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辞

作者:玖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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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一王事砉然破


      覃昀琰的声音毫无起伏,他道:“刚刚我不是给了你答案吗?你是我整个计划启动的机关。”

      黑雾里传来的声音扭曲起来,变得怪异而可怖,她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就是问初衷了?”覃昀琰道:“这个我也说过,杀你,为了往后的天下大安。”

      “天下大安?”黑雾里升起猛烈的震荡,“天下大安,我为厉鬼,大褚的帝王,好会做买卖。”

      黑雾从覃昀琰身上一点点退去,然后慢慢变淡。覃昀琰在眼前的黧黑色里捕捉到寸缕的光。那光在跳动,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前移,一会儿又后退。不是天光,是被人举在手里的烛火。

      烛火跳动着,点亮了一片青蓝碧绿。黑雾愈发稀薄,一点点散开来,露出一幅青蓝碧绿的彩绘。

      天地又在覃昀琰梦境里翻覆。

      黑雾尖啸着,残存的部分戾气冲天,汇集着,在天翻地覆的剧烈震荡里狰狞,游走,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影子徒劳地游走,撞在青蓝碧绿的画上,撞在画后面的白墙上,撞在白墙旁边的窗棂上。

      最后一缕残影消失时,它所遮罩的场景终于呈现。

      文德殿。

      殿中的桌案后,有一幅被挂起的巨幅的画。覃昀琰看见自己正把烛火小心地举在展开的画卷前移动,借烛照之光,一点点仔细欣赏着他宫里画师的新作。

      千里江山,那时他只是看着,还未纵笔描摹。

      这殿里所现的是今年春日的场景。场景之外的覃昀琰,明白过来,他对着场景里颓然静立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也对消失在这虚幻场景里的黑雾,缓缓道:“萧澜月,原来一直以来困住你的,是这一天。”

      萧澜月死在立秋之后的一场雨里,可其实更早时,春日里,文德殿这一夜的对话,就已然注定了她死亡的结局。

      文德殿的夜,青蓝碧绿的千里江山图高挂展开,彼时刚刚入宫的萧澜月,看到了宣和年的这位大褚帝王,最真实的面目。

      “陛下要赐死我,却又要封我为妃?做帝王的人,做事都这么奇怪吗?”东风吹暖,春日里的覃昀琰总是好兴致,那时他观画,闻言便把手里的蜡烛举远了,转过头对萧澜月笑了笑,丝毫不觉得对方言语以下犯上。

      “朕不只要封你为妃,还要加恩于你,给你最多的眷顾与恩宠。”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你的死才会更轰动。”覃昀琰面不改色,看着这个自那场招亲之后就失了生气的女子,“你在招亲那日不就已经自缢过一次了吗?那一次你被侍卫救下了,这一次当是朕成全你。”

      覃昀琰用很平静的语气把话说完,又问:“不过朕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想活?就为了那个微不足道的剑客?”

      “他叫莫之微。”萧澜月提到莫之微,眼里才终于有了一点色彩,她看向覃昀琰,道:“杀他的人,不是平南王对吗?”

      “平南王是武将,他即使要逼那剑客下台,下手也不会没有分寸。”覃昀琰道:“那时其实还有人在暗处,替朕在平南王之后,给了那剑客真正致命的一记暗器,还借他的手攻击了平南王,给了朕出剑,名正言顺在擂台上站到最后的机会。”

      “那个人是谁?他也是静水司中人?”

      “不,那个人在江湖,是一个叫呼延离的刀客带出来的人。刀客呼延离早年还替朕培植了很多人,他们在今后也许会一步步取代现在的静水司。”覃昀琰道:“不过其实这些你本不必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等呼延离他们到了时机从暗处朕的背后走出来时,你应该早已经死在秋来后的投毒案中了。”

      “陛下算计地好,事无巨细,可又为何要说与我听,陛下想要我的命,我防不胜防,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前告诉我,要我在立秋后的晋贵妃仪典后,服毒自杀。”

      “可我需要你在那一天还没到来前先配合我做做戏,所以我必须告诉你这些。”覃昀琰道:“我要你配合我演一个恃宠而骄的宁妃,要你配合我逼得皇后忍无可忍,直言纳谏,我要皇后一代贤后的名声传扬内外,也要她与你之间不睦的疑云能被散布开来。”

      “陛下要对皇后做什么?”

