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独角戏[be]

　　一篇作文并没有什么稀奇，高中生最不缺的是就是考试。一周一测，两周一小考，一月一模拟。分数的起伏在某种程度上组成了高中生的心电图。

　　入了夏，南陵开始了高二会考。

　　那是珍妮第一次踏入一中。

　　和三中破败的环境不同，一入一中校园，就能感受到浓郁的学习氛围。一中人多，高中三个年级分部在不同的三个园区，甚至在最后方还有复读班。

　　提前去考场踩点那天下了雨，珍妮撑着一把暗红色折叠伞，因为不熟悉一中，险些走错路。好在路上遇见了范雨欣和几个男生。

　　范雨欣远远冲她打招呼，珍妮刚走进，扎着短马尾的女孩就已经翩然闯到了她的伞下。珍妮被她吓了一跳，险些没拿稳伞，范雨欣倒是满不在乎地把刚才撑起的碎花伞塞到了一个男生手里，“这下行了吧？”

　　那个人摆摆手，低声说了一句“谢了。”

　　是她很熟悉的声音，
　　稍怔片刻，珍妮才判断出这个人是谁。

　　他没穿标志性的绿色衣服，又或者是穿了的，但外面罩着的三中校服外套结结实实地掩藏了所有颜色，拉链甚至一直拉到了下巴。
　　原本也无需要“色”识人，偏偏他又戴着一顶鸭舌帽，浓密的发被压了下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应该和那次雪中独行相似。

　　可该死的雨珠滴滴答答，无端放大了惆怅，以至于判断力竟也随之失衡。

　　几个男生已经去往另一个大楼了，好几人没带伞，三三两两地挤在了一起。

　　范雨欣的女式小花伞太精致，一米八几的高大少年蛮横地填满了所有空间，隔绝了与人共伞的可能。

　　范雨欣的解释也在这时闯入耳中，“那几个家伙都不带伞的，给他们用好了，我们一起可以吗？”

　　他们班大部分学生分在了三号教学楼，只有珍妮分到了五号。
　　五号教学楼更近一点，范雨欣提出先去找珍妮的。

　　一中的教室分部和三中完全相反，楼下的指引图被雨水打湿了，两人爬到了五楼，才发现走错了。
　　范雨欣两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大口喘气，却也忍不住笑，“怪不得都说一中学生素质高，就这每天爬楼梯都不是一般人能坚持的。”

　　他们三中教室最高到三楼，宿舍最高到四楼。

　　珍妮没忍住也弯了下唇，范雨欣刚好看到，夸张地凑过来，“哇，你真的会笑耶，他们好多人说你冷冰冰的。”

　　这句话落，珍妮的表情瞬间垮了，范雨欣也意识不对，慌忙补充，“就是闲聊嘛，什么都说，上次还说第一名呢，你看好学生也不能免俗，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凡人。”

　　那一瞬间珍妮很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或许就能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但她实在不是个主动人，又无心从别人的口中去了解想了解的人，最后也只是很淡地嗯了一声。

　　“珍妮，我会考完就要转学了。”空旷的楼梯间，范雨欣冷不丁地说出这一句。
　　珍妮握住伞的手僵了一下，好在她走在范雨欣前边，只需点头就能表示听到了。

　　“也来一中，不知道会分到哪班，我妈说她找了人。”范雨欣在身后断断续续地说着，“可能会考完就走，也可能等成绩出来。”
　　“还好是二次分班，和大家都还不算很熟，分开也不会太难过……”她自顾自地说着，声音依旧清脆，和开学刚分到珍妮隔壁笑着说“你好我是范雨欣，以前在一班，听说要重新分宿舍，我们在一起怎么样？”的语气一模一样，

　　珍妮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到了二楼拐角，她突然停下，面前是严严实实的深蓝色三中校服，一顶鸭舌帽在男生手中旋转，像一颗悦动的篮球。

　　“丁珍妮。”

　　三个人，三种不同的节奏，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范雨欣扬手打了个招呼，问他怎么在这儿，明明考场都在三号楼。

　　“看错了。”他一贯随性，说话间，又随手把帽子扣到了头上，几根不听话的发丝从帽檐边探出。

　　范雨欣笑着调侃，“原来你第一名也会有粗心的时候啊，希望下次用在考试上。”

　　那人摆摆手，“好说，下次我让你二十分。”

　　“五十分我也赶不上啊。”

　　两人你来我往，是和她相处在同一空间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们很熟悉，可以互开玩笑，可以特别让出自己的雨伞，可以说很多她不敢说得话。
　　比如直白的问他为什么在这儿。

　　尽管他给的答案并不明确，甚至在这个糟糕的氛围下，逐渐让她忍不住狭隘的偏转方向。

　　恍惚想起高一的某次晚自习，几个女生在讨论着杜撰出来的爱情，她抽空听了两句，无外乎占有欲作祟。

　　她也曾好奇过，人为什么会对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有那么强烈的占有欲，甚至为那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人而反复伤怀。

