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点壹｜浮云之都

　　尽管竭尽全力去调整了，飞行器的尾翼还是碰到了山峰，然后失去平衡，坠入群峰中的森林。所幸树木都很高，使坠落得以缓冲。撞断了几排参天大树后，飞行器砸向地面，滑出一条巨大坑洞，停了下来。
　　此时是夜晚，山上很冷，而飞行器里没有什么物资，苏尚带上了他能找到的所有能量棒，几瓶能量饮料和一条毛毯，扶着钟南从飞行器里爬出来。
　　他们的通讯装置都失灵了，没有任何地图，对这个星球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翼己二地表皆是矿山和森林，散布着一些林业矿业相关的工厂、城镇和村落，是一颗物资星，不设政治实体。

　　“不管怎样，终于和你一起脚踏大地了。”苏尚说。他把毯子搭在钟南身上。
　　“是啊。”
　　“这里有水源，我们只要沿着水源下山应该就能找到村落。”
　　“好。”钟南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脸颊泛着些许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有些急促。
　　苏尚用手贴了贴钟南的额头：“你发烧了！”他急忙去检查伤口——看上去还好，那为什么会发烧呢。
　　“没事儿，走吧。”钟南说。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别耽误时间了。”
　　“……好吧。”

　　这座山应该很高，下山根本没有路，只能沿着溪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钟南的状态越来越糟。一开始他还能自己行走，渐渐的走得越来越吃力，呼吸也愈发急促，苏尚只能架住他。
　　“休息一会儿好吗。”苏尚问。
　　钟南摇摇头：“我怕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走吧。”

　　两个人继续走了一会儿，钟南似乎再也坚持不住，他靠在苏尚身上，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受控地从苏尚的身侧滑下。
　　苏尚搂着钟南，小心地让他坐在地上。钟南在发高烧，浑身烫得吓人。
　　“喝点水吧，喝点水吃点东西。”苏尚说。
　　钟南摇摇头。
　　苏尚打开一瓶水，小心地喂钟南喝着，但水随后又从钟南的嘴角流下。
　　“很难受吗？试着喝一点，你得补充水分。。”
　　“……喝不下……”
　　“再坚持一下，我觉得我们马上就快下山了。我背你。”
　　钟南艰难地抬起手搭在苏尚手臂上，仿佛要开口说什么，然后他突然紧闭双眼，用手按住胸口，看上去十分痛苦。
　　“怎么了？心脏不舒服吗？”苏尚抓住钟南的手腕，发现他的脉搏快得惊人。
　　钟南的免疫系统本来就弱，受伤之后没有消毒，应该是细菌通过伤口进入血液，引发了心脏方面的问题。
　　“钟南，钟南！”苏尚紧紧搂住钟南，声音颤抖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求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会带你走出去，再坚持一下，拜托了！”
　　钟南双眼紧闭，嘴唇动了动。
　　“你说什么？”苏尚将侧脸贴近钟南的嘴唇。
　　“….我…….已经很满足了….谢谢……”
　　“说什么呢，你说什么呢！怎么就满足了？我还没满足呢！来，我背你，咱们一起下山。”苏尚费力地将钟南挪到自己背上，背起他，继续开始走。

　　钟南的胸膛贴在苏尚的后背上，苏尚可以感到钟南的心跳越来越快，然后突然在一个节点，停住了。
　　苏尚慌乱地蹲下，将钟南放平，发现钟南已经没有心跳和呼吸。
　　“你再坚持啊一下钟南！”苏尚使劲按压着钟南的胸口，用手掰开他的唇对他进行人工呼吸：“坚持下去钟南！求求你，坚持住啊！”苏尚哭着说。
　　他就这样一直按着，按了很久，然后慢慢停下，抱起钟南开始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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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此刻的他坐在一块看不到边际的地板上，透过地板，他可以看到身下几十米处的苏尚，抱着应该已经死去的自己痛哭着。
　　他被巨大的几乎无法承受的悲伤紧紧包裹，他并非不熟悉悲伤，但此刻过于这情绪过于汹涌，让他窒息，压得他动弹不得。

　　下方的苏尚慢慢停止哭泣，但依然抱着钟南，用手摩挲着他的脸颊，吻着他的前额，把他紧紧揉进怀里。天色渐亮，苏尚抬起头，看到远方的天空渐渐变成靛蓝色。
　　“钟南你看，蓝天，我们一起看到蓝天了。”
　　然后他重新背起钟南。
　　“走，我带你下山。”

　　地板下的画面渐渐缩小，钟南看到了山的全貌——好高，而苏尚甚至离半山腰还远得很。

　　一头白色的熊出现在钟南身后。
　　“他会一直背着你走下去。”白熊说。
　　“我已经死了，可以让他把我放下吗。”
　　“他不会放下的，他会一直背着你，直到他自己也死去。”
　　“为什么会这样……”
　　“是你自己要这样的，你说过要生生世世和他绑在一起。”
　　“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你说过不管在哪儿都会把他找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我不想看他如此痛苦。”
　　“哦对你还说过，希望他一生健康平安、所有的病痛由你一人来承担。但当时你疏忽了一点——病痛并不包括精神上的磨难和痛苦。”
　　“…..我不记得了…..”
　　“这不奇怪。”
　　“……那他…他说过什么吗？”
　　“当然，他说——他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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