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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锋
“理由。”
气度矜贵的冰冷男子表情仍淡淡的，但看向索尔达伊的目光深不可测。
“理由？”
索尔达伊不可思议地重复这两字：“帝墨星主，还需要我说理由？”
男子一言不发，表情十分确定。
好几分钟过去，索尔达伊只是死死盯着眼前高贵冰冷的男子，分毫未动，片语未出。
良久，这令人闻风丧胆的恶徒突然转头错开眼神，泄出一口气，疲倦道，
“算了，你我心里其实都很清楚，我在担心什么。”
是的，冰冷男子想，当然清楚。
转眼十五年过去，记忆中那个片段却从未褪色，始终烙入心底般清晰，每一个表情、细节仍历历在目。
——被挡在身后的女人清秀单薄，瑟瑟发抖。
“......她是异能者！”
“那不是她该被杀的理由！”
他尽力阻止了索尔达伊，放她离开。
下次再见她时，她自万千人潮中走出，成为当众指认他们的目击者。
那一刻，天平倾斜，民意沸腾，他想尽力挽回的一切，都像歪颓的大厦失去最后那根支柱，轰然倾塌......
时至今日。
他们二人，仿佛命运轮回，重又面临当年一模一样的情形。
一个身份可疑的女人，一个横空出世的异能者。
索尔达伊不说，是不愿将潜藏多年的指责宣之于口。
但，他自己呢？
这么多年过去，回忆何曾有一刻放弃对自己的拷问，不断质疑现下所有的不堪，是否都源于当年那个决定。
若一切重来，他会作何选择？
奇怪，怎么突然睡着了？头晕沉沉的，还恶心想吐，我这是做梦酗酒了？
盛夏抓了抓右手手背，那里有奇怪的微妙感觉挥之不去。
她转头看看，“桃子”已坐回自己位置，表情古怪，似乎有点惊魂未定。
实验室气氛不对啊！
所有人都埋首屏幕，一模一样的沉重面色，无论她怎样热情邀请，都没人来和她鸡同鸭讲乱说一气。
这些人好像一起达成某种默契，视她如不存在。
努力半天无果，盛夏悻悻收回目光，百无聊赖躺在隔离舱里，把一个漂浮在舱内空中的金属小薄片一会拖到这里，一会放去那里。
实验室S型金属门无声向两侧拉开。
一个极具有震撼性的外星生物突然出现在那里。
盛夏手指下意识松开，小薄片缓缓飘回原处。
她和实验室其他所有人一起，身不由己地肃然起敬了。
起初，她看这些外星人的相貌是怪异的，反感的。这些天下来倒也慢慢适应，可也仅限于不再被吓一跳，仍然不会觉得他们好看。
但此时，盛夏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那种扑面而来的美艳。
站在门口的女性外星人两条逆天长腿，身材凹凸有致，浅白色头发高高束起，两只粉白的精灵耳，一张美艳立体的面庞。
她看起来完全是个从童话中走出的耀目精灵。
盛夏在这一刻瞬间领悟——无论在任何地方，美，都是共通的。
在地球上，这样的美女自己只能通过屏幕，在维密走秀中看到。
“咔嗒、咔嗒...”精灵女高傲走来。
两条笔直长腿在身前有节奏地交替，摇曳生姿，把实验室生生走出T台的效果。
她刚在隔离箱前停住脚步，立刻有人在她身后诚惶诚恐摆好了座椅；
她冷冷坐下，纤手微抬，负责人双手把手持终端毕恭毕敬递上；
她接过去，垂下视线，修长洁白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动；
内容应该不长，她很快看完，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盯着盛夏；
盛夏被她看的心里发毛，不知道她这是想做什么，看自己的时间比看资料的时间长多了。
精灵女终于不再只是盯着她，她优雅地俯身靠近，开口说了句话。
被她美貌与气势——主要是美貌——震撼到的盛夏十分紧张，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局促开口：
“那个......我听不懂。”
精灵女收回目光，站起身来，在空中做了个简洁冷酷的手势。
实验室中所有人都如同哈梅镇的孩子听见笛声一样，悄无声息跟在她身后默默离开了。
盛夏一瞬间察觉自己被放弃了。
她恐慌无比，“砰砰”拍着隔离箱，对着实验室紧闭的大门喊叫：
“喂！喂？！这什么意思？没人管了倒是放我出去啊！”
没有任何回应。
盛夏惊慌失措，用力去推隔离箱。
然而这箱子仿佛浑然天成，看不到任何缝隙，也没有丝毫能打开的迹象。
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像被人遗弃在了外太空，四下无依，马上要就孤零零死去了。
没有一个人会在乎自己的死活，自己生命的结束，对她们来说只是实验室死了一只小白鼠。
她很快就要成为，一个未曾存在过的生命。
“我还是做不到。”
森冷男子静静道。
“帝墨星主！”
索尔达伊猛转回头，额角青筋暴起，“难道......”
