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青岚

　　日当正午，雷憬坐在一间酒肆内，端着酒碗发呆。秦无霸在一旁问：“雷兄，你在想什么？”
　　雷憬道：“从此处到颖昌不足半日路，但愿赶得及。”仰头喝干碗中之酒，对秦无霸道“快吃，吃完就上路。”
　　秦无霸被雷憬拉着赶了一天一夜，早又累又饿，抓了一大块牛肉狼吞虎咽，含含糊糊道：“明明是往杭州赶，你为何突然回头？也不告诉我原因。你不追叶楚凡，不要血玉令了？”
　　雷憬道：“叶楚凡没有去杭州。”
　　“谁告诉你的？”
　　雷憬摇头道：“没人告诉我。只不过是宫素雪在骗我而已。”
　　“你如何知道的？”
　　“叶楚凡不可能回杭州。”
　　“为什么？我们玄冥教大部分仍留在杭州待命，他拿了血玉令难道不是去杭州夺教主之位。”
　　雷憬道：“他不是为了玄冥教教主之位。”
　　“那他为了什么？”
　　雷憬摇头不语。
　　秦无霸纠眉思考了一会，咕嘟嘟灌下一碗酒道：“赵誉逼你和叶楚凡刺杀欧阳丞相，他难道还会在这种时候去京城？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雷憬淡淡笑道：“以叶楚凡的性格，越是不可能的事，他越会去做。”
　　秦无霸又喝一大碗酒，啃下两块肉，抹去胡茬上的酒沫油渍，道：“我不懂。”
　　雷憬道：“以叶楚凡的行事，他只会往京城去，不会回杭州。”拿了剑问道，“吃完没有？吃完了就上路。”也不管秦无霸，大步走出酒肆，上马而去。
　　“喂喂……”秦无霸饭吃了一半，只能草草抓几大块牛肉包上，上马追他去了。

　　雷憬没有料错，叶楚凡甩掉罗一天等人后，不敢稍有迟缓，快马加鞭，一径赶往东京，到后来马实在支持不住，才找了一处摆在灌木丛旁的茶摊，稍作休息。
　　茶摊很简单，两张白木桌，几条长凳。
　　茶保上来招呼：“客官，喝点什么？”
　　叶楚凡自放马去一边吃草，道：“一壶茶，两只馒头。要快，我还要赶路。”
　　“是，是。”茶保很快送了茶与馒头来。叶楚凡正渴，端了就喝，送到唇边却止住，唤道：“店家……”
　　“来了，客官有什么吩咐？”茶保陪着笑殷勤的问。
　　叶楚凡问道：“这是什么茶？”
　　“回客官，这是最好的龙井。”
　　“雨前还是雨后？”
　　“今年的雨前。您尝尝，这味，可纯着呐。”
　　叶楚凡闻一下，点头叹道：“果然好茶。小哥，你辛苦了，也喝一杯歇歇如何。”说着将杯递过去。
　　茶保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叶楚凡笑道：“不必客气，请用。”
　　茶保结结巴巴道：“万万使不得，客官的茶，我们怎可以喝，使不得。”
　　叶楚凡笑道：“喝茶使不得，下毒便使得？”
　　茶保变了脸色道：“客官……您说什么？”
　　叶楚凡道：“敢问，下的是什么毒？”
　　茶保口吃的越发厉害：“客官，您别说笑，小人做的是本分生意，怎么……怎么敢下毒，杀了小的，也，也是不敢的。”
　　叶楚凡道：“既没毒，你便喝了它又何妨？”将茶直递到他面前。
　　茶保向后退开两步，站直身，笑道：“叶公子，失礼了。”
　　忽听灌木丛中悠悠传来一阵琴声，一女子唱道：“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噭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杨。日黄昏而绝望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租清夜于没事房……”
　　叶楚凡轩眉笑道：“原来宫教主驾到，何不现身一见。”
　　琴音乍止，一素衣宫妆女子从棚后绕出来，躬身向叶楚凡福了福，道：“叶公子万福。”
　　叶楚凡负手道：“宫教主突然现身于此荒凉之地，所为何事？”
　　宫素雪道：“妾身的来意，叶公子怎会不清楚。”
　　叶楚凡点头道：“是为血玉令。”
　　宫素雪道：“正是。”
　　叶楚凡道：“血玉令是在我身上，教主准备如何？”
　　那茶保笑道：“叶公子真爽快人，我们远来，当然为的是向叶公子讨要血玉令。”他伸手抹去脸上易容药物，现出原来面目。
