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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周四下午连上完两节课，摘掉扩音器那刻才发觉是真累。
陈果站在讲台上，眼皮微微垂着，把刚用的教学用具一一放回原处，转身正要擦黑板，两个男生争抢着上来。
“陈老师，我们擦，交给我们。”
陈果手顿住，扭头冲学生笑了下，“谢谢。”
然后拿上教材离开。
快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怒斥声，“学校强调几次了，不要去围观不要去围观！你们是没听见还是把老师的话当耳旁风了？”
是八班的班主任在训学生，他面前站了仨人，两个女生低着头不吭声，男生则仰着下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是不服。
班主任看见他这个态度更加来气，拿手指头指他，“站好！别给我摇头晃脑的，再这幅样子就把你家长叫来！”
男生冷呵一声，“凭什么让我叫家长，我既然交了钱进来读书那就有权利参观学校的每个地方，真是搞不懂，我还没怪学校让他们来拍戏影响我学习，学校倒是先限制我课后的人身自由了。”
班主任一脸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学校侵犯了我的人权，限制我的自由。”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老师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出来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自从《谁来救救她》剧组来金源中学拍摄后，这种师生博弈的场面时常在办公室里出现，已经见怪不怪。
陈果面无表情走到工位，拉开椅子坐下，拧开桌上的保温杯，抿了两小口，等喉咙处舒服些，拿起电脑旁的一本化学辅导书，刚翻开第一页，听见其中一个女学生开了口。
“老师，我没有去围观，我只是去上厕所经过大操场。”
班主任瞪着眼睛，像是怒到极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背过身子沉默半晌，丢下一句。
“一群明星有什么好看的，让你们一个个跟丢了魂似的。”
陈果翻书的手顿住，抬起头，朝对面扫了眼。
女生脸上的表情在告诉她，明星真能让人丢魂。
下午最后一节课眼看快要结束，陈果不想跟学生抢饭，提前了十分钟去食堂。
将近饭点，各式饭菜隔着层玻璃冒白烟，香味混杂在一块分不清具体是从哪个窗口飘出来的，陈果走到第二个窗口，点了份刀削面。
阿姨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就出锅，“辣椒和葱花在那儿，要多少自己加。”
陈果不吃辣，跟阿姨说了声谢谢，端起碗走到靠门口的位置坐下，还没吃两口，有几个穿高一校服的女生边说边笑进了食堂，在商量吃什么。
没一会儿又进来几个学生，陈果下意识看了眼表，还没到下课时间，这些学生应该是体育课上提前来吃饭的。
陈果低下头，继续吃面。
先进来的那几个女生在第一个窗口打完饭，顺势坐在了陈果侧后方的位置。
有人提，“哎哎，姜忱在大操场拍戏，一会儿去看吗？三金影后呢。”
“什么影后，水后吧，她这两三年有什么像样的作品吗，演技越来越拉胯，一直在吃老本，为了圈钱丝毫不珍惜自己的羽毛，我以前还喜欢过她，现在呵呵，早就转黑了。”
“说句实话，她其实是有演技的，只是这几年没好好挑剧本，给人种恰烂钱的感觉。”
“对对对，她在《势不两立》里面演得简直不要太好，最后她死的时候我都看哭了，哎，不得不说真的有好多人因为她的颜值忽略她的演技。”
“演技肯定是有的，不然也不会两年拿三金，但你没发现吗，她这几年出现在镜头里，一次比一次沧桑，眼睛里都没光了，我都怀疑网上说她跑到国外生孩子的传闻是真的。”
“我以前看爆料说她是同呢......”