“我不能凭空假想她有罪，然后加以处决。”
他眸底深沉，别有深意道，
“一个身为异能者就该被杀的世界，绝不会是你我想要的。”
“但......”
辩驳的话音戛然而止，被男子一个简洁的手势截断。
声名狼藉，名头足以吓哭小孩的星际第一通缉犯，在这俊雅冰冷的男子面前，居然表现出一种奇异的服从。
“好了，多谢你来帮忙，一会贝亚特会来送你出去。”男子沉声说了逐客令，绕过索尔达伊向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索尔达伊感觉不妙。
“去和她当面谈谈，做...最终判断。”
“帝墨星主！”索尔达伊在他背后竭力做最后的阻止和警告：
“她肌肉密度很高，手掌骨骼坚硬，茧子密布，这是长期受训才会留下的痕迹！”
帝墨站住脚，门已自动为他打开。
廊外明亮的光线倾泻而入，站在光明中的他眉目秀美，冷玉一般。
微微侧头，他对仍留在阴影中的索尔达伊说：
“多谢提醒，这会是一个好问题。”
“咚”一声闷响。
隔离箱毫发无损，剧痛从双脚传来。
盛夏咬紧牙关，一声不出。好容易熬过这一阵，她再次蜷起双腿，把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到双腿上，猛然又是一蹬。
隔离箱纹丝不动，受伤害的仍然只有她自己。
盛夏把快要溢出喉咙的惨叫强压回去，闭目忍耐片刻，再次蜷起双腿......
她必须趁自己还有体力时来逃生。
如果这些人真的放弃了自己，那么能量的供给很快就会停止，时间拖得越久，自己就会越虚弱，到时即使想逃也有心无力。
她又一次蓄力，准备狠狠踹下去......
S型门再次无声无息打开了。
一个俊美高贵，湛然若神的外星男子走了进来。
一头浅金色长发向后背去，森冷的冰蓝色眼睛深邃沉静。
他肩背笔直，优雅威严，恍若天人。
男子缓缓走到隔离舱前，站定脚步，居高临下冷冷审视着舱内的盛夏，眸底深若冰海，摄人心魄。
这外星女性还很年轻，一头黑发，光滑的小麦色肌肤，用他们的相貌标准来衡量的话，面部略显扁平，眼睛、耳朵都偏小，相貌奇特。
然而，这不妨碍她焕发着炽烈似火的光芒。
无论是她之前一直努力适应，积极沟通；还是此刻陷入绝境，尽力求生；
她双眸都似蕴藏永不熄灭的火种，从不暗淡，始终闪耀蓬然勃发的斗志，熊熊燃烧的生命力。
除此之外，她浑身没有一丝赘肉，曲线紧致流畅，手臂有清晰的肌肉线条。
这的确是长期高强度训练的结果。
盛夏心如擂鼓，莫名慌张。
短短几分钟内，她已是第二次领略到这星球人类的魅力了。
面前这位男子，不是刚才精灵女那种饱含冲击力的美貌，而是一种外表俊美沉静，内里强大坚定，然而冰山一样高冷，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觉。
这复杂的感觉令盛夏既沉醉又紧张。
高冷男子拿起精灵女刚使用过的手持终端，轻点几下，隔离舱中刚飘回原处的金属薄片突然动了。
它缓缓飘来，最终贴在盛夏右耳后的皮肤上，一瞬间有冰冰点点的凉意。
深如寒潭的眼睛朝她一瞥，确认薄片是否就位。
一群小鹿在盛夏心中毫无章法地跳过。
她不由自主错开视线，回避与那男子对视，尽量自然、不动声色地抬起双臂，缓缓遮住了自己赤 |裸的胸部。
同时心里暗暗纳罕，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这么多天在隔离箱中，自己好像从未有过类似的想法与动作。
她正乱七八糟想着，忽然一个优雅醇厚的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聊聊好吗？”
盛夏大惊失色，猛一转头，蓦然起身，“咣”一声被隔离罩狠狠撞了回去。
她不顾天旋地转，一手捂胸，一手扶额，隔着满眼的金星盯着那人，震惊至极：“你会说我们的话？”
“不会，要靠翻译机。”男子冷淡道。
这下盛夏听清了，他说的确实是他们自己的语言。
但他话音刚落，就有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自己脑中响起，说的正是自己母语，清晰的就像有人在耳边说话。
“翻译机？”盛夏一手牢牢护在胸前，另一手从额头移到耳边，再次摸了摸那黄豆大小的金属薄片：“怎么......做到的？”