　　她没有伙伴和她一起探究下去，索性把那么命题只停留在了好奇阶段。

　　可突然也想起，那时有人说，“在意一个人，就是有好感的开端。”

　　更糟糕的是后一句——
　　“发现格外在意一个人时，便是沦陷的起点。”

　　两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珍妮收拢好思绪，打算继续去下一层找，才刚下了一个台阶，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

　　卖力寻找考场的范雨欣已经小跑到了走廊另一侧，声音远远地传来，“我是在42考场啊，好像只有你和同校的分到了一起，羡慕死我了，怎么不是我和你一起呢。”

　　没人回应范雨欣。

　　珍妮呼吸漏了一拍，低头时，手腕上的力量已经彻底消失了。

　　“这里。”他指了指就在他身后的班级。

　　“考场吗？”珍妮问道。

　　“嗯，就在这里，门牌被风吹掉了，难怪你们找不到。”

　　范雨欣也拐了回来，听完珍妮的解释后，叉着腰吐槽，“什么嘛，就在你身后你也不早说，害我还多跑了小半个楼，故意的吧。”

　　小绿同学耸耸肩，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黑色运动背包被随手甩到了身后，他迈着淡定的步子先下楼，声音倒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没有，是刚刚才发现的，不信你问珍妮。”

　　而一直饱受接二连三的冲击的心脏，此时更是猝不及防地颤了下。
　　看在范雨欣眼里，俨然是一副身在状况之外的茫然模样。

　　“好啦不管他，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喜欢他，有时候讨厌的要命！这种抓不住的人最过分啦！”范雨欣抓抓头发，丢出这样一句很少女心的总结，也不管哪几字会荡出怎样的涟漪。

　　……

　　会考成绩还没出来时，范雨欣就转学了，同时转学的还有化学课代表，听说也是家里花钱送到了一中，还有一个女生则是直接去工作了。

　　周平宣布完这个消息后，就继续按兵不动的上课，微小的插曲，对固定节奏的高中生来说，是极不起眼的存在。

　　于珍妮来说，变化还是有的。
　　宿舍多了一个空位，虽然除了晚上睡觉，平时她几乎不回去，可少了一个还算熟悉的范雨欣，整个宿舍突然就更寂寞了，像是回到了一年前。

　　范雨欣有些东西没拿走，几件衣服还有书，昔日和她关系更好的室友，满不在乎地把她的东西塞到了床下，把腾空后的柜子占为己有，心安理得地收纳着自己的物件。

　　旧物在背阳的房间床底，没几日就能生霉。

　　那次大周周末，原本已经挤上公交的珍妮，又突然下车，小跑回到了宿舍。

　　室友们都走了，她打开门，把范雨欣剩下的东西统一整理好，还有几本从教学楼那边带回来的旧笔记。

　　宿舍夜谈她不怎么参加，但范雨欣是个话唠，和宿舍人关系挺不错，他们总是聊到熄灯，好几次宿舍还因为这个被扣分。

　　珍妮听他们提起过住址，范雨欣和宿舍长白兰家住的近，都在钢厂附近的居民楼，经常约着出去玩，坐公交就能到。

　　东西不是很多，珍妮收拾了两袋。
　　主要麻烦在了路上，搬到南陵虽然已近两年，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导致下了公交便彻底傻眼。

　　珍妮拎着两个袋子，按照记忆里范雨欣的描述，在巷子里转来转去。

　　钢厂已经有四十余年，附近的居民区大差不差，一侧面临水渠，一侧面向厂区后门。

　　当珍妮两次绕过同一家水果摊时，她终于悲哀地发现——
　　她迷路了。

　　想要去附近的商户问问，只是才走到门口，珍妮拿起钱包数了数，又默默停下了脚步。

　　进商店不买东西……她多少有点难为情。
　　可买不需要的东西……她又会万般心疼。

　　这周攒钱可观，她计划一会儿只花公交钱就好，刚才路过的酥饼摊把她馋得要命，也没舍得买——她想给外婆买一辆更安全的电动三轮，如今已经攒够了一半，希望就在眼前。

　　眼下，如果只是买最便宜的糖果，都像是用掉了一根车闸线。

　　整合完毕，她打算在外面拦人，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好心阿姨恰好认识范雨欣，主动带她过去。

　　“呐，就是前边那一户，门口晾着红背面那个。”

　　珍妮连声道谢。

　　临近门口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不知道一中的放假安排和三中是不是一样，不确定范雨欣在不在家。
　　二来，她不确定这会不会是她自作多情，如果她真的不要了，那她岂不是一头热？

　　还有最重要的，饭点时间登门……
　　太不礼貌了。

　　因着这样的念头，珍妮准备敲门的手停在了空中，良久，又遗憾收回。

　　要不……
　　还是把东西放在门口，留个纸条离开好了？他们也无需不必要的寒暄。

　　她行动力自来不错，作势就要翻出纸笔。可眼前的大门却突然开了。

　　门口的两人正在交谈，看到她的那一刻，双双停住了。

　　“丁珍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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