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寻之烟雨三月

作者:纸花年年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三十八章


      不多时,贺慕二人便拾回了些许柴木,上官朝云正拿着刀对准了兔子,他手上的小刀只得两寸长,刀尖微弯,寒光闪现,锋利无比。他似是相当熟练地三两下便将兔子剥皮拆骨,慕凌舜不禁啧啧称奇。

      而一旁的贺夕挽起宽袖,他生火的本领慕凌舜是见识过的,完全不需他的帮忙,果不其然,一会篝火也准备好了。坐到一旁看着忙碌的二人,感觉自己就像个甩手掌柜,寻思着他还能干点什么。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声响,季如风出去也不过半个时辰,这么快就有收获了?

      慕凌舜赶紧出门去,外头的人不是季如风,却是衣衫褴褛一对年轻男女和一小孩,面相看着似中原人,着装却并非中原款式,其中那男子浓眉大眼,无袖对襟粗衣,皮肤黝黑,身材瘦削,粗布长裤以及脚上的草鞋满是泥尘,他看到屋内有人出来,也吃了一惊。

      慕凌舜问:“大哥这是要去何处?”

      那男子道:“路过此地,见这有庙,想借此歇息片刻。”

      慕凌舜见他以为自己是看守庙宇之人,便道:“我亦是路经此地的旅人,既然同路,何来的借用一说。进来便是。”

      贺夕见慕凌舜领进来了三人,起身迎了上去,慕凌舜将他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那人说他名唤乐韬戈。贺夕见这三人型容消瘦,风尘仆仆,不禁问道:“兄台从何而来?”

      乐韬戈道:“自西面几百里外的村落行至于此。村里遭了灾,眼看要禾尽粮枯,迫不得已,只能带着弟妹一同再另觅一良处。”

      这时慕凌舜注意到那乐韬戈身旁的小脑袋,那孩子探出头来,看着不远处正烤着兔肉,流露出了极度渴望的眼神。他伸出手,微笑地道:“饿了吧?要吃么?”

      见那孩子狠狠地点了一下头,拉着孩子手的少女拽了他一下,虽也是看着兔肉,却不让那孩子过去。

      上官朝云看了一眼,这些人来得倒是刚刚好,肉刚熟,于是道:“既是饿了,就过来吧。”

      那孩子一听,猛地甩开身旁少女的手,冲到上官朝云身旁,拿起还插在火边的兔肉,一口咬下去烫得吐了出来,伸出舌头用手扇了两扇,复又吹了几口,改小口一点咬下一块,含着肉块张着嘴呵出了几口热气,开吃了起来。

      贺夕看着那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又见同行的女子眼神尽是渴望,他们又从几百里外走来,料想已是饿到极致了,遂问道:“怎地灾情如此严峻,朝廷也没派人去?”

      乐韬戈道:“我们地处偏僻,朝廷照料不到亦属正常。”

      贺夕见他虽然衣衫破旧,但又不大似粗人遂问道:“看兄台谈吐不像个村野莽夫。”

      乐韬戈道:“实不相瞒,祖上本是教人的夫子,却为避战乱,迁至此处,开经讲学,所以受了点教育。”

      贺夕道:“原是有家学渊源,如此说来,若不是这次天灾乐兄也不会离开那桃源乡?”

      乐韬戈道:“倒并非是桃源乡,那本也是一处荒凉之地,先祖们开辟几亩耕地后,父辈们也确实充实过一阵,村里人也愈来愈多。可不知怎地,近些年是年年有灾情,前年和去年都糟了洪灾,田地淹了一大半,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可食之粮越发拘紧,又听闻东边稳定,本就有要搬迁之念了,奈何去年底老父因积劳成疾,缠绵病榻好些个月,仍不见好转,年初眼看要撑不住,半个月前更是撒手人寰。我本应为父守孝三年,谁知又连下了好几场雹子,不少家里都被砸坏了,那时就已有好些人搬离了村子,本该到了忙农事的时节了,奈何人丁日渐凋零,村内啊早已是十室九空,田地无人耕种荒芜了不少,我眼看这地都烂成这样,加之隔宿之粮都快要没了,这才带上父亲骨灰,连同弟妹往东迁徙。”

      贺夕道:“东边?乐兄这是回得也不巧了啊,这些年仍是战事不断,此时全国上下,怕也只有洛京稍能安些。”

      乐韬戈一怔,“还没打完?”又叹一口气,直摇头,“可那又能如何,留着只会是饿死,走远些指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贺夕又问了些旁枝末节,那人也都对答如流,不似编纂。正当两人交谈之际,一旁的慕凌舜和上官朝云围坐在柴火旁,是那两姊弟,姐姐靠坐在弟弟旁侧,离二人较远,弟弟先夺了一根,又被他姊夺了回去。

