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农家女

　　黎霜霜长叹了口气：“我要被催婚了，不对，是已经开始了，平静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我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

　　农村人普遍结婚早，女孩子十七八岁结婚的大有人在，还有更早的，她快十八岁了还没定亲，在村里算晚的了。

　　去年刚毕业就有人来家里说媒，多是附近大队的，她奶觉得这些人的条件都挺一般的，就都婉拒了，后来慢慢传出她眼光高，嫌贫爱富，看不上本地的小年轻，一心向往城里扑。

　　这些传闻还是黎青兰当作笑话说给她听，她才知道在外面自己的名声有够遭的，这事吧，还不好解决，总不能逮着个人就跟人解释你不是那样的人。

　　周程书忍俊不禁：“你当是打仗呢？我觉得你的福气还在后头，不必着急嫁人。”

　　黎霜霜：“你还会看相算命？”

　　周程书诚实摇头：“不会。”

　　黎霜霜丢给他一个白眼：“那我还说你今天运气好呢。”

　　周程书嘴角上扬：“是挺好的，这不，碰巧遇上你了。”

　　是错觉吗？
　　他刚刚撩她？

　　“咳……”黎霜霜瞪大双眼，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抬眸对上周程书含笑的双眼，愣了下，“你吃错药了？”

　　周程书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下去，他突然好奇这姑娘的脑结构，正常女孩子这时候不应害羞吗？

　　怎么到了她这里，仿佛碰到了钢筋铁板，怎么戳都戳不动。

　　他无比心塞地看着她：“你有药吗？”

　　黎霜霜看周程书有点不顺眼：“没有，快被蚊子咬死了，走了。”

　　夏天蚊子多，她又是招蚊子的体质，胳膊、脚脖子那里被咬了好好多个包，又红又痒，特别想用手去抓。

　　周程书掏出一个红色的小圆铁盒子：“用这个涂，一会儿就不痒了。”

　　黎霜霜也不和他客气，拿过来拧开盖子，抠出一点淡黄色的膏体，闻了下，有股淡淡的草药味，涂抹在皮肤上还有点清凉。

　　片刻，药效发挥作用，她惊喜道：“真不痒了，你哪里卖的？贵不贵？我也想去买一盒。”

　　周程书：“邻居一个爷爷做的，他是老中医，平时会做一些日常的药自家用，蚊子叮咬、头晕头疼都能用，你想要给你就是了。”

　　黎霜霜很想要，家里也有一盒治蚊子叮咬的药膏，金爷爷捣鼓出来的，不过药效比不上周程书邻居老爷爷做的。

　　“你只有一盒？”

　　周程书点头，邻居家老爷爷做的药膏一出手即断货，卖的特别好，想多买只能等他下次有时间再做。

　　君子不夺人所好，黎霜霜虽然很眼馋，但是还是狠心拒绝了。

　　周程书没勉强：“下个月我回家，到时我给你带一盒回来。”

　　这么好心？

　　黎霜霜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

　　运运气，正准备把后半句话问出来，周程书忽然把她的手拉下来：“指甲脏。”

　　“哦……”

　　黎霜霜尾音拖得有点长，低头看着指甲上被她啃出来的牙印，表情尴尬，她有个不好的习惯，一遇到纠结的事就爱咬指甲。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觉得别人喜欢自己，应该是她想多了。

　　黎霜霜晃晃脑袋：“我该回家，走了。”

　　等走出了一段路，她才缓了口气，踢着路边的石子，心情有点乱，一会儿觉得周程书人长得帅，和他谈一场青春恋爱似乎也不错，一会儿又担心是自己想多了，也许他根本没那个意思，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谁不都不服谁。

　　纠结了一路，走到家门口，她自言自语：“算了，不想了。”

　　还没走到堂屋，就听到二姑妈的声音。

　　“我是霜霜的亲姑妈，只会一心盼着她好，怎么会害她？你们真的要相信我，肖文韬他爸是纺织厂的副厂长，如果不是因为他闹腾着一定要找个漂亮媳妇，家里也不会同意找一个乡下姑娘。”

　　“霜霜要长相有长相，要文化有文化，多聪明漂亮的一孩子，你们舍得随便找个人把她嫁到乡下，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吃不饱穿不暖，反正我是舍不得。”

　　二姑妈丈皱着眉头在一旁帮腔：“人事科的主任和我关系不错，我是从他嘴里打听到这个消息，赶紧请假过来，就是让家里抓紧时间，别耽误了霜霜的人生大事。”

　　“而且人家还发话了，可以帮忙安排工作，霜霜嫁过去就是纺织厂副厂长的儿媳妇，住大楼房，还能当上工人，将来她弟长大了，有姐姐和姐夫在县里帮衬，也能进城谋一份好差事，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人家里条件好，还真不愁找不到媳妇，城里排着队挤破脑袋想嫁过去的姑娘多了去，再犹豫耽误了时间被别人抢了先，到时候后悔都没地哭。”

　　他面上挂着笑，心里却不耐烦，一个农村姑娘有点姿色，读过几年书，能嫁到城里就该偷着乐了，还挑三拣四，不知好歹。

　　黎国兴迟疑道：“我怎么听着有点迷糊，这两家说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县里副厂长的儿子会看上我们家霜霜？”

