的澄澈坦荡眼神。
这个少年……眼神不但澄澈,而且十分的鲜明。
他眼中那么鲜明的生命力,简直就像他所知的不仅仅是那些丑恶、痛苦、美德和希望一样。
……因为你已望到归途,已知离开之日,才会如此,有燃烧一般的鲜明眼神吧。
千代绫人表示理解地点头,“我知道,你的身体被那么强大的力量寄生,很辛苦。”
“不……不是那么辛苦的。”我摇头,下意识地。我在知道姐姐和“天神”的关系后明明是觉得她很辛苦的,然而坐在轮椅里的我这虚弱的几下动作,又是流畅如斯……
因为是双胞胎的缘故吗?模仿姐姐的样子,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困难,甚至像是我的灵魂暂时退入身体深处,由姐姐在操纵身体似的,不可思议地没有违和感。
那么这“不辛苦”。
是姐姐的想法?
可是姐姐怎么会觉得不辛苦呢……
“但这次任务可是很辛苦啊。”他有些担心似的,弯腰给我拉上膝盖上盖的明蓝色薄毯,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轮廓不但明媚,而且还格外分明,像个混血儿。
“这次是李家专负封印和收容中国灵兽的‘云上’支的‘东山’分支出了事……封印灵兽‘蜚’的那个族人好像让封印在他身体里的蜚从梦境里跑了出去……”
“蜚?哼……不愧是李家啊,那个可是‘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的厉害玩意,也敢封到人类的身体里?”
我听见自己的嗤然。还是像姐姐在说话。
“艾苍小姐对中国灵兽似乎有特别的研究?”千代绫人有些惊讶。
“不。没有特别地研究过,只是……‘那个’给我的天生的记忆。”我,不……应该是姐姐,冷淡地合上眼,眼帘内单薄的黑暗中,那个牛状白首、一目蛇尾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
是‘蜚’的样子。
在眼内的黑暗里,行走中的蜚并没有满身灾祸的气场,它看起来只不过是像头基因突变的怪牛而已。
“是‘天神’给我的,关于中国灵兽的天生记忆。我即使没有见过他们,提起来的时候,眼前也能有精准清晰的映像。”
“……也许是因为它在没有寄生在艾苍小姐身上之前,是和那些中国灵兽有不浅的关系的吧?”千代绫人安慰般地低语着,我能感觉到他把薄毯拉上了我的肩膀,仔细地掖暖了。他还抚摸着我的头发,像是决心令我安然入睡。
我忽然觉得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格外亲切。
因为我也是这样对待姐姐的。
是天神的寄主或者天赋秉异的强悍天才也好,在别人眼里虚弱无用如累赘也好。
姐姐就是姐姐,就是那个在她闭上眼的时候,需要我轻轻地、仔细地为她掖暖被子的姐姐。就是那个让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无论她多么强大,我也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护她安然入睡的姐姐。
那个即使距离越来越远,也能在自己的身体里感觉到她存在的,这世上无人比她与我更亲密的姐姐。
不需要两天来考虑了,我现在就能决定,把左边的锁骨也给姐姐。
一起活过短暂的岁月,也比我一个人拥有悠长的生命要好。
我大概……从出生起,就已经习惯了和姐姐在一起。所以才即使付出多半的寿命,即使要看见不堪的过去或者悲哀的未来——
也绝不要只有自己一个人。
*5*
后来我居然真的在那个梦解千代绫人的抚摸下睡着了,而且还睡的很深,是飞机已经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时候,我才被他叫醒的。
醒来的时候,姐姐在身体里的存在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姐姐,累了吧?
我醒了,但是姐姐还在睡呢……
这样想着,我被千代绫人推出机场的时候,把身体努力放得更轻松了一些。明知道是有些犯傻的举动,但我还是直觉这样放轻松身体,能让身体里的姐姐睡得更安稳一些。
和千代绫人一起坐上了李家派来迎接的红色……古制马车,我有点担心,想要问他这么招摇(四匹白色高头骏马拉着的金红色古代版房车我的天)的马车在流淌着金属车流的上海马路上飞驰不会太奇怪吗,然而转念一想,又想到,如果是姐姐,她大概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不过我一脸的不淡定已经把千代绫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我只好开口说点什么。
“那个‘捕风’已经到了李家了吗?我怎么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他?”
千代绫人怔了怔:“张桃没有告诉你吗?”
“……什么?”
“那个和我们一起做任务的‘捕风’,是你的表姐,业界的捕风者中年纪最小、能力最强的端木顷啊。”
千代绫人说起“端木顷”的时候,表情崇拜而亢奋。
“阿、阿顷……么……”
顾不得伪装成姐姐了,我的嘴角强烈地抽了起来。
“年纪最小、能力最强”这种定语要我联想到“端木顷“实在是比较困难……
对我来说,“端木顷”就是在我和姐姐十岁被端木家接去之后,居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晚饭上,伸出舌头,舔掉了我嘴唇上剩下的鸡蛋布丁的那个家伙……
呃……
虽然和她的感情后来迅速好到叫她“阿顷”的程度,但是这个第一印象还是令我现在想起来都浑身往下掉鸡皮疙瘩。
姐姐……是阿顷啊……
我好想和你一起睡过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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