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泸

　　湛泸——仁道之剑

　　夏日的午后，池塘中半开的娇嫩菡萏躲在静止的荷叶后，露出一抹红粉妖娆。池边的垂柳上，蝉儿正在嘶声力竭地叫唤，然而那翠绿的柳枝仿佛是被灼热的阳光烤硬了似的，分毫不动。有一只黄狗趴在树荫下，伸出长长的舌头喘着粗气。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简陋的院墙中隐隐传出琅琅的读书声，孩童们原本清脆的嗓音在这炎热的午后显得有些模糊困倦。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低沉温润的嗓音缓缓响起，塔矢亮的视线扫过屋子里的十来个孩子。只见，他们个个都东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有几个孩子还强撑着眼皮朗读；另外几个则已经枕着书本好梦正酣，桌面上有着一滩亮晶晶的口水。

　　塔矢亮皱了皱眉，伸手拿起桌上的戒尺。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下，终于又放下戒尺。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被那个人知道，免不了又要吵架。虽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吵架几乎已经成为两人每天必做的功课。但是，最近为了这个话题而吵架的次数也未免太多了些。

　　再次看了看那闪闪发光的一滩，塔矢亮忍不住微微一笑，而且，那个人从前也是这个样子。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仔细分辨，却是高亢的鸡叫声和翅膀的拍打声，被惊吓的狗的狂吠，其中夹杂着某人的怒斥：“我今天一定要宰了你！！”

　　又来了！塔矢亮暗叹一声，示意孩子们停止朗读，走至窗边。只见一只公鸡趾高气昂地站在对面的院墙上，挑衅似的看着地面上狂叫的两条黄狗……不，是一条黄狗和一个额前长着黄毛的的人……那人手中还挥舞着菜刀，恶狠狠地吼道：“你等着，看我上去怎么收拾你！”而公鸡的反应则是拍打着翅膀，喉咙里发出嘲笑般的啼声。

　　看到院子中这幅鸡飞（飞扬跋扈）狗跳（暴跳如雷）的情形，塔矢亮揉了揉被震得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深吸口气，凤眼中爆出凌厉的目光，怒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嘈杂的蝉唱蓦的停顿，院子中突然安静地落针可闻。似乎有微风悄然滑过，然后，树上的蝉儿们又开始了它们嘶声力竭的表演。

　　进藤光偷眼看了看四周，那气焰嚣张的公鸡已经从院墙另一边悄悄溜走，而方才还在身旁声援自己的黄狗不知何时趴在了檐下，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眯眼作茫然状。

　　没义气的家伙！进藤光暗骂一声，硬着头皮对上那锋锐如刀的目光，“亮……明明就是小花不对！它竟然把我地里的菜苗都啄坏了！好不容易长出了几片叶子，都被它毁了！……”

　　塔矢亮看着面前的人那一幅委屈样，琥珀色的眼睛还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目光，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几分。这家伙，不知道自己几岁了么？！还摆出这么幅模样！可偏偏，自己对他这幅模样就是硬不下心。此时，身后传来几声压抑的轻笑。塔矢亮一回头，见孩子们睁着纯洁无辜的眼睛，正在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窗外之人的表演。

　　冷哼了一声，淡淡道：“你们的精神很好啊，那么将方才所学背诵一遍。”

　　“啊——”顿时，一片哀鸣之声。

　　“亮，算了，你看天气这么热……”进藤光急忙出声解围，他可是完全了解这些孩子的痛苦，“而且，大牛，小武他们还要回去帮家里干活……嗯，今天就到这儿吧，啊，下课，下课……”

　　“哟呼！”孩子们欢呼一声，转眼便收拾好了书本向门口冲去。

　　“回去将《里仁》熟读背诵，明日默写。”塔矢亮将戒尺在桌面上点了点，寒声道。

　　孩子们顿时垮下了脸，有气无力道：“是，先生。”

　　看着孩子们散去，纷纷扰扰的院子瞬时安静了下来。塔矢亮开口道：“光，你上哪儿去？”

　　进藤光无奈收回将要踏出院门的脚，心里暗自后悔，怎么刚才不走的快一点呢？“厄——我去看看地里的菜……”

　　“不是都被小花毁了么？还有什么好看的？！”塔矢亮好整以暇地走近进藤光，哼，擅自放走了那群皮猴子，竟然还想溜？！

　　“嗯……我再去看看，说不定有剩下的……”进藤光撑着笑脸，脚步悄悄向外移动，还差一点……“我、我走了……”突然，他一转身，作势向院外奔去。

　　塔矢亮早有防备，人影一晃，伸手，闪电般扣住了进藤光的手。“噫？”忍不住惊讶出声，怎么这么容易的，往日非得交换几招才制得住他。抬眼，就见进藤光脸上血色尽褪，愣愣地盯着前方，仿佛见到了恐怖至极的东西。