      “宝儿!别吃那么多。”姐姐一把夺走小孩口中撕咬着的兔肉,撕下一半,怯怯地看着舜云二人,把剩下的还了回去。

      那小孩似有不甘,嚼着一块兔肉,满嘴塞得满满当当的咧嘴含糊地说道:“锅……”

      刚一开口一旁的女子便说道:“宝儿,食不言,寝不语。嘴中含食,莫要讲话。”

      那小孩看了一眼女子,也不敢造次,低下头吃着自己的。

      见状的上官朝云少有地再开了口:“吃吧,有得吃就吃。不够,这还有一只。”

      一路上上官朝云不是给脸色季如风看,就是板着脸冷若冰霜地对着他和贺夕让吃药,此时他却难得展现出一派温柔。

      见她弟那样应当是被饿了许久,旁侧身材瘦小的姑娘也应是饿着,可她却正襟危坐,除了唇上抿了两抿,并未动那兔肉一分,听她道:“抱歉,我看你们在此山间也不见有带行囊,本就不比我们充裕多少,实不该夺你们所食。”

      慕凌舜听出她的顾虑,一旁道:“姑娘言重了,出门在外何来如此多的讲究,且我们这有能人,山中野味尽可取来,放宽心。”

      那姑娘此时眼神柔了些,思忖良久,终是点了下头:“多谢公子,还未知公子如何称呼?”

      慕凌舜道:“萧玖。这是上官大夫。”

      那姑娘道:“我是乐筠筠,那是我哥乐韬戈,这是宝儿。”

      这时坐在一旁吃饱了的小家伙将油亮亮的手擦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抓着乐筠筠的手,慕凌舜托着下颚,笑问:“吃饱啦,你叫宝儿?你几岁了?”

      这孩子也不怕生,一下蹦到慕凌舜跟前,嚷着:“宝儿是我小名,我大名叫乐葆家。”而后拿出自己的小手,比了个巴掌,下巴一扬“五岁了。”

      慕凌舜瞬间被逗乐了,“葆家啊,那你以后是要保家卫国了啊?”

      “那是!我还要上战场,这才能……嗯才能,尽显男儿本色!”小脸抬得高高的,一副志气高昂地模样。

      当慕凌舜跟这孩子说笑之际,上官朝云注意到一旁的乐筠筠看着门口正谈话的二人发愣,看她手上还端着那半只兔肉,遂问道:“乐姑娘不吃点?”

      乐筠筠惊地手抖了下,差点把肉掉地上,心怯地看着上官朝云。

      上官朝云望向她方才凝视的那处,是她哥与贺夕正交谈中,这姑娘察觉上官朝云朝与她看向同一处了,眼神相撞,脸上瞬间扬起一片羞红,道了谢,埋下头去吃。

      “咦这位兄台也是路过此地?”这时门外传来爽朗的声音,当是季如风归来。

      他跨过门槛,手上又提了两只野兔,衣摆做成的衣兜内装满了紫红野果,看来收获颇丰。

      方才还在跟慕凌舜嬉笑的乐葆家看着那一衣袋的果子,甩开了他的手,奔到了季如风跟前,扬起小脸,“大哥哥,可否给我一个?”

      季如风蹲了下来,弯着腰,看着这瘦小孩童眼中却熠熠发亮,直直地摇头道:“我好像不认识你哦,为何要给你呢?”

      看那圆圆的大眼瞬间满了一半泪珠,啪啪地就往下掉,季如风一下惊慌失措地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果子,“我就是逗你的,咋还哭了呢?男子汉的流血不流泪哈。”

      拿在手里果子一个,还不够,乐葆家趁季如风不备又拿了个,蹭蹭地往慕凌舜身旁跑去,哪还有方才那哭相,直接小脸笑嘻嘻地将那果子往他跟前一递,“给你!”

      慕凌舜愣了一下,旋即接过道谢。乐葆家又跑到上官朝云身边,“这个给你!你们请我吃,这是回礼。”

      季如风一听直接在门边就嚷嚷了,“你这小子,拿我的东西去还礼?那叫还么?”却见一路上未曾展现过一丝笑意的上官朝云此时唇上一勾,笑了,嘟囔了一下,“算了。”

      此时庙中多了二人加一小孩,略显拥挤,季如风和乐葆家也不知怎地,此前还相互嫌弃,此时倒嘻嘻哈哈地玩作一团。这时又听到门前交谈二人,乐韬戈谈到要去东面时,插了一句,“既是同路何不一道?”

      乐韬戈看着众人,虽是穿着平常,但气宇轩昂,谈吐不俗,尤其是眼前这一位,感觉都不是同一路的,对这样的提议分明有些迟疑,“我还带着弟妹,脚程慢,若是一起上路,怕耽误诸位的行程。”

      贺夕问道:“乐兄可识路?”

