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夜爬墙
大凌三十年前曾有数月滴雨不见,隐士辛夷路过此处,称只需一祈雨坛,半月便可祈来秋雨。
祈雨坛恰好选在了云栖书院旁。
雨水如期而至,先帝大悦,封辛夷为护国神君,又命人在祈雨坛周遭圈地建了“忆善观”。
辛夷受封后继续云游四海,除助先帝封禅一事再未回京。先帝临终前秘召辛夷,辛夷亲传弟子陆为初代师入京,承护国神君封号,留居忆善观。
忆善观依山傍水,正殿供辛夷泥像,自建成后常有官员百姓来拜,却因其类似生祠,不可收留信徒,故该观仅有一殿一坛。
陆为初代师入京前先帝已命人修了忆善观的后院,正殿与祈雨坛的院墙未拆,后墙处开了一小门,石板小道直通后院,道旁密林围绕,甚是清幽。
当今圣上登基后再次扩建忆善观,建起高墙将两殿一坛尽数圈进了忆善观的观墙内,又在后院陆为初打坐修行的清修楼四周建屋舍,供远道而来的信徒歇脚留宿。
来拜者贩夫走卒、文人墨客兼而有之,有不敢高声语恐惊楼上人的知礼者,也有拖家带口蹭吃蹭喝的老赖。
夫妻骂街、幼孩啼哭、禽鸣狗吠,声声绕梁,久久不散,雅致的清修楼已然沦为座戏台,五湖四海家长里短人生百态轮番上演,皇帝似是觉察到戏台断断不利于修行,在某次宫宴后以祈福之名邀神君在皇宫暂住,长达半月。
皇帝谈话间提起几次,见神君没有回观静修的意思,便半推半就封了忆善观后院。自此,神君惟有年节沐休可回观料理观内之事、为信众传道祈福。非此时日,观中事一切交由皇帝安排的人手处理。
今日恰逢沐休,陆为初推开了两月都未曾来过的静室门。
窗明几净,箱柜大开,他走到箱边,捡起还挂在锁牌上的流云银锁无奈一笑。
在皇帝的授意下,清修楼每日都会安排人仔细“打扫”,只是不曾想已经明目张胆到屋内摆设的原状都不屑恢复了。
收起银锁,陆为初跪坐在窗边摆好的软垫上,等着说有要事相商,唤他来此处聚首的天子近臣现身。人未等到,却听见楼下传来的唠嗑声:
“干爹,您脸色不太对劲,可是宫里又有什么变动了?这是儿子们孝敬您的,天干气躁的喝杯茶润润嗓子。”
“宫里那位殁了,陛下心绪不佳,过段时日可能会来此处暂住养心。”
“殁了的是?”
“德妃许氏。我今儿当值,该回去了。你们先去拾掇拾掇,明儿宫里人会来接管,都放机灵点。去吧去吧。”
“是,干爹慢走。”
......
“许氏?就是陛下那年从边疆带回来的?听闻失宠近六年了,陛下怎会为此伤神?”
“毕竟是老将,陛下也要做做样子来安抚一下。对了,听我服过徭役回来的兄弟说,这是许家为了攀上皇帝,特意献上去的。”
“也是,常驻边疆的就那几位,别人都战功封王、苦劳赐侯了,就咱许家的国舅爷当初是受家里荫庇成了参将,从此再未被提拔过。这么个草包却从德妃进宫就开始一路高升,短短三年便升到了漫云总兵之位,想想都知道是沾了姑娘的光。”
“据说那位德妃和淑妃娘娘母家是世交,两人情同姐妹。多年前德妃失宠,许家在朝上的地位却仍是稳固,说不准,德妃入宫一事和病逝一事也是另有隐情。”
“隐情?你不懂,衣食富足是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僧多粥少了,可就没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了。德妃刚入宫就封妃,风光时跟中宫皇后平起平坐,即便早些年间娘娘还有些情谊,但被抢了这么多荣宠,心中怎会不恨?至于许家,或许是娘娘还念着旧情罢。”
宫里来的公公选了个好位置,几人正巧站在静室窗下。足以让陆为初一字不落地把他们谈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陆为初听到几个不知死的妄议后宫挑眉叹息,这些言论哪一条拎出来都够砍了他们的脑袋,竟还敢在遍布天子耳目的忆善观放声交谈,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现在忆善观交由这些人打理,他甚至能想象到日后护国神君的名号会传成什么样。
陆为初摇摇头,翻手握住只晶莹剔透通身无一处瑕疵的白玉酒杯,将符纸点燃放入其中。不消片刻窗外阴风大作,静室内寒气弥漫,渐渐显出位儒袖缎袍面白如纸的阴魂:“凡人,唤吾作甚。”
*
系统自狂喜中清醒,先是盛赞了宿主做起任务时的奔逸绝尘雷与厉风行,接着细细讲了忆善观的由来。
【这些学子们,日后是要经过选拔,随侍国师的。他们得先去当道童,学会与天界神鬼沟通,他们得让世人,尤其是陛下,相信他们是不染尘埃的仙人。这自然与你们这些将来要入仕为官,关心天下百姓的人不同。就好比宫中选秀,选那些勤勉的宫女和选那些长伴君侧的妃嫔,标准自然也是迥异。】
云栖书院的塔楼之上,目睹了在两院间穿梭自如、衣着随心一行人的应若安动了心思:“我要当国师。”
【???】系统庆幸自己没在喝茶也无需喝茶,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朝三暮四、朝琴暮楚的宿主?