　　心中一惊，转头。

　　午后灼热的阳光下，院前的打谷场上晾晒着金灿灿的玉米。一个高大的男子身着软胄，站在一匹健马边，风尘仆仆的样子与四周宁静的田舍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男子在看到站在院门口的两人时显然一愣，炯炯有神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猛地踏前两步，不顾甲胄在身，“扑通”跪倒在地，朗声道：“属下参见侯爷、大将军！”

　　“不要！！”进藤光突然狂叫一声，一下子挣脱塔矢亮的手，在撞倒了倚在墙边的一排农具后，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树丛后。

　　“大黄，跟着他！”塔矢亮扬声道。

　　“汪！汪！汪！”黄狗从院中窜出，冲着来人恶狠狠地吠了几声之后，飞快向进藤光消失的地方奔去。

　　塔矢亮眯眼看了看天上白晃晃的令人晕眩的太阳，淡淡道：“起来吧，社……不，社将军。”

　　“侯爷……”

　　“外边炎热，我们去里面说话。”

　　两人在屋内坐定，却是一时无言。

　　社略微失神地看着面前失踪了整整三年的人，午后的阳光透过墙上粗糙的窗洞照射在塔矢亮的身上，在他的周围描出一层淡淡的金色轮廓。尽管身处如此粗鄙简陋的环境，尽管他是一身的粗布衣衫，却依旧优雅高华得一如当年。这就是塔矢亮啊，一个永远只能仰望的存在。失去他，整个天地顿时黯然失色。

　　社解下背上的长条包裹，双手捧起递向塔矢亮，“侯爷，皇上十分惦记您，命我务必将您留下的佩剑亲手交予您。这里面有皇上的亲笔密函。”

　　塔矢亮没有接过包裹，只是垂眼看着它，抑或只是盯着地面，睫毛的阴影遮挡了他此时的眼神。

　　“您走之后，皇上就将此剑悬在御书房。每次议事，我等想不出对策之时，皇上就会对着它道：‘若安国侯在，就好了……’”

　　塔矢亮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包裹。当年的不告而别，对于那有着知遇之恩，亦师亦友的九五至尊，他始终是怀着歉疚。

　　展开包裹，里面赫然是一柄长剑，正是久违的湛泸。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剑身，看上去毫不锋利，没有半点杀气，但没有谁能比塔矢亮更明白它的无坚不摧。这柄剑他曾佩带了十年，直到那场战争，直到自己的那个决定……

　　心，突然绞痛了起来，塔矢亮咬牙忍受那源自于无尽悔恨的噬骨疼痛。为了掩饰此时自己的神态，他随手拿起那放置于剑边的密函，拆开低头阅读。

　　纸上只寥寥数言：湛泸，仁道之剑也。尝有言，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今剑在侧，而仁者飞弃。朕乃无道之君否？

　　塔矢亮不禁泛起苦笑，仁者……对权倾天下的至上者而言，何谓仁者？

　　“侯爷，回去吧，朝廷不可以没有您！” 社开口道，打断了塔矢亮的思绪。

　　塔矢亮微微摇了摇头，“不，三年前我已与光约定，今生今世，再不沾染朝廷之事，我不可负他。”

　　社突然激动了起来，大声道：“那么您就可以负了皇上，负了这天下人么？就为了那恶鬼……”

　　“砰！”社的身体横飞出去，撞碎了两把椅子后，狠狠撞在土墙上。他的脸上高高肿起一块，口鼻中溢出鲜血。

　　塔矢亮仿佛干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依旧坐在原位，淡淡地看着社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道：“亮自十五岁追随皇上，十年间辗战南北。如今皇上已得天下，我便功成身退，自认毫无有负于皇上。何况这天下人，合该由皇上与你们这些臣子治理，又与我何干？光……”

　　塔矢亮深深地看着社，目光中冰冷的杀意一闪，令身经百战的社也忍不住心头一颤。那眼神，与那时的进藤光，何其相像！

　　耳边就听到塔矢亮低沉淡定的声音，“其实，真正的恶鬼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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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藤光在林中飞奔，丝毫不觉地任由树枝划破他的皮肤，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后又浑浑噩噩地爬起继续向前奔跑。

　　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在他耳中化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横亘的枝叶变成残肢断臂，潺潺的溪流是血流成的河……无处不是杀戮，无处不是血腥，而这人间地狱中，一修罗恶鬼对着他仗剑冷笑，那恶鬼的前额赫然是金色的发丝。

