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冤家

　　第七章

　　白清涟其实自从皇宫出来当日便被街上的各种摊位上的小玩意吸引了眼球，可为了躲避父皇追捕，连日的赶路让她没有精力再去好好欣赏把玩。如今暂时定了下来，在客栈好好休息几日，驱赶掉前段日子赶路的疲乏后，便迫不及待寻了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学着当初在青云山茶棚偶遇到的儒雅青年般，换上白衣长袍，拿了一柄折扇，往宣阳县城里最热闹的集市悠哉悠哉走去。

　　一路上，街道两边各种摊位上的吃食，玩意，首饰都是普普通通的材料却各个制作的很是精致美丽，都让白清涟眼前一亮，看得满心满眼欢喜好奇。

　　“这位公子，要来一碗锅边糊吗？”摊位后一名胡子发白满脸苍生的老人家笑呵呵的看着已经在他锅前驻步许久看他煮了一碗一碗锅边糊的白衣青年。

　　白清涟看着乳白色的汤里，一大片一大片不是面条也不是面疙瘩的吃食，满眼好奇，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没见过的吃食。

　　抬眼看着笑呵呵的老人家，微微勾起嘴角，问道：“锅边糊好吃吗？”

　　老人家还没回答，一道询问声抢先道：“这位公子，刚来宣阳县吧？”

　　白清涟抬眸疑惑看向摊位后一张桌子上正吃着锅边糊的中年男人，不知对方如何能猜的这么的准。

　　中年男人对上白清涟眸光，看出对方眸光中的疑惑，爽然笑道：“福伯家的锅边糊可是宣阳县最好吃的呢。搞不好是整个大周最好吃的！”

　　福伯也不谦虚，笑呵呵应道：“是不是整个大周福伯我是不知道，但宣阳县还是有把握的。”

　　白清涟嘴角一勾，兴致勃勃道：“福伯，给我来一碗尝尝。”说罢，迈步寻到中年男子那桌一起同坐。

　　福伯爽然应了一声，“好嘞。”说着手脚麻利的开始往锅中倒水倒面糊。

　　不一会，一碗热气腾腾的锅边糊便端上了锅。白清涟看着犹如清汤寡水的锅边糊，跟以往她在皇宫中吃的都不一样，感觉倒是跟在赶路那几日吃的馒头很像，看上去一点也不好吃，犹豫的抿了抿唇，迟迟没有动勺子。

　　中年男人看出旁边坐着白衣青年的犹豫，“哈哈”一笑，道：“这位公子，平日都没吃过这样的小吃吧？”

　　白清涟腼腆一笑，算是对中年男子的回应。

　　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五枚铜钱放在桌上，边劝道：“你尝一口，肯定喜欢。”说着起身对着福伯喊道：“福伯，钱我放桌上了。”说罢，便离开坐位，走出摊位。

　　白清涟看着中年男人背影，又看看中年男人那吃的干净的空碗，想着难得出来无论好不好吃都该尝尝，也不枉费她这难得偷溜出宫一趟，这样想着，也就不迟疑的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勺了一勺，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

　　只是还没来得及送进口中，突然一名蓬头垢面的老奶奶冲了上来，一把抢过她手上勺子塞进她的嘴里，又一把把她面前桌上的一碗锅边糊也跟着抢了过去，紧张兮兮抱在怀中，一边勺着，一边吃着。

　　边吃还边吐着舌头傻笑的说，“好吃，好吃。”

　　突然的来人，突然的举动，从没遇到如此情况的白清涟吓得呆愣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没反应，可摊主福伯已经反应过来了，嚷了声，“哎哟，你这疯婆子！”说着两步赶上来，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要把老奶奶怀中的锅边糊抢回来。

　　俩人你来我往间，老奶奶紧紧抱着的锅边糊撒了老奶奶一身，烫的她“哇哇”乱叫。

　　也让愣着的白清涟反应过来，看着蓬头垢面的老奶奶和凶神恶煞的福伯，有些无奈在心中一叹，只怪自己这难得的好心情被突然的情况坏了性子。虽心中很是不满遇上这事，但看着正吐着的舌头扇着热气的老奶奶和老奶奶被烫红的手背，又于心不忍。

　　沉声道：“福伯，别抢了，给她吃吧。”