“这算什么。”女生刻意压低声音，“前几年那个新闻你们没看吗，她有恋/童癖，喜欢小自己——”
还剩大半碗面，陈果没了胃口，放下筷子，起身时不小心碰到桌子，发出不小的响动声。
几个女生立马停止讨论，纷纷回头。
陈果无事发生的样子，端着碗离开。
女生松口气，继续说：“反正我不喜欢她，因为她来拍戏，我们的体育课都被挤到小操场上去上，真以为自己是谁啊，多了不起似的。”
距离越隔越远，后面她们又说了什么，陈果没听见，手插在兜里朝学校大门走。
学校对面是个老小区，从小区旁的小道往里走五十米左右有个公共厕所，厕所修得有些年头，里面设施堪忧，卫生也差，除非应急不然很少有人使用。
陈果走到最里面，拉开门进去，反锁，她靠在墙板上，低着头从兜里摸出烟，动作娴熟地衔上点着，深吸了口然后缓缓吐出。
一根烟的时间很快，但提神又醒脑，陈果平静不少，将烟掐灭扔进便池，摁了冲水，出去后在马路边站了会儿，等身上的烟味散掉才往回走。
离开这会儿功夫，老师该下班的已经离开，晚上有自习的要么还没来要么出去吃饭了，办公室里没什么人在，正好安静，陈果坐下开始备明天的课，她不喜欢把工作带回家做。
心思刚投入到工作里，一位女生慌慌张张跑进来，见化学老师在便喊道：“陈老师！马一鸣打篮球把腿摔破了，你快去看看。”
陈果忙放下笔，朝女生走过去，“人现在在哪？送医务室了吗？”
女生点点头，急得快哭出来，“班长也在现场，出事后就背他去医务室了，但流了好多血。”
陈果拍拍她后肩，轻声安慰：“先不要慌，老师去看看。”
“好。”
医务室里，男生坐在椅子上，校医正在给他处理伤口，旁边围了四五个男生，满头大汗，有一个腋下还夹着篮球，他们看见陈果进来，眼神有些躲闪。
陈果没兴师问罪，走近问校医：“你好，我是马一鸣的化学老师，他伤得严重吗？”
校医回头看了陈果一眼，说：“擦破点皮，没大碍，要是不放心可以带他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好的，谢谢医生。”
陈果松口气，温声安慰了男生几句，起身走到一旁给班主任打电话，对面一听有学生受伤，立马就慌了，“好好，我马上过去啊，你先陪着点，麻烦你了陈老师。”
“不麻烦。”陈果挂断电话，发现那几个男生还在，这里也不需要太多人，陈果对他们说：“医生说了没有大碍，你们先回教室，别耽误上课。”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觉得有道理就走了。
陈果站在一旁看校医包扎伤口，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校医摘掉口罩，扭头冲旁边的小房间里喊：“拿盒阿莫西林。”
没人应声，也没人出来，校医皱眉又叫了声，还是没人答，校医有些恼火，偏头叫护士名字，“小刘！”
陈果正好没事，见这情况，说：“我去拿吧。”她来过医务室，这个小房间是药房，里面就一排架子很好找。
校医忙着处理包扎后的残留物，起初还没反应，顿了两秒后，意识到什么连忙叫住陈果，“不用，你别进去！”
但已经来不及，陈果拉开了门。
里面没开灯，光线有些暗，一眼望过去小刘护士不在，靠里面窗户边的沙发上倒是有个人，她扎了个低马尾，侧卧在沙发里，身上穿着铁灰色衬衣和黑裤子，袖口和裤腿上都是土，看起来邋里邋遢。
被开门声惊扰，那人回了下头，脸上也是一撮一撮的灰，但能看出来是个美人，五官明艳又大气，十分吸睛。
“不好意思，这里面不能进。”校医大步过来挡住陈果，要关门。
陈果身体贴着门框，一动不动，愣愣望着里面的女人。
校医皱下眉，语气着急道：“陈老师，我来拿吧，药房里不能随便进。”
陈果扭过头看她一眼，眼神中有几分茫然，目光在这张陌生的脸上停顿几秒后，点了点头，“嗯，好。”
她紧握的手松开，低下头正要走，屋内传来说话声，“还知道回来？”
与此同时，一个高挑的年轻女人从外面进来，她看见陈果脸上愣了下，然后反应迅速把校医拉到一边，脸上笑眯眯地说：“那是我们的工作人员，进去不要紧。”
校医一脸愕然，“那不是陈老师么。”
回头一看，药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屋内的视线更加暗。
陈果穿过放药的架子，走到窗边，停在女人面前，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兀地勾出一抹笑，她乖巧地站立着，然后叫人：“小姨。”
听到这个称呼，姜忱眉头微皱，抬头看了眼那张戴着面具的脸，神情很不屑，“还知道回来？”
陈果似是不在意她这个态度，脸上一直挂着笑，说话和和气气，“嗯，姜阿姨年纪大了，我回来留在身边有个照应，另外——”
她停顿了下，继续：“也方便去看爸爸。”
姜忱愣了一下，别开脸，语气没刚才那么强硬，“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果说：“月初。”
姜忱睨她一眼，“回来这么久，都不打声招呼。”
陈果面不改色说：“回来办入职手续，事情比较多，没来得及。”
姜忱问：“现在住在哪？”
“朋友家。”
姜忱舔了下嘴唇，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
陈果等了会儿，主动说：“小姨，回头等姜阿姨有空了，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吃顿饭吧。”
小姨、一家人……话里每个称谓都在极力撇清两人之前的关系。
所以，之前的算什么？
姜忱嘲讽地勾下唇，慢慢站起来看着陈果，探寻的目光在对方脸上打量一圈，笑意更深。
她朝前走了一步，俯下身，贴近陈果耳边，声音很轻，问她：
“你当初费尽心机爬我床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我们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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