　　“不要——”凄厉的叫声穿破树林，划过时空。

　　五年前，风绝岭。

　　一场惨烈的战役刚刚结束，满目互相堆叠的尸体，一支支残剑断矛斜斜插在上面，枯树上有微弱的火光闪动。一队士兵在尸体中缓缓移动，打扫战场，遇到还剩一口气的的敌方士兵便补上一刀。

　　进藤光站在能够俯瞰整个战场的高处，心中丝毫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周围的将官全都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奔跑过来，一下子冲到进藤光的面前，“扑通”跪倒在地，趴在地上哽咽道：“……大将军……”

　　进藤光心头一震，一把抓住来人的领子，将他揪了起来，“怎么回事？！亮……安国侯……怎……怎么了？！”

　　那人满脸的血迹泥土，唯一看得清的眼中溢满了泪水，“将军，您怎么才来……大军已经断粮断水三天……候爷也已经五天粒米未进……昨夜敌军再次偷袭，候爷率我等殊死应敌，直到今晨将军大军出现，敌方大乱。可是……属下护卫不周……候爷……被乱军冲散……属下，属下只找到侯爷的随身佩剑……只怕候爷手无寸铁，已经……”说罢已是泣不成声。

　　进藤光仿佛被五雷轰顶，脸色苍白如纸，呆呆地接过那人递上的长剑。黑色的剑身上沾满了已经干涸的血迹，那是敌人的还是他的血……

　　那个人一脸严肃地对自己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那个人愤怒道：“你这个笨蛋，有你这么用兵的么？！”

　　那个人微笑着：“进藤，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好！好！你竟敢把我丢下……”突然，进藤光的目光从剑上移开，缓缓抬起头。四周的人惊惧地发现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笑容渐渐扩大，却丝毫没有半点的笑意。原本透明的琥珀色眼睛酝酿着冷酷与杀戮，目光慢慢地转向站立一旁的社，“这次的俘虏有多少？”

　　社禁不住避开他的目光，低头道：“有十七万人。”心里疑惑着此时此刻进藤光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个。

　　“全部就地埋了。”进藤光的语调异常平静。

　　社忍不住失声惊呼，“大将军！”

　　进藤光淡淡地扫了社一眼，缓缓道：“这十七万人若押解，则需要分出兵力看守，白白耗费我军粮草，拖慢行军速度，走漏进兵路线。若放回，待他们拿起刀剑，则又是一大祸患……社将军，莫非你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社一时语塞，只能讷讷道：“可是从前……”

　　进藤光打断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我们孤军深入，如果带上他们无疑自寻死路。”一顿，扬声道，“来人！传令下去：大军整装隐蔽行踪向莲城进发。路遇村庄，搜集粮草后，村民一律处死。违者军法从事！”

　　战场的腥风扬起进藤光额前的金发，他冷笑着看着手中的漆黑长剑，喃喃自语道：“亮，你可看到……你再不回来，我可要让这人世间为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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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将塔矢亮脸上的阴影拉长，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听到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低低回荡：“光是个天生的将才，无论谋略、远见、随机应变的能力，对战争的直觉都远远优于普通的将领。所以，五年前，在四国联军的打击下连连失利的时候，我才会向皇上建议破格提拔他为大将军。可我知道，他有一个弱点——作为数十万将士的统领，他……太过善良。”

　　社一怔，低声道：“善良……我几乎忘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大孩子。就算几乎被自己所救的人所杀，可依旧有着笑得那么灿烂。只是后来，他变了……”作为进藤光多年的战友和下属，在风绝岭一役之前，社已察觉他的改变。他身上的光芒逐渐被战争的硝烟和鲜血侵蚀，他的笑容带上了苦涩，他的眼神变得暗沉，并且越来越习惯于战争与杀戮。

　　塔矢亮仿佛没有听到社的话，继续说道：“我想你也清楚，在当时危急的情况下，主帅一旦有半分的犹豫，带来的将是毁灭性的灾难。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毫无破绽的大将军。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把光最后的弱点抹去。”

　　社不可置信地看着塔矢亮，好半天，才讷讷开口道：“难道，那个时候，您……”

　　“是的，在风绝岭一役胜局已定的时候，我故意留下‘湛泸’独自离开了战场。在离你们不到十里的地方，我清晰地听到那十七万人死前的哀号。”塔矢亮低笑着，“呵，说实话，那声音着实使我吃了一惊。尽管我预计到我的‘死亡’ 对光会产生巨大的影响，但是显然，效果远远超出了我的估计，简直是好的出奇……”