　　福伯停下去抢老奶奶怀里的锅边糊，赶紧转身一脸歉意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让你遇上这事。你上另一桌坐，我在给你重新端上一碗。”

　　白清涟轻轻点头，起身换上另一桌没人的桌子，只是目光还落在老奶奶身上。看着对方虽蓬头垢面的模样，可一身的穿着撇开刚刚渐上的锅边糊，其实很是整洁干净，不像是路边乞讨的疯子。

　　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福伯，这人是？”

　　福伯边煮着锅边糊，边无奈应道：“城东夏家小子的奶奶，你别看她现在疯疯癫癫，以前没傻的时候可清楚一个人，还是个大善人。”

　　夏家小子？

　　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夏至那一脸无赖的模样。

　　白清涟赶紧摇了摇脑袋，甩掉脑海中的画面，问道：“怎么变这样了？”

　　福伯“害”了声，叹声道：“病了，以前还会时不时清醒一段日子，现在完全迷迷糊糊的。好好的一个人啊～”说着把煮好的锅边糊端到白清涟桌上，笑呵呵道：“这位公子你吃你的，别跟这疯婆子介意。”

　　白清涟轻轻点头“嗯”了声，又把目光落在夏奶奶身上，看着对方此刻正用舌头舔着没有锅边糊的空碗，不经微蹙柳眉，垂眸看看自己碗里的锅边糊，这会完全没了胃口。又看向正舔着空碗开心的夏奶奶，抿了抿唇，端起锅边糊走了过去，“奶奶，吃这个。”说着把手里端着的锅边糊放到夏奶奶桌上。

　　夏奶奶被突然又出现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锅边糊吸引了眼球，顿时开心的裂开嘴角，手里拿着的空碗一松，伴随瓷碗清脆“啪嗒”一声碎裂声，扑到热气腾腾的锅边糊上吸溜吸溜吃着。

　　福伯看着被摔碎的瓷碗，心疼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哎哟”一声，低呼，“那混小子怎么就不好好看着这疯婆子哟～”

　　白清涟：“福伯，这碗我赔给你。”说着看着狼吞虎咽吃着香的夏奶奶，软声说道：“奶奶，慢些吃，别烫着。”

　　一声温声软语，让吃着香的夏奶奶忍不住抬头对着白清涟露出一脸笑容。

　　笑容没有任何傻气，反而是透着满脸的慈祥和蔼。

　　白清涟看着这样笑容的夏奶奶，能很好的想象出夏奶奶没病前的模样。

　　不久前生出的那一点点的不适与介意，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甚至还生出了一丝丝的亲切。

　　幼时的皇奶奶也是这样对着她笑。

　　想起皇奶奶，眸光染上一丝温柔，鬼使神差地抬手轻轻帮夏奶奶整了整吃进嘴中的白发丝。

　　夏奶奶感受着白清涟的温柔，高兴的把紧紧抱在怀里的锅边糊推到了白清涟桌前，“小孙孙，吃！”

　　小孙孙？

　　白清涟微微挑眉，这老奶奶是把自己认成她的孙子了吧。心中对夏奶奶的病情无奈一叹，边把面前锅边糊推回夏奶奶面前，软语说道：“奶奶，你吃。”

　　夏奶奶歪歪脑袋看着又回到面前锅边糊，又看向白清涟，“小孙孙，不爱吃？”

　　白清涟微微颔首，道：“我喜欢看奶奶吃～”

　　夏奶奶闻言，拿着勺子勺了一勺锅边糊塞进嘴里，边含糊问道：“小孙孙喜欢看奶奶吃？”

　　白清涟含笑颔首，边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拭着夏奶奶嘴角上的脏污。

　　夏奶奶看着这样对待自己的白清涟，脸上笑容越发灿烂，手上也把锅边糊推回白清涟面前，道：“喂，喂——”

　　喂？

　　什么意思？

　　白清涟看着又推回自己面前的锅边糊，又看看一双眼睛亮亮看着自己的夏奶奶，一脸疑惑的道了声，“喂？”

　　“嗯嗯，喂。”夏奶奶把口张开等着白清涟喂她。

　　夏奶奶这样的举动，白清涟在没理解过来就也是傻子了。只是身为长公主的她，身边围满了婢女太监等着伺候着她，哪有她伺候别人的份。

　　有些惆怅看着面前等着她喂的夏奶奶。

　　更何况还是身份卑微的平民百姓，简直是辱了她的身份。

　　夏奶奶见白清涟迟迟不喂她，不高兴的两只手在自己身上拍打，边拍还边叫嚷着，“喂，喂，喂……”