　　叶楚凡笑道：“原来是阳离尊者，想必其余三位尊者也到了。”
　　阳离摇头道：“今日来的只有我与教主，原想以礼相待，问叶公子讨回本教失物。血主令乃本教至宝，还请叶公子赐回，敝教上下，无不感戴公子大恩。”
　　“以礼相待？”叶楚凡托起桌上的茶杯问道，“这就是你口中的以礼相待？”
　　阳离笑道：“叶公子好厉害眼光。这茶中确是下了一些药，但请叶公子莫误会，这茶只会让叶公子小睡片刻，对公子身体绝无伤害。只是，不敢请教叶公子，是如何看出茶中下了药。”
　　叶楚凡笑道：“这药么，无色无嗅，以贵教的施毒手段，旁人怎看得出？”
　　“那……破绽在何处？”
　　“破绽在这茶本身。”
　　“请叶公子指教。”
　　叶楚凡一笑，转转手中茶碗道：“这穷乡僻壤，荒芜一片，河南境内这两年连年灾害，百姓流离失所，你看这附近村庄十室九空。突然冒出一茶摊，本身就奇怪了。而这茶摊上居然卖有雨前的龙井，岂不荒唐可笑？穷苦百姓，莫说最次的茶叶了，连野菜尚且吃不饱，怎喝得起这雨前龙井？而这破破烂烂的小小茶摊，居然卖得起雨前龙井，岂不是大大的破绽？想来这龙井茶乃是宫教主与阳离尊者自己随身所用之物，这方圆荒芜，一时找不到低劣茶叶，就用这茶来顶了。”
　　阳离长叹着笑道：“果然好大的破绽。对付叶公子，原不该如此马虎。是我们疏忽了。现在虽然我们身分曝露，叶公子有自信拦得住我们夺取血玉令？”
　　叶楚凡摇头道：“没有。”
　　阳离笑道：“我劝叶公子，莫要逞强，好好将血玉令交回本教，我们定有重谢。”
　　叶楚凡挑眉笑道：“血玉令乃玄冥教教主信物，我为何要交还你们。我拿着它，我就是玄冥教主，你敢如何？”
　　阳离收了笑道：“叶楚凡，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雷憬不在，看你如何招架。”
　　宫素雪笑道：“雷憬现今正在去杭州的路上，就算插了双翅飞回来，也救不了你。”
　　叶楚凡拂一下衣袖，坐回凳上道：“叶楚凡武功尽失，自然招架不住二位，雷憬更救不了我。但有人招架得住二位，有人能救叶楚凡，二位可相信？”
　　阳离与宫素雪对视一眼，问道：“谁？”
　　叶楚凡向他们身后略一示意：“他们已在那恭候多时了。”
　　阳离二人回头看，只见两位灰衣老者无声无息站在灌木林边。
　　阳离惊道：“孤绝二老……”
　　叶楚凡笑道：“二位如果自信能敌得过二老，又有自信能在九王面前自圆其说，尽可上来杀了叶楚凡，然后取了血玉令去。”
　　阳离恨恨瞪回他，咬牙道：“叶楚凡，算你狠，后会有期。”说完，携了宫素雪如飞离去。
　　叶楚凡望着他们背影轻轻一笑。
　　孤老走到桌前看住他道：“叶楚凡，我们帮你赶走强敌。现在，乖乖把东西拿出来罢。”
　　叶楚凡道：“二老一路紧随叶楚凡，原来为的也是血玉令。你们强逼叶楚凡，就不怕九王怪罪？”
　　绝老道：“有了这血玉令，有了玄冥教的势力，我们兄弟何必还要屈居人下，做人家的奴才。”
　　叶楚凡点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二老如此年纪，仍有此雄心，使人钦佩。”
　　绝老道：“小家伙，废话少说。快点把玉拿出来。”
　　孤老阴笑道：“你不会也要我们画个圈，在圈里与你比试罢？”
　　叶楚凡笑道：“罗一天等人自命正道人士，死要面子不肯自毁承诺，又过于托大，这才被叶楚凡钻了空子。这法子对付这些迂腐顽木还可以，要以此应对二老，未免低看了二老，也是对二老的不敬。叶楚凡万万不敢。”
　　孤老道：“现在没人来救你，小娃娃，我劝你还是自己乖乖把血玉令拿出来，我们兄弟不想伤你。”
　　叶楚凡道：“九王让你们沿途保护我与雷憬，你们杀了我，失了挟制雷憬的筹码，九王岂会放过你们？”
　　孤老道：“到那时，我们兄弟霸据一方，还怕他九王？”
　　叶楚凡抬头望天，眼神清明，良久才悠悠叹道：“人心不可测，赵誉大概也料不到此事。”
　　绝老道：“不早了，把东西交出来吧。”
　　叶楚凡看向他，微微一笑，道：“不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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