　　塔矢亮的一番话让社震惊之极，这个自己无比仰慕崇敬的人，这个在所有人眼中完美无瑕的安国侯，这个一直以来如神一般的存在——竟然是他费尽心机地造就了“修罗恶鬼”以及丧生在他手下的无数亡魂。

　　可是，社却无法责怪塔矢亮当年的决定，在当时的情况下，若非“修罗恶鬼”残忍无情的手段，毫无破绽的策略，引起四国联盟的恐慌，纷纷打破协议撤军自保，好不容易能够摆脱战争的中原大地又将陷入军阀混战。君子舍小义而成大仁，塔矢亮的所作所为无可厚非，甚至是值得褒扬的。

　　更何况，社虽然恐惧着进藤光化身为恶鬼，可是扪心自问，恐惧之下，他又何尝不正在隐隐地庆幸着这种改变呢？毕竟，一个好的将领只要带来胜利就足够了，不是么？至少，在五年前，他是这么认为的。五年后，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是将那阳光一般的人推入无边黑暗的罪魁祸首之一。突如其来的沉重的罪恶感，令他的心神为之一颤。

　　抬头，见到塔矢亮苍白的脸上，垂下的睫毛投下触目惊心的暗影，仿佛垂死的蝶在微微颤抖。社楞楞地看着，从未想过这般脆弱痛苦的表情会出现在这个人的脸上。

　　“我明白了。”社站起身，向着塔矢亮一礼，“皇上那里社自会复命。”

　　塔矢亮睁开眼，眼中有着藏不住的疲惫，哑声道：“谢谢你，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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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霞光映在湖面上一片金红。

　　进藤光站在岸边，晚潮将他的脚髁淹没，空洞的眼睛对面前瑰丽的景致视而不见。大黄在他的脚边焦急地打转，时不时地咬住他的裤脚使劲拉扯，但他依旧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告别了社，塔矢亮找到进藤光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副情形。

　　这样的神情，难道……

　　“光！”心中涌起一阵恐慌，塔矢亮顾不得湖边的泥泞，冲过去一把将进藤光拥在怀里，“光！光！……”

　　感受到怀里的人僵硬冰冷的身子，塔矢亮回忆起风绝岭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当光看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自己时便是这个表情。没有惊喜，没有怨恨，没有任何感情……可笑他自负一世聪明，但直到那个时候才明白自己的卑劣自私，为了所谓的“舍小义成大仁”亲手将所爱推入地狱。

　　随后的一年是塔矢亮最深的噩梦，眼睁睁的看着光在挣扎在疯狂的杀戮和深刻的自我憎恨之间逐渐崩溃，最后，塔矢亮不得不用金针封闭了他的记忆。

　　难道，封闭的记忆打开了？塔矢亮的心一揪，更加用力地抱紧他，语无伦次地呼唤着，“光……不要这样……光……醒醒……对不起……对不起……”

　　“亮……”

　　微弱的声音唤回了塔矢亮的神志，侧头，看见进藤光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眸。

　　“亮？”进藤光的脸上是一幅莫名其妙的样子。

　　塔矢亮一怔，光似乎没有恢复记忆。心中一松，浑身的力气似乎在瞬间抽干，就这么抱着进藤光，坐倒在水中，溅起的水花浇了两人一身。

　　“你怎么了，”进藤光焦急地要从塔矢亮怀里站起来，可是身上一紧，又跌了回去。

　　“不要动……”塔矢亮把额头埋在进藤光的肩脖上，沙哑的嗓音带着乞求，“让我抱一会儿……”

　　感觉到两人湿透的衣衫下互相紧贴的肌肤，进藤光脸上一红，“你，你这个笨蛋……”

　　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点点的碎金。

　　“刚才那个人是谁？”进藤光迟疑地问道，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他几乎是本能的逃开。

　　“一个旧相识，路过这里顺道来看看。”对不起，光，噩梦只需要一个人承担就足够了，这是对我的惩罚。

　　进藤光隐隐感觉到塔矢亮似乎对自己隐瞒了什么，是和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么？刚才眼前出现的各种幻觉模糊混乱，他曾试图要抓住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但是，他并不想深究，因为亮明显地不想让自己知道。

　　“光，前两天你说我们的犁坏了？”

　　“嗯，我找过村头的老铁匠，不过他说这几天没有合适的铁。”

　　“刚才那人给了我一块，你拿去给老铁匠看看能不能用。”

　　“好……唔——你干什么，会着凉的……”

　　……

　　一只公鸡心满意足地在打谷场上散步，树下的黄狗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天边模糊的有一片月亮升起，有几颗星子微微闪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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