      乐韬戈道:“前些年与老爹走过,需是还认得些。”

      贺夕道:“那甚好,我等皆是落难之人,被困于此山中,正愁无人指路,乐兄若愿意,可否当个领路人?”

      乐韬戈一听,旋即点头,“这有何难?尽管跟着我就好了。”

      渐渐地一旁在玩的乐葆家也累了,闹哄哄地场面静了下来。夜已至深,众人商议了一下明日的路,随后随便寻了一处地方各自睡下。

      荒山之中虽看似路途不远,可山路崎岖,许久无人经过,灌木丛生,阻挡去路,前路不清,方向难辨,走了三日,贺夕与乐韬戈轮流在前方探路开路,方才把前路踏得稍略平坦。

      日夜兼程地赶路,且夜里还轮流守夜,一到歇息之时均累得蒙头大睡。今夜篝火点燃,又是轮到贺夕一人看守,众人都各寻处而睡,只有慕凌舜留于贺夕身侧躺着。

      眼前的篝火噼啪作响,周边一人影晃动,乐韬戈坐起,欠了欠身,往火光方向走来。

      “乐兄还未睡下?”贺夕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人。

      乐韬戈随意地坐下,“不知为何无心睡眠。长夜漫漫,看贺兄一人也寥寞,聊聊如何?”

      “自是可以。”贺夕点了点头。

      乐韬戈看着枕在贺夕腿上的慕凌舜说道:“贺兄贵为一庄之主,为人正直可靠,虽说落难于荒山野岭,但依旧泰然处之,能做之事也不假手于人,实属难能可贵,连对你弟也是照料有加,我见你们这几日相处兄友弟恭的……”

      贺夕听此,蹙眉摇了摇头打断道:“他不是我弟。”

      乐韬戈一怔,他这个人,你就算是再给他十个脑袋,他都想不到这贺慕两人本应是什么关系。贺夕也不想做过多解释,扯开了话题,闲聊起来,从田间小事到外头世事,直到谈起乐筠筠本有的一门亲事,也因天灾而被退。

      听乐韬戈言:“所以说女子这事上多有被动,这一退啊,闲言碎语的少不了。不似男子,仍可随心而为之,更别说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束缚当更少。说来像贺兄这般尚未娶亲的,必定前去说媒的是络绎不绝?”

      贺夕摇头,“虽未娶,但命定之人早有。无人会来。”

      乐韬戈一阵诧异,挠了挠蓬松的头顶,笑道:“这个嘛,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的。我妹……”

      贺夕已听出言外之音,不待他全部道出,便义正严辞地拒绝道:“乐兄。此事勉强不得。”

      乐韬戈倒没想到这人拒绝得如此彻底,说来这事也是自己先唐突了,遂也不好再往下细说,只是讪讪说道:“如此只能是无缘了。”准备此事就此作罢。

      这时贺夕察觉到一直在林中隐藏黑影闪动,他低头沉思了下,又与乐韬戈道:“乐兄,我这几日与你相处,觉得你为人胸怀坦荡,做事光明磊落,是个值得相交之人,但就方才那事,我觉得有失妥当,你莫怪我多言。”

      乐韬戈忽见他一转态,诧异道:“贺兄,我一粗人,不似你们文人,说话拐弯抹角难以理解,你这一番措辞,可是想与我说方才想将我妹嫁与你之事?若是只管直言。”

      贺夕点头道:“确实是这事不错,只因感乐兄对于对家选择,难道不是应多作了解而不是凭一时之意便下定论更好?虽说婚姻大事需乃父母作主,乐兄身为长兄,长兄如父,为妹主持不错,但且不说令妹年纪尚小,也不急在那一时,毕竟此事关乎于令妹往后的一生幸福,难道不是令妹自己的意愿更为重要些?再说令妹好端端的一女子,当值得风光嫁娶,委身偏房什么的,我身为一男子都觉得此言有失偏颇。”

      乐韬戈听罢,顿了顿,直摇头,“贺兄怕是不了解,在我们那处女子二八还不嫁是要被耻笑的。再说我们是什么人家,在这世道里,正房偏房又有何紧要,能活命有依靠就行了。”说罢见贺夕皱着眉,认为他是相当不愿意的了,便转而为笑,“但贺兄说得也在理,我这人做事瞻前不顾后,大多凭心性而为,这事多亏贺兄提点,确实有些许鲁莽。贺兄乃君子之风,在这浊世之中实属难得,也只叹我妹也没那个福分。往后若是贺兄与所钟爱之人,结成连理了,记得告与我,怎么也得备上好酒,贺你一贺。”

      慕凌舜在这时翻了个身,贺夕低头凝视着原本以为沉睡的人儿,沉默了下,才道:“好一言为定。”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8064994/39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