　　不是他看低自己的女儿，而是深知自家和肖家的差距，这么好的条件，不在城里找媳妇，反而是托人在乡下寻摸，感觉叫人不是很放心。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稀里糊涂嫁出去了，将来在婆家受了欺负，他一个老农民，无权无势，想去帮女儿找回公道，都不知道人家副厂的家门在哪里。

　　比起丈夫的冷静，何红娟很心动，她做梦都希望女儿能嫁到城里，不用留在农村过苦日子，听到丈夫贬低女儿，女儿还没说话，她反倒先不乐意了。

　　“你没仔细听二姐他们说吗？人家就要长得漂亮的，性格好的，我们家霜霜哪里差了，这十里八乡哪个见到我女儿不说漂亮。”

　　她转向黎秀红，着急问：“那副厂长的小儿子多大了？”

　　这个问题还真问到了点上。

　　黎秀红眼神飘忽：“二十九。”

　　“二十九！？这怎么能行！”

　　过于震惊，何红娟一时间没能控制住拔高的嗓音，眼睛瞪大，一副见了鬼难以置信的样子，声线紧绷：“结过婚没有？”

　　在农村除非家里穷得叮当响，实在没钱娶媳妇只能打光棍，以肖家这样的条件，拖到快三十了还不结婚明显不正常，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黎秀红赶紧解释：“人几年前结过一次婚，后来媳妇难产走了，孩子也没留下，霜霜嫁过去不用做后娘，就跟没结过婚一个样。”

　　“弟妹你也别太较真了，是，我知道霜霜样样都好，可是她是乡下户口，城里人最忌讳这个，人肖文韬如果不是二婚，哪能轮得到霜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饶是何红娟脾气好，这会儿也生气了，生硬道：“不行，我女儿不能嫁给二婚头的。”

　　年纪大点倒还行，结过婚死过老婆这一点在她这里没办法通过，反正她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黎秀红也恼了，觉得娘家人个个都是死脑筋，怎么说都说不通，这桩亲事本来你好我好大家好，偏偏他们就是死活不肯点头。

　　“弟妹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前头那位没留下孩子，霜霜嫁过去不用帮人养孩子，这跟头婚没什么区别。”

　　“人家可是纺织厂副厂长的儿子，多少年轻姑娘挤破脑袋想嫁进他们家，也就是我家那个在纺织厂上班提前得到了风声，想着霜霜年纪也到了，也该找个好人家嫁了，你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赶紧把亲事定了，免得中途出幺蛾子。”

　　就人家这条件，还介意什么头婚二婚，弟妹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样的好女婿不上赶着定下来，还在这儿嫌三嫌四，也不怕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到头来啥都没。

　　黎国兴脸色难看：“不嫁。”

　　都是些什么人呐，口口声声说为了侄女好，却介绍个二婚头的给他宝贝闺女，当他这个当爹的死的吗？

　　如果不是念着大家都是亲戚，他还真想捡起门后面的扫帚把人赶出去，看着就来气！

　　黎霜霜躲在门口偷听，默默对着她爹竖起大拇指，这话说的霸气。

　　黎金阳看到姐姐那鬼鬼祟祟，凑过来，也要偷听大人们谈话。

　　黎霜霜示意小弟不要出声，偷听小分队正式行动。

　　张荷花淡淡看了眼二女儿：“你弟说得对，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家里的宝贝蛋，我们家就是普通乡下人家，攀不上纺织厂副厂长，今日这事就当你没说过，我们也没听过，没什么事你们家去。”

　　二女婿描绘的将来很美好，她老人家难免心动，但也只是一下，先不说儿子拒绝了，就大孙女那里估计也不好搞。

　　还是算了，乡下人家就该踏踏实实，不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黎霜霜努力忍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奶奶叫她宝贝蛋，蛮搞笑的。

　　黎金阳捂着嘴笑话姐姐，怪声怪气：“宝贝蛋。”

　　黎霜霜掐着他的脸：“你也是宝贝蛋。”

　　黎金阳一时激动，没控制住嗓门：“不准捏我脸!”

　　堂屋里的人停住说话，转头看过来。

　　黎霜霜淡定自若地走出来，金色的阳光散落在她身后，映照着她那张分外精致的脸蛋，唇红齿白，皮肤白皙，微翘的睫毛落下一片小阴影，一双杏眼大而明亮。

　　二姑丈很激动，双手紧握，心里只一个念头，媳妇娘家的这个侄女还真是漂亮，这一身的气质不像是在农村长大的女孩子，下一秒就是狂喜，这样美貌，哪个男人不爱。

　　黎霜霜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语气冷淡：“我的亲事就不劳二位费心了，我有爹娘，还有爷爷奶奶，他们自会为我做主。”

　　故意停顿了一秒，她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姑丈在纺织厂做了十年临时工，这么长时间都没能转正，是不是运气不好？”

　　“这次回来我看二姑妈丈挺开心的，是找到转正的门路了？”

　　聪明人说话不需说全，懂的人自然懂。

　　二姑丈忍气功夫不到家，脸色微变，勉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你这孩子真会说笑，我要是有这本事，早转正了。”

　　张荷花脸色很难看，她刚刚就在纳闷，明明二女儿家还有一个女儿，和孙女差不多大的年纪，按理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的好事第一个想到肯定是自家人。

　　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就来祸害她的大孙女，算计亲侄女，还真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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