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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岳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三十五生日前三天死于非命。
更重要的是，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黑白无常出现在她面前时，一个表示惊讶，一个正在咒骂。
黑无常：“怎么会出错呢？”
白无常：“早就和你说更新的系统有问题？！看，这天喵的不就出错了吗？！”
岳维看着眼前一身白西装和一身黑西装的两位与时俱进的索命鬼官，听他们一来一回抱怨了不少，顿了顿还是不好意思地打断了。
“请问——”岳维缓缓开口，“我是，怎么死的……”
“不，你还没死。”白无常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手里是一部白色的手机，正在不知给谁打电话。
“啊，准确点说，你应该阳寿未尽——嗯，想来是地府的新系统有些问题。”黑无常转头，给了飘着半空的岳维一个宽慰的微笑。
“那我……”该怎么办？岳维的话到了嘴边，没敢继续问下去。
“真是麻烦！”打完电话的白无常抬头，轻轻啧了一声，“是说系统出bug了，要解决问题，首先要弄清楚具体死因。喂，你是叫岳维吧。”
“对，岳维……”岳维应声点头，她有点胆怯，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神魂分离了，好像做梦一样。
“岳维，今年35岁，嗯，还有三天满35岁，离异，无子，有房无车，无负债，普通公司职员……”白无常低头滑动着手机，忽然抬头看向岳维，“你看起来一切很正常呀，在公司里也没得罪过什么人。”
“啊，是，会不会是意外？”比如在阳台上晾衣服时，一个不小心，失足摔了下去，毕竟，现在漂浮在空中如同幽灵一般的岳维低头便看到自己倒在深夜住宅小区灌木丛里穿着休闲居家服的身体。
身体口鼻流血，已经冰冷，成了一具尸体。
“不会，这种意外系统会显示，不可能出现bug。”白无常又低声骂了一句破系统。
“那我……”
“这样情况，看起来到像自-杀。”黑无常仔细打量起岳维。
“不，不可能……我没有理由自-杀。”岳维连忙摆手，“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还不错，这原本是岳维想说的话，但到了半路，她却忽然觉得说不出口。
“我想，我没有理由，自杀的。”她只有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是吧？”白无常翻看着手机，一边说道，“父母双全，一直是独身女，中产阶级，家庭环境还不错^……”
“对，我的家庭，很幸福。”岳维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幸福？你父亲从你七岁起有外遇，而且你一直知道，但不敢告诉母亲。你的母亲长期将你交给外公外婆看管，你被迫和外公外婆同住，你的外婆是个掌控欲极强，且对孩子没什么耐心的老太太。在你五岁时，差点因为疏忽，让年幼的你烫死在洗澡盆的热水里，因此你的后背现在还留有无法消除的烫伤疤痕。”白无常面无表情地讲述着。
岳维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后背，那里已经没有实体的触感，她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我，哈，小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她的头低得更下了。
“你的父亲对你疏于关心，而你的母亲对你的学业要求极为严苛，生活上外婆又对你照顾不周，从小你就经常生病——后来，你长大了些，有了自主意识，他们又对你进行打压式教育，你的外婆还经常将你喜欢的新衣服偷偷拿去给你表妹……你真的都不记得了。”白无常又皱起了眉头，审视地看向面前的女幽灵。
“嗯，也许是有这么一回事……”岳维努力维持自己的表情不发生变化。
“后来，在小学五年级时你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在这里你被孤立，被欺负，遭受到校园暴力，而你的父母对此从来没有伸出过援手——其实，你一直都在抑郁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白无常平静地看着岳维。
岳维微微半张着嘴，她斜过头，目光却不知看向那里：“这个，有可能，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我想。”
“到了初中和高中阶段，由于学业的繁重，你曾经好几次有过轻生的想法，你总是不断地追问，人活着为什么这么累？”另一边的黑无常也打开了一个ipad一样的设备，接着白无常的话说了下去。
“那是，不太成熟的想法。”岳维咬住了嘴唇。
“后来你考上了大学，家里人却不让你读喜欢的专业，他们让你从事着你不适合，甚至很痛苦的工作，最后还责怪你不够努力。你的抑郁症在开始工作的前两年恶化，当时你一度无法起床工作——”黑无常幽幽叹了口气。
“到工作的第五年，总算你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家里人开始催婚。”白无常滑动着手机屏幕。
“于是，你被安排相亲，很快嫁给了一个周围人都说好，但他并不爱你，你也算不上多喜欢他的男人。”黑无常侧头看向白无常，“这一部分该到姻缘册了。”
“那个男人在婚后，对你关心甚少，经常不在家，即使回家后不是打压你，就是嘲讽你，有一阵子你很想要孩子，但他却说，你这样的女人没有当母亲的资格。”白无常接过了黑无常的话。
“啊，好像是说过吧——”如同放弃了抵抗一般，岳维苦笑了一声。
“更要命的是，这时父亲外遇的时被发现，而母亲为了保住自己的婚姻，居然怀了二胎，即使是高危产妇也不管不顾，一定要再生个儿子，也就是你的弟弟，你弟弟和你相差了整整三十一岁。嗯，我看到出生册上她弟弟的信息了。”白无常也侧头，和黑无常交谈。
“再后来，你丈夫偷偷转移了你们共同的资产，向你提出离婚，而你还自责是因为多了一个弟弟的原因，给他增加了负担，于是你干干净净地被净身出户，扫地出门……”白无常继续道。
岳维的表情慢慢变得麻木，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个时候，你的母亲带着你刚出生的弟弟来到你自己用所有积蓄好不容易买下的小区公寓，同来的还有你拥有巨大童年阴影的外婆，他们说，想要安慰你，所以才和你一起，而你的外婆是为了照顾你的弟弟——啊，看起来，应该想起来了。”白无常有些不耐地放下了手机。
岳维忽然笑了一下，却没有哭，小时候她喜欢哭，但大人们都讨厌她哭，没有一个人曾问过她哭的原因，所以，渐渐地，她不再哭了，平日里，她总是笑着地。
“我想，我是不小心，从楼上失足摔下来的吧。”岳维抬头看向黑白无常。
“啧，别笑了——”白无常没来由地轻喝了一句，又转头看向黑无常，“原因找到了吗？是自杀？”
“还真不是——”黑无常一脸严肃地看着闪光的地府电子ipad，“她最近在考CPA，是人类的一种叫做注册会计师的持牌资格，为此学习很努力，空隙间在阳台上透气看月亮，她今年三岁多的弟弟调皮到处跑，撞到了她，她一个没站稳滑了一跤，从阳台上摔下来了。”
“还确实是意外。”白无常道，“又怎么会触发系统bug呢？”
“嗯，该怎么说呢，岳维女士。”黑无常看着岳维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你个人的求生意志非常强烈，强烈到自动触发了阳寿未尽的隐藏buff，所以，岳维女士，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请继续你的人生。”
岳维瞪大了眼睛，在她还来不及回神时，她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父亲、母亲都在，弟弟在家里被外婆带着。
“你醒了？怎么这么想不开？！”母亲抹着眼泪，却还是责备。
“我……”她的声音沙哑，说不出来话，也是，应该没人会信，她是被弟弟撞的，即使是真的，大家也更愿意相信是她自己的问题，不能让弟弟背上负担，不是吗？
她没有继续说什么，医院的房顶，惨白。
可是，人生还是应该继续下去。
她还有CPA要考……想想快乐的事吧，譬如，三天后，她就要过三十五岁生日了。
能活到三十五岁，也是不容易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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