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春涧

　　豆豆一只都没抓，中二少年难得生了点不好意思的情绪，可何时鸣是参与了的，他又是家里的客人，应该是想吃的吧。花了几秒时间权衡了一番，豆豆还是伸手接过了盆子，“谢谢二奶奶，那我就端回去了啊。”

　　崔之秀笑道：“你这孩子，本来就是你们自己抓的，我可没出力。”

　　何时鸣跟着豆豆果果回了外婆家，何小云也跟大家道别回家去了。

　　漫天红霞，一轮圆月若隐若现出现在西边，与即将下山的夕阳遥遥相对。公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从田地里干完活往家里赶的村民。

　　陈广文带着秦芳芳在水池边熟练地处理螃蟹，两人有说有笑。陈继岚则在兔舍喂兔子，看着那一老一小，心说某人总算又正常了。

　　又香又脆的炸螃蟹和洋芋粑粑抚慰了一下午的心酸，秦芳芳已经单方面决定与城里来的小白脸和谐相处了，毕竟他待不了几天，陈继岚最好的朋友还是我。

　　稻田里的青蛙呱呱呱，漫天星辉和月华照亮了回家的路。

　　晚饭后，秦芳芳执意要回家，陈广文要送她，被拒绝了，“您看啊，现在家家户户亮着灯，又有月亮和星星，路上亮着呢，几分钟就到了，您不用送我，我到家了给您打电话。”秦芳芳说完这话就跑了，跑得贼快。

　　等陈继岚拿着秦芳芳的空白数学卷子走到院子的时候，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几天后，久旱逢甘霖，一场雷暴雨拯救了陈家村的农作物，原本奄奄一息的野草又焕发了生机，汲取水分疯狂生长。差点见底的水库和蓄水池终于蓄满了水，鱼儿们不出意外地翻腾到了河沟里。

　　陈家村的男女老少蜂拥去河里捕鱼，有拿渔网的，有拿钓鱼竿的，三五成群，好不热闹，过年也不过如此。

　　老天爷赏的便宜，不占的是傻子。

　　陈广文本不想来凑热闹，但是陈继岚和秦芳芳兴致高昂，河水高涨，掉下去是会淹死人的。他不放心两个孩子，就跟着一起去了。

　　“这次跑出来了不少大鱼啊，上午秦家老大在那边的深水区网了一条三斤多的草鱼。”

　　陈广文有些兴奋，激动地跟堂哥陈广武说起了别处的捕捞情况。

　　陈广武是来看豆豆果果的，跟陈广文兄弟俩坐在一块干净石头上抽叶子烟。陈家人选了个人少鱼少的地儿，牢牢地看着几个孩子不让下水，只能远远地在河边垂钓。

　　陈广武：“我早上去看了下水库，满得都溢出来了，跑出来的鱼肯定比往年多。你看，几个小崽子瞎钓都能钓上来几条小鱼。”

　　还是上次装螃蟹的塑料桶，现在里面游着几条五厘米到10厘米不等的小草鱼。

　　陈继岚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握着鱼竿，眼睛专注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漂，等着猎物上钩。

　　许是运气用光了，这次盯了好久都没有上钩的鱼，旁边的秦芳芳也一样。

　　耐心和热情很快就耗尽了，陈继岚想到了前几天匆匆离去的何时鸣。

　　陈继岚：“可惜了，鸣鸣哥哥没能来钓鱼。”

　　秦芳芳有些无聊地晃动鱼竿，“啧，啥都能想到你那哥，你们家跟他家血缘上离得挺远的吧，已经是很远的远房亲戚了。”

　　陈继岚现在已经能理清家里的亲戚关系了，还知道陈明蓉是养女，跟陈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秦芳芳说得没错，如果不是爷爷和大爷爷住得近，她可能都没机会认识何时鸣。

　　“鸣鸣哥哥人很好啊，对我也好。”他的笑很温暖，说话总是温和的语气，会问她晒不晒，热不热，干活累不累，会鼓励她好好学习考好的高中和大学，虽然这些事似乎离她还很遥远，但她爱听。不仅如此，何时鸣还长得帅，学习成绩也好，还有好多特长，谁会不喜欢他呢，谁会不想有个这样的哥哥呢。

　　秦芳芳：“人家再好也是城里人，很快就会把你给忘了。哎，对了，他怎么突然就回去了啊？”

　　何时鸣在捉螃蟹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跟陈明蓉回家了，陈继岚的陪玩计划胎死腹中，着实失落。

　　陈继岚：“听说是他奶奶生病住院了。”病来如山倒，半点不由人，她还是问了奶奶才知道的。

　　秦芳芳“哦”了一声，她对何时鸣的事情并没有很感兴趣的说，走了挺好。

　　秦芳芳：“明天赶集，你要去吗？”