      “这也与你无关,你问的这些都会发生在你服毒以后。”

      “陛下不怕我把这些话先传扬出去?”

      萧澜月笑起来,这笑和后来那黑雾中讥讽覃昀琰的笑很不同,她现实中的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无尽的自苦。

      “萧澜月,你不会把今夜朕对你说的话传扬出去,当然,你也不能。”覃昀琰放下举烛的手,不再观画,他对萧澜月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宫城是朕的宫城。”

      “‘闲云野鹤不入金笼,人生在世,趁年少,当远游’,朕白龙鱼服微服的路上遇见个画师有几分本事,朕想请他入宫,他不肯,还对朕说了这句话。”覃昀琰又道:“你猜他后来怎么样了?”

      “总之没可能真的去远游了。”萧澜月望向覃昀琰身后的画。

      “金笼偌大,朕拿着钥匙,他逃不掉,你也是。”覃昀琰点了点头,他温润的声音载着威胁,春风和煦,萧澜月不以为意,她只望着画。

      “画得真好,是那位画师所做吧?”她问。

      覃昀琰满意地笑了笑,他问:“刚刚很多事其实朕先前并未告诉过你,你看得出朕的想法?”

      萧澜月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并非褚人,可来褚的路上知晓了很多这里的事,我只知晓这些,而非经历这些,不在其中,反而看得更通透。”

      “那你还旁观到什么了?”覃昀琰问。

      “很多事,从你即位之初的天下宴开始,到现在林林总总,很多事。”萧澜月道。

      虚幻的场景和覃昀琰记忆中的开始不一样了,覃昀琰回忆着,当时的萧澜月,没有跟他说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场景外的覃昀琰走进场景里,取代场景里的他。他此刻已发现了这场景的异样,不过还是只漫不经心地对眼前这个虚幻场景里萧澜月模样的人说:“说说看。”

      现实中北渝战报送达的那个晚朝,他也对严慕轩说了这同样的话。

      覃昀琰把筹谋计算当作行棋,当他的棋被预料时,他都分出点耐心来,用这样浑不在意的语气听听别人是怎样揣测自己的想法的。

      登临绝顶,万人之上,除了个别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他的帝王心术其实都是一场无人欣赏的酣战。所以他其实很珍惜这样,能对揣摩到自己心思凤毛麟角的人说出那句‘说说看’的机会。

      萧澜月在这听来如猎人戏弄猎物般的‘说说看’三个字的话音里开始回答,她道:“元丰末年,柔嘉长公主摄政,扶持在位幼帝,陛下当时摆脱质子之身自阿伊苏归京,奉太宗遗命承袭帝位,改年号宣和。宣和初年,幼帝禅位之后自请南迁守陵,柔嘉长公主交摄政之权。宣和二年,陛下开宴,宴功臣,宴天下,绶赏功臣丹书铁券,减免各地赋税粮银,群臣同庆,万民归心。宣和三年,陛下整漕运,赈旱涝,治银荒,重修邢狱例法,广施仁政。宣和四年初,您着手肃明科举,简拔武将,文武同修兼容并包;宣和四年末,北渝来犯,大褚历经五年休养,国帑充盈,粮马齐备,兵将骁勇,一战大捷。宣和五年,南凉遣樊城郡主一行入褚,意欲修好……”

      萧澜月略一停顿,又道:“自陛下归京至今,大褚从苛政重典民怨连连,变作了遍泽仁治盛况空前,这条路,太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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