　　“这……”白清涟这会真是后悔自己一时心软给夏奶奶送来锅边糊来。

　　福伯听见这边动静，回头瞧见白清涟一脸为难模样，又听夏奶奶叫嚷的话语，赶紧“哎哟”一声，“你这疯婆子，又发了哪门子疯了。”说着两步上前，对着白清涟好言道：“公子，你别管这疯婆子，你先离开。等会我家那小孙子回来，我叫他去叫夏家小子过来接走这疯婆子。这摔碎的碗啊，还有两碗锅边糊你也别付了。你下次来，福伯免费在请你吃一碗。”

　　白清涟闻言，赶紧点头，只是刚起身，原本拍打自己的夏奶奶，突然一屁股从凳子上滑坐在了地上，又蹬腿又挥手的叫嚷着，“喂，喂，喂，喂……”

　　福伯见状，烦躁的五官都挤成了一团，恶声吼道：“你要疯，去外头疯，别影响我生意。”

　　福伯突然恶声恶气怒吼，吓得夏奶奶身子一怔，怯怯抬起头，看着福伯，须臾，“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只是边哭边朝着白清涟伸出双手。

　　“你，你哭什么？”福伯无奈双手一拍大腿，很快又气的一把粗鲁扯着夏奶奶胳膊，“你别再我摊位上哭，等会还以为我欺负了你。”说着便粗鲁把夏奶奶往摊位外拖去。

　　白清涟看着哭的一脸眼泪鼻涕的夏奶奶，又看着福伯对夏奶奶的粗鲁，心下又是一阵纠结难受，再看夏奶奶对着自己伸手求助的模样，咬了咬牙，道：“住手！”

　　福伯回头，疑惑看向白清涟。

　　白清涟看着憋着嘴抽抽搭搭的夏奶奶对着自己伸手，无奈上前扶起夏奶奶，软语哄道：“不哭哈，我来喂奶奶吃哈～”

　　“真的？”夏奶奶憋着嘴问道。

　　白清涟无奈点头，“先回到凳子上坐好，以后不能坐地板了，坐地板，我就再也不喂奶奶咯～”

　　夏奶奶闻言，破涕为笑，撑着白清涟的臂膀欢欢喜喜回到凳子上，“以后坐凳子，不坐地板～”

　　白清涟拿着手帕轻轻擦拭夏奶奶脸上眼泪鼻涕，边软语哄道，“奶奶乖～”

　　福伯看着被夏奶奶纠缠住的白清涟，歉意道：“公子，不好意思。”

　　白清涟心中默默叹息，面上却是平静的微微摇头，道：“没事～”说着端起桌上锅边糊，轻轻勺起一勺吹了吹，送进早张着嘴等她喂的夏奶奶口中。

　　福伯看着这样好说话的白清涟，由衷道：“公子真是个好人～”说着，想到夏奶奶家的夏至，顿时咬牙道：“也不知那混小子又死哪里去了，自己奶奶跑出来了，也不知道。”

　　然而此刻夏至哪也没去，正一脸兴奋的端着一碗黑糊糊的面疙瘩从好似刚被炸过的厨房忍着还没退肿的屁股疼痛，别别扭扭小跑出来。

　　穿过客厅，跑过小院，最后停在自家奶奶卧房前一掌推开，兴奋笑道：“奶奶吃锅边糊了咯——”

　　话落，回应夏至的是间空荡荡屋子。

　　夏至慌里慌张端着锅边糊跑进奶奶房中，把锅边糊重重搁在圆桌上，便捂着屁股别扭着小跑到奶奶床边，看着叠着整整齐齐的床铺，不死心的把平整的被子一掀，嘴上边念叨着，“没有！”

　　视线又落在床下，身子迅速趴下，撅着屁股把头往床下探去，嘴上继续念叨着，“真的没有！”

　　又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撑着床头别别扭扭爬起来，视线茫然的往屋子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衣橱上，赶紧着急忙慌的小跑过去，一把打开。

　　看着衣橱里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脸顿时垮了下来。

　　良久，凄惨的嚎道，“奶奶，你又跑到哪里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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