　　陈继岚瞅了眼浮漂，还是没有鱼儿咬钩的迹象。

　　“不去，太热了，坐车还要花钱。”

　　秦芳芳：“我妈说想我了，想让我去镇上住几天。”

　　陈继岚是有点羡慕秦芳芳的，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爱她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虽然爸爸妈妈不常在身边，但只要想见面总是能见到的。

　　“那你去吗？”

　　“要去啊，我很久没见到他们了。再说，我也想吃镇上面馆的肥肠面和牛肉面了。”说完还发出一声吞咽声，搞得陈继岚也有点馋了。

　　秦芳芳说的面馆特指她家服装店对面的那家，据说这家是最正宗的，因为老板去阳县的总店当过学徒，正式出师的那种，是学到了真本事的。
　　凉风镇这些年街道不断扩展，去镇上做生意的越来越多，赶集的人也越来越多，餐饮业随之蓬勃发展。面馆如雨后春笋般遍布了凉风镇的各个街道，但秦芳芳说的这家生意始终是最好的，每逢赶集门庭若市，做吃食，味道好才是王道。

　　陈继岚很少去镇上，一年大概去个两三次，一般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去采买文具和生活日用品。每次去镇上赶集，爷爷都会带她去这家面馆吃午餐，她最喜欢的是这家的肥肠面，肥肠处理得很干净，无异味，香料层次丰富口感好，吃完二两面还意犹未尽。

　　陈继岚想着想着也咽了一口口水。爸爸前段时间打电话说寄了一笔钱回来，其实家里并不缺两块钱的车费，可吃一碗面才三块钱，往返车费就要两块，怎么想都不划算啊。

　　陈继岚小朋友从小就被灌输挣钱不易的理念，是个非常节俭的好少年，加上数学好，算账门儿清，这种不划算的事情她可做不出。

　　秦芳芳继续说：“我去了镇上你就一个人了，不要太想我哦。”

　　陈继岚：“切，才不会想你，没有你缠着我抄作业我不知道多开心。”

　　秦芳芳嘿嘿笑，她才不信呢，“有什么要我给你带的吗？”

　　陈继岚仔细想了想，文具还有，学习毛笔字用到的东西都是爷爷的，要说想带的，莫过于一碗肥肠面了，可这玩意儿没法带，她摇了摇头，说：“没。”

　　秦芳芳就知道会这样，她听爸妈说过，陈继岚爸爸挣钱挺多的，搞不懂为什么陈继岚花钱总是精打细算，一点不像个有钱人的小孩儿。

　　突然，陈继岚的浮漂剧烈晃动，她激动地站了起来，双手紧握用力扯起钓竿，一条目测至少三斤的大草鱼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

　　陈家村的日子平静地重复着，转眼陈继岚小学毕业了。

　　这一年，初中招生政策发生了改变，一律按照户口地址分配到就近的初中。陈家村的学生都去凉风镇中学就读。

　　“你分数这么高，怎么还不高兴呢。”秦芳芳对这个招生新政策很满意，这样就能跟陈继岚继续做三年同学了。

　　陈继岚看了眼自己的成绩单，数学100，语文99，作文扣了一分。班主任老师说她是整个凉风镇的第一名，毫无悬念地分到了凉风镇中学的实验班。

　　班主任看她不开心，还好心安慰她：“镇中学的硬件和师资虽说比不上县城里的好中学，但实验班的资源还是不错的，这两年有好几个考上阳县中学的，你去了肯定是老师们的重点培养对象。有句话说得好，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是金子在哪里都可以发光的。”

　　陈继岚的班主任是个年过半百的男老师，从业多年很有耐心，对好学生格外关心，村里出个人才不容易。他絮絮叨叨劝了半天，陈继岚的脸色也没见好转，他已经尽力了。孩子的心思真难琢磨，班主任心里叹气。

　　“我要是能考你这么高的分数，我爸妈得把我供起来。”秦芳芳继续说，“初中要住校，我听说学校住宿条件很差，十个人一间，我走读，你要不要住我家啊？”

　　秦芳芳爸妈去年在镇上买了一套房，四室两厅，就在中学附近，为了方便女儿上学。

　　陈继岚摇了摇头，她跟秦芳芳熟，跟她爸妈又不熟，怎么好去长期住人家里呢。

　　两人一路慢悠悠地走回了陈继岚家，还在院子就听见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爷爷奶奶去亲戚家喝喜酒了，门还锁着。

　　陈继岚赶紧从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路奔到堂屋接起了电话，还好赶上了，对面还没挂。

　　“喂？”

　　“是小岚吗？”

　　原来是爸爸。

　　“嗯。”

　　“爷爷奶奶呢？”

　　“他们出去了，下午才回来。”

　　“哦，那我先跟你说也行。”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从何说起。

　　“是这样啊，爸爸打算接你来我这边读书。”还是先说结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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