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婚

　　刚一进门，没看到陆欣和她的新男友，倒是看到了童年阴影富枝奶奶坐在沙发上首，碍于面子，她还是让小宁宝恭恭敬敬地喊姥姥。

　　富枝奶奶和他们家并没有亲戚关系，她只是陆然奶奶的发小，她们先后嫁到了同一个村，结婚后也是左右邻居。

　　富枝奶奶早逝的丈夫据说是个很勤恳忠厚快心热肠的人，二三十年前曾经帮过陆然奶奶家修地窖，盖房子。

　　因为这层关系陆然爸爸这些年没有少帮助她们母子，陆然奶奶过世之后，富枝奶奶还是会偶尔登门。

　　陆然家搬到了城里之后，两家就几乎断了来往，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她。

　　没过一会儿，门铃响了，妈妈立刻去开门，果然是陆欣带着男友回来了。

　　陆然站在妈妈身后，朝门外看去，姐姐陆欣一身灰色毛衣里面搭配了浅色衬衣，面上虽然还是别别扭扭地，却多了一抹奇异地神采。

　　“伯母，我叫李政洋，第一次上门，请笑纳！”男人笑着说完，双手递过几盒礼品，看起来很稳重的样子。

　　陆然妈妈这个准岳母笑得合不拢嘴，说出了中国家庭收礼时万年不变地客套话：“人来就好了，带什么礼物！”说完，轻轻将礼盒接了过来。

　　众人坐在沙发上寒暄，富枝姥姥完全不见外，逮着李政洋问东问西，陆欣碍于男友第一次上门只能克制地保持沉默。

　　陆然和妈妈在厨房盛饭的档口，忍不住出声询问：“今天这种场合，富枝奶奶也要在我们家吃饭吗？怎么回事啊？”

　　“她大女儿前些年嫁到了城里，她和她家小儿子住在乡下，母子两个都好吃懒做不肯找活儿干，吃低保，没钱了就到城里问大女儿要！讨得次数多了，女婿赚钱也难，就生气嘛！喏，今天她去，吃了闭门羹！”

　　陆然深知富枝奶奶的性子，“还不是因为她重男轻女，儿子在家打游戏啃老她照样捧着惯着，女儿赚钱了不给弟弟买房就被戳着脊梁骨骂，这种人，你们干嘛留她？”

　　妈妈低头盛菜，“人家已经进来了，难道我和你爸爸还能打出去？”

　　饭桌上，一家人本来其乐融融地吃着饭，妈妈热情地用公筷给第一次上门的李政洋添菜，这小伙子看着憨厚好脾气，陆然爸妈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夸了几句。

　　不知道这些话怎么刺痛了富枝奶奶，她用筷子在盘子里面来回拨拉着夹菜，耷拉着眼皮说道：“小陆媳妇就是会挑女婿，这孩子没爹没妈，以后就是倒插门，孝顺你们两口子！”

　　陆家的家风从来不会对着别人刨根问底，今天拜富枝奶奶所赐，李政洋的家庭情况倒是被问得一清二楚，他从小父母早逝，靠哥哥打工赚钱养大，身世可怜。

　　众人脸色有些难堪，妈妈立刻笑着打圆场，“富枝姨说笑了，什么倒插门呀，现在可不兴这个，孩子们要是成了，过好他们的小日子就行。”

　　富枝奶奶撇撇嘴，继续说道：“小欣啊，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跟你说啊，可别再搞那些集资骗钱的事情了，你看你爸妈为你真是操碎了心，以后啊，也别学我家小花，不管她老娘和弟弟死活。”

　　饭桌上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谁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任谁都听出来，这话表面上是劝陆欣的好话，实际上却是在人家男朋友面前抹黑陆欣的过往。

　　陆然爸妈脸色难看，却不好发作，陆欣瞪了富枝奶奶一眼，冷冷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陆然刚想开口辩解几句，就听见一直埋头吃饭的李政洋，忽然笑着闲闲开口：“我和陆欣结婚后，当然会孝顺伯父伯母，这位奶奶您要是那天没饭吃了，也尽管来家里吃，您自个带上碗就行！”

　　带着碗来讨吃，那不是要饭的？陆然心里暗暗痛快，这位仁兄真是骂人不用脏字，既讨好了准岳母，又暗讽了富枝奶奶。

　　果然，富枝奶奶被说道痛处，跳脚道：“我有儿子靠，我要什么饭，我儿子是孝子，我就是死了也有人摔瓦！老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没儿子那才是绝户！”

　　这话一出，陆然妈妈立刻满脸灰败，陆然爸爸也气的够呛，在老家的时候，因为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少被村里长舌妇说闲话。

　　陆欣血脉里面的反骨这一刻到达顶峰，笑道：“啃老四十多年的大孝子！富枝奶奶您别着急，姜子牙七十二岁出山还能拜相哩！

　　富枝奶奶气得伸手指着陆欣，“你——”

　　陆然直接默不作声的离开座位，把老太太的手包递上去，这逐客令够明显了吧！

　　李政洋不慌不忙地用纸巾擦擦嘴，抬起眼，笑容和煦地把陆欣从凳子上拉起来，说道：“这位奶奶，听说您住在乡下，不如我和陆欣开车送您一程？”