男子没再答她，垂目在手持终端上点了一下，淡然等待。
盛夏脑中那个声音给出了关于“自动译解翻译机”的简短解释——
无论何种语言，都是用于沟通的工具，具有普遍的共性；
这机器会不断搜集、分析不同语境下，目标做出的不同表达；
并从中找出规律，与他们的语言相互匹配，做出翻译。
她发现翻译机并不精准，有不少措词、释意的错误，还夹杂很多根本听不懂的词，但凭借里面出现为数不算多的母语词汇，她居然听懂了大部分，而且还觉得挺有趣。
终于能有效沟通，盛夏盯救命稻草一样仰望那男子，目光充满期待。
男人与她隔罩对视，毫无征兆抛出一个问题：
“你肌肉密度很高，受过长期训练？”
他根本不在意这外星女孩的回答，他只想盯着她的眼睛，看这外星女孩会作何反应。
是镇定无比，给出个准备好的合理解释；还是目光闪过一丝慌乱，然后飞快加以掩饰。
但，什么都没有。
那女孩静静回望他，居然什么反应也没给。
男子眉头微蹙：“没翻译？”
“翻译了，很清楚。”这次倒回答的很快。
“你没回答。”
那是因为，节奏要由我来掌控。
盛夏之所以年纪轻轻就打败一众经验丰富的同事，成为公司金牌业务员。绝非运气爆棚，而是她双商在线，颇讲谋略。
越是重要客户重要谈话，她越要想方设法，把谈话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绝不能对方问什么答什么，否则只会被牵着鼻子走。
而眼前这威严冰冷的男人，绝对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位客户！
因为他，手握对她生杀予夺的大权！
气势惊人的美女来，其实只是为他登场而打前站；
座位，器材都为他准备好，还顺手清了场。
面对这样手持生死判的人物，盛夏外表一派平静自然，内里风起云涌枕戈待旦。
她将直面的，是一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关乎命运的交锋。
盛夏缓缓回答：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清楚你以什么角度来看待我的肌肉密度。”
“如果是以勇武忠诚的战士角度来看，那就......哇哦；如果是从口感紧实的食物角度来看，那就......”她撇撇嘴，表示遗憾。
冰冷疏离的男子果然眉头一压：
“食物？怎会觉得自己是食物？”
“可能是因为，我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放在玻璃容器里？”
盛夏指指头顶明亮温暖的光柱，
“还在被缓缓加热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冰山融化，杀意消退，对方双眸中仿佛还闪过一丝笑意。
但也许是她被光柱晃花了眼，因为男人只是淡淡说：“没有这个打算。”
盛夏没再说话，连应和的点头都没有，她只做出继续聆听的诚恳姿态。
与其他同事不同，盛夏沟通时尽量让对方说，说他们的需求、想法，哪怕仅是闲谈。
她则耐心聆听，敏锐寻找。
找出他们最感兴趣的地方，抛下诱饵，愿者上钩。
男子终于再次开口：“在你刚醒来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居然是真的。”
盛夏缓缓点头。鱼儿逡巡。
“这似乎表明，你是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
“对，知道，因为......我曾见过这个场景。”饵被抛出。
“在哪里？”
男子冰封的表情出现看不见的裂纹。
他感兴趣。
盛夏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热忱望向他。
男子被她神情态度感染，微微俯下身，准备听她解释。
盛夏笑了，笑容热烈灿烂。
她说：
“换个地方，我给你仔细讲讲。”
鱼儿咬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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