【请宿主对自身有清晰且清醒的认知。】
【人外有人,天外有人。宿主本就是阴体阳魂,若当真走上这条路,最终怕不是还要因“妖言惑众”、“欺君罔上”被斩首示众】
请原谅它将下场夸大其词了一些,毕竟全尸都没有的情况下,饶是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也很难复原啊。
应若安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或是权倾朝野的重臣,口中却是中了邪一般的胡言乱语:“何须惧怕?欺君之罪,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如今我已是皇家之人,老皇帝岂能自断血脉?”
系统:【……】
它现在去找主神,为宿主换个新的疯批系统还来得及吗?
*
应若安死缠烂打起来也是一把好手——当然,也可能是对方怕了他半夜三更跑去为他们诵经的“善意”威胁。
一行人老老实实招供了道童的选拔流程。
真让系统说准了,与选秀流程极为相似。
年纪适当,容貌仪态皆为上乘,再有乡绅为其品性背书即可。
这行人也是初来乍到,还需要在忆善观内学习悟道七七四十九日,才能真的见到神君,对各项能力进行初次考较。
如今离他们的考较日还有一月半有余。
但神君今日奉旨回观,不知有何要事。
他们未免打扰,也为选拔公平,于是暂且住在了云栖书院。
天助我也!应若安自觉这选拔之标准的每一项都与他相得益彰,这岂不是“量体裁衣”之妙?
【本系统是虐文世界的恋爱系统,不负责招魂问鬼,更不会做驱鬼之举。】系统赶忙跳了出来。
它是能帮宿主开挂,但如果照着帮助宿主成为“国师”的方向去,系统怕自己可流动家财耗光了都没法成全宿主的这个“人生精彩一梦”。
应若安又是一笑:“乖,别怕。”
一阵恶寒自系统仿情感模块升起,又开始,宿主这种笑容一出现那就绝对没有好事。
它家宿主仿佛自带一种“我开心了那就必然会有别人不开心”的恐怖的本事。
*
月黑风高夜,爬墙翻窗时。
陈某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闹醒的。
他觉浅,每至新榻,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才将忆善观的卧榻睡惯,如今却又换了床。
瞪眼盯着头上横梁看了半宿,好不容易升起了几丝倦意,又被声音闹得想起夜。
满脸倦色的推开门,柔和月光笼罩的大地之上蓦然出现了一尊金像!
陈某后退两步,细细看去,金像静静地静立于月光之中,双目微闭,面容安详。
或许当真是哪路神仙显灵了也说不定。
陈某长舒口气,抬脚自金像身边绕过。
临出门前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金像还是那个金像,但它转了身,双目虽闭,目光却死死盯在了他身上!
陈某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晕厥了过去。
打算以月下仙为由头再套点内幕的应若安:……
正口不择言嘲讽宿主就算当鬼也吓不住人的系统:【……】
“我真有这么可怕吗?”应若安蹲到了陈某身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十分困惑道,“明明是按照书上说的金身像涂的。”
他甚至为了这副扮相从双福那里要走了那盒散发着幽香的膏脂——也多亏了那人,否则他还真不好把金粉摸在身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系统迟疑地开口,生怕再说出些什么一语成谶的话,【宿主您这扮相,不是他供奉的那一派。】
“哦,”应若安恍然大悟,戳了戳陈某的脸,“原来是道家虔诚的信徒,见了别家神明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系统:【……】
不想再搭理应若安的系统索性弄醒了地上躺着的人来应付自说自话的宿主。
陈某幽幽转醒,那张梦魇一般的脸伴随着桀桀怪声竟然直接贴在了他眼前。
再次晕过去前,他拼尽全力地喊了出声:“有鬼啊——”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应若安:在下庙宇高堂肆意横行,靠的就是这一把破嗓子。
陈某等:求求你别说话了,我们招,我们招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