　　“姐，你们买车啦？”陆然不解的问。

　　“没有，殡仪馆的车。”

　　陆然咋舌，“拉……车不是只有双座么？”

　　李政洋笑得无辜，清晰地说，“躺在后面不就好了！”

　　……噗，这家伙在发什么疯，如此一程除了……谁敢让你送？

　　果然富枝奶奶听完，脸上的表情就像过山车，呆愣片刻她一把扯过陆然手里的包，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爸爸还想起身送送，被陆欣摁了回去，“哎呀，爸，反正得罪了，你别管了，让她嘴欠，不来才好呢！”

　　爸爸无奈地叹口气，闷闷地埋头吃饭了。

　　吃完饭，李政洋挽起衬衣袖子，就要去刷碗，陆然妈妈急忙拉住了他，“哪有第一次来就刷碗的！去，去客厅坐！”

　　陆然抱着儿子笑着补充，“急什么，以后来保证没人和你抢！”

　　陆欣伸手接过小外甥：“你这么勤快，显得我们姐俩多懒似得！”

　　李政洋只是笑着收拾餐具，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做惯了的。陆然妈妈拗不过他，也不再阻拦。

　　厨房被小伙子收拾地一尘不染，陆然眼睛砸吧砸吧，比着大拇指笑着揶揄道：“姐，九五后之光！”

　　小宁宝搂着陆欣的脖子，问道：“姨姨，是表扬的意思吗？”

　　“对，是表扬的意思！”

　　李政洋收拾完毕，坐到陆欣身边，陆然把水果盘放到他们面前，李政洋随手拿起一个橘子剥开，却没有自己吃，作势要喂陆欣，陆欣刚要张嘴，他又坏心地把橘子塞进宁宝嘴里。

　　陆欣只是一记冷眼，并未发作，小宁宝摇头晃脑地被收买了，从兜里掏出一张贴纸，贴在他额头，“政洋叔叔，我表扬你！”

　　众人听完哈哈大笑。

　　又略坐了一会儿，李政洋要告辞离开，陆然急忙去里屋告诉父亲，刚要敲门，却听到里面父亲和母亲似乎在打电话。

　　“对，您联系联系吧，那么大年纪了，天也快黑了，车费我出！”

　　“从我们家出去有半个多小时了，对，应该到车站了，麻烦您把她送到家！对，送到了给我说一声。”

　　不用问也知道，爸爸终究是硬不下心肠，怕富枝奶奶路上有个好歹，打电话托开客车的老乡照应她呢。

　　陆然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伤感的情绪。老实说，今天让富枝奶奶生着气离开她家是很解气很痛快没错，但是如果对方真的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他们全家人的心里都绝不会好过。

　　送走了李政洋，妈妈让陆然晚上在家里过夜。

　　宁宝中午睡得少，早就困了，刚洗漱完，在床上还没有玩一会儿，就撅着小屁屁睡着了。

　　陆妈妈喜爱养生，招呼姐妹两个一起去客厅泡脚，母女三人喝着红枣茶，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连续剧，悠然自在特别放松。

　　陆欣的手机亮了亮，提示有新的消息，她划开锁屏手指快速地在回复框飞舞，也许是手机屏幕打光的错觉，陆然觉得她脸上有一抹恬静满足的浅笑。

　　陆妈妈问：“小李到家啦？”

　　“嗯，到了。”

　　陆然知道自己不替她问，陆欣是绝对问不出口的，于是边喝茶边问道，“妈，怎么样，您打多少分？”

　　果然话一出口，就收到陆欣一记眼神警告，不过这眼神毫无杀伤力就是了。

　　陆妈妈说：“长相，很精神，没得挑。年纪，我和你爸爸也不是老古板，现在女的比男的大几岁也不是个事儿。”

　　“你说他是那个什么游戏主播，我和你爸也不懂，反正能养家糊口就好了。”

　　“他没有父母了，这一点……”妈妈看一眼陆欣，斟酌着道，“确实可怜，咱们家，也不讲迷信那一套，但实在话是，以后会少一些助力。”

　　陆欣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决心已定。

　　接着，陆妈妈想到什么，叹口气说：“你们这一代人啊，和我们那时候追求的不一样。有个性，不吃亏，总算，也没有错吧！”

　　“我和你爸，多少有点积蓄，以后帮不上你们大忙，但也尽量不拖累你们。”

　　妈妈的态度也算明确，李政洋见家长这一关，算是过了。

　　陆欣低着头，半晌才似笑非笑地说道：“着什么急啊，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陆然觉得稀罕，以往妈妈说这些，她姐早就炸毛了，今天这样反应很意外啊。

　　“你也要着急起来了，宁宝都三岁了，你这个当大姨的……”

　　陆然说：“还以为您是个开明的老妈，敢情您也催婚……”

　　“等哪天，叫上李政洋他哥，长兄如父，算他家长辈，我和你爸跟人吃个饭，正式谈一谈。”

　　陆欣放下茶杯，起身朝卧室走去，嘴上打着哈哈，“知道了知道了！”

　　虽说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敷衍，但是答案却是肯定的，陆然知道她